《[灿勋]你只是海里一只孤独的水母》纪时stayre

2、二

　　心理咨询室。
　　未完全拉上的米白色窗帘，光线透过罅隙斑驳在靠窗的椅子上，零落的阳光晒得房间里暖洋洋的。窗台边放着几盆长得正盛的多肉，给这素色的房间点缀了些绿色。
　　其他房间都是整齐放着一排沙发，医生病人面对面交流。但这间房不太一样。
　　两张沙发被一幕帘子隔开。朴灿烈初看到这间房的装扮时还疑惑过，难怪没人对今天惯例来的病人有印象，明明已经做咨询很久了啊。是怕见到人？还是从事什么不方便见人的职业？
　　朴灿烈比约定咨询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进去，他记得赵医生嘱咐过他，对方不喜欢不守时的人。为了保持身上味道清新和整洁，他还换了套衣服，喷了点香水，刷了次牙，应该能把中午的烤肉味遮掉了吧？
　　谁知刚踏进房间就透过那帘子望见对方高挺的背影。阳光影影绰绰地透过他打下一个模糊的轮廓，看得出对方戴了个帽子。
　　“您已经来了啊。”朴灿烈低头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病人资料，“鹿晗先生？”
　　对面的男人听闻声响似是转过了身，慢悠悠地走了两步，又顿住：“你中午吃了什么？”
　　同样是低沉的嗓音，但不同于朴灿烈的浑厚，他的嗓子里像嵌着砂砾似的，软软的，磁性的。尾音微微上挑，朴灿烈甚至能想象到对方现在皱眉的表情。
　　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年轻人，感觉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朴医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中午和朋友一起去吃了烤肉，刚刚已经做过清洁了，真是抱歉呐。”
　　对方没再说话，皮鞋踩地有轻微地哒哒声，但被主人控制得很好。接着是柔软沙发微陷的摩挲声。
　　朴灿烈至此终于松了口气，才在其对面坐下来。
　　他看过面前人之前几个月留下的访谈记录和治疗过程。病人的个人信息很少，除了名字和病症之外，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好神秘的人。朴灿烈盯着隔开彼此的帘子，但除却一个模糊的身影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你不是中国人？”
　　冷不丁的一句话，朴灿烈挑了挑眉。
　　他朴灿烈是土生土长的韩国人，要说中文的启蒙老师，那应该是边伯贤了。边伯贤中学时期在韩国待过几年，正是那时候认识了所谓的竹马朴灿烈。两人相交甚好，用暧昧一点的话来说是情投意合。只是后来边伯贤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回到了中国，两人还一直保持着联系，朴灿烈大学时期来中国做过两年交换生，挺喜欢这里。再加上边伯贤的关系，索性毕业后留在这儿工作了。
　　他的中文算说得很好了。外国人头疼的四声调他说起来也算有模有样，只是带着点轻微口音，不知被谁给带跑了。
　　“我是韩国人，我叫朴灿烈。”
　　灿烂的灿，热烈的烈。真是一个有活力的名字。鹿晗早就把这个名字告诉他了。他当时还皱了皱鼻子想朴这个姓中国不常见韩国倒是多得很，这不会是个韩国医生吧？
　　果真如此。

　　“鹿晗先生最近情况怎么样？”
　　房间太安静了，静得只听得见窗外的鸟鸣蝉叫。朴灿烈在想要不要放点抒情的音乐来缓和一下此刻的氛围。
　　“和平时没多大区别。”吴世勋拧着眉心揉了揉，“经常头痛，有时候会失眠，最近还常常……幻听。”
　　“幻听？”病症上没写到这一点，朴灿烈提起了笔，“听到些什么？”
　　“很模糊的声音，像耳鸣一样，但那个声音很熟悉，他在叫我的名字。”像在回忆着什么，吴世勋说得很慢，“真的是非常熟悉的声音。”
　　“闭上眼睛，试着去回忆你熟悉的人。”朴灿烈放低了音量，沉沉的嗓音好听极了，“你的父母，兄弟，朋友，那是谁的声音呢？”
　　谁的声音呢？
　　谁在叫我的名字？
　　含混的、温柔的、哀伤的、虚弱的。
　　吴世勋闭上了眼，虚无的心脏像是倏地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睁开眼喘着粗气，清晰的呼吸在安静的房间里无处遁形。
　　“我想不起来。”他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这似乎让他感到痛苦，朴灿烈咬了咬唇，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压力大吗？生活上也好，工作上也好。”
　　“老样子。”吴世勋挪了下有点发麻的腿，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没有办法减小工作强度，这点我之前就说过了。”
　　朴灿烈当然知道，那些资料上都写得清清楚楚。
　　最开始以为他是由于工作压力大而导致的精神衰弱，建议他每天保证睡眠休息时间，多去运动健身，安排他发泄情绪释放压力、给他开了治疗的药物。可是这些对他来说似乎毫无用处。他在抗拒，潜意识里在拒绝着什么。
　　“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朴灿烈往前挺了挺身子，“有没有接受过催眠治疗？”
　　对面的人沉默了。
　　朴灿烈穷追不舍：“为什么不愿意露脸？为什么把自己藏起来？把你的故事都告诉我，我才能帮你。”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脸，吴世勋仍旧别了过脸，死咬着发白的下唇。
　　“鹿晗先生？”
　　“你好烦。”小孩子心性显露无疑，吴世勋不耐地啧了一声，“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不能随便露脸，这点我和你们院长早就沟通过了。另外，我只是工作太累，想来舒缓压力的，要催眠治疗做什么？”
　　朴灿烈躺回了沙发上，用了个舒服的姿势。
　　“鹿晗先生了解水母这种生物吗？”
　　话题似乎被岔开了，没来得及反应的吴世勋愣了愣。
　　朴灿烈接着说：“就是生活在海洋里的那些水母，外表看上去非常美丽，但实际上却很凶猛。”
　　见对方不说话，朴灿烈反倒笑了：“有一种叫做水母疗法的治疗方式，在家里放一个水母缸，观察它们的游动，幻想和它们一样，在一望无际的海底遨游。我建议鹿晗先生可以试一试。”
　　美丽却凶猛的动物。
　　深蓝冰冷的海洋。
　　咸涩的潮水拍打上岸，一波波欢快的浪。吴世勋的眼前仿佛绵延出一片汪洋的海潮，明晃晃的日光荡漾着发亮的波浪。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逐渐变深的视野，发着蓝色光芒的、红色的、紫色的，浮游着的水母飘过来。
　　美极了。
　　还未从遐想中回过神来，朴灿烈的声音传进耳底，仿佛是来自海底深处的声音，穿越了几亿光年的距离来到他面前，呐呐出声：“你，很孤独吧？”
　　吴世勋喉头一紧，干涩得说不出话。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今天就到此结束吧。”朴灿烈突然站起来微微鞠躬，“希望能对鹿晗先生有帮助。”
　　吴世勋戴上口罩，从帘子后走出来的时候，抬起眼看了看朴灿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就匆匆离开。
　　那是双饱含心绪的眼睛，细长，湮没在帽檐的阴影下。露出的皮肤干净而白皙。
　　看起来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年。
　　朴灿烈若有所思地想。
　　可为什么会这么心事重重的呢。而且他的身影看起来，真是孤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