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53、呼之欲出

　　无数碎片化了的貌似被遗忘的片段，此刻在脑中回响交织，渐渐共鸣。
　　加百利静静蹲下去，想要给单薄的自己保留一点温暖。
　　楼下二人谈话已经趋于平静，在楼梯上听不真切了，嗡嗡呀呀的扰乱加百利的心神，让他不能思考。
　　拜勒锡和路德维希很久前就认识了……路德维希在找他，拜勒锡知道他找的是加百利吗？他今日来访几个意思，是来试探拜勒锡吗？不，拜勒锡如此谨慎小心，不会透露任何他的信息，加百利相信这点。那么，只是个巧合了。
　　巧合……？
　　就像是安吉斯巧合死在路过的她亲爱的偶像身上的巧合吗？就像是柯德莉切敲诈到凯因德勒身上的巧合吗？就像是他行凶那日诺万·布雷森刚好在场的巧合吗？
　　这一切说出去，好似小说中编排的剧情，可却是实实在在亲身经历的事情。
　　实实在在经历的事情？
　　这些……真的是现实吗？加百利咬住自己的手，强迫自己不哭出声来，刚睡醒的他没有力气，索性就地坐下，靠在楼梯扶手下的台子上。
　　说起来，错误几乎都在他身上。他答应了等路德维希解决一切事情后带他离开，远离纷争，可他选择了向拜勒锡求救来摆脱雷德，而不是路德维希。他几乎不敢想象，路德维希找去雷德那里发现他已经不在后的心情。
　　一定很难过吧——为之奋斗的目标，好不容易达成了，却全数不见了。
　　对不起，因为我是个人渣。我自私又自利，只觉得拜勒锡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便狠心抛弃了你。
　　“你真的爱他吗？你好好想想，你真的不是因为小时候保护他成了习惯，而误认为那是爱，从而一遍又一遍暗示自己，信以为真了。路易斯，作为你的老朋友，我要冒昧的问你几句，你……真的分得清，什么是爱吗？”
　　拜勒锡冷静而恳切的分析，不知为何跨过楼层，清晰地传了上来，像是……故意给他听的一般。
　　路德维希一时愣住了。
　　拜勒锡继续分析：“爱也是有很多种的。友情，亲情，均可能被混淆为爱情。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很可能是把关爱他，疼爱他的亲情混淆为了爱。如果你还不能分辨，我来为你描述几幅场景，你来想象一下。……遇到难以克服的危机时，你是想和他一同渡过，还是瞒着他自己解决？痛苦绝望时，回想起他的面容，是想寻求安慰，还是单纯想念他的人？”
　　他的声音轻柔而温和，好似谆谆教诲的导师，气氛一时静了，加百利屏息听着，路德维希竟是久久不能言语。
　　最后，他听到一声叹息。
　　白日狠厉锐气的痞子状俊美男子，竟是精神崩溃般，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我非常想他，非常想他，我只是想好好和他待在一起，就算明日是世界末日也没关系，我想见到他，听他唤我哥哥，听他撒娇，然后抱着他，就这样待着……”
　　拜勒锡起身，从厨房端出沏好的红茶递给他，又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而二楼偷听的加百利，眼神放空到天花板上。光线很暗，那些浮华又不过分奢靡的繁杂雕花绰约看不真切，看久了，仿佛出现黑色空洞旋转着，扭曲着，静止了时间。
　　“我建议你，最近冷静一段时间，不要去找他，”拜勒锡斟酌着，停顿一下说，“在弄明白你自己感情前，不要惊扰他了，不然徒增困扰，也会让他对你产生负面情绪。”
　　这一整句都是否定的语句，和会产生负面情绪的措辞。
　　他这般精神不存疾病的人，听着都觉得痛苦难抑，路德维希呢？心理医师应该是运用正面积极的词汇来潜移默化的影响病人心境才对，拜勒锡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不仅用了强势的多重否定，甚至用了许多负面的，书面化的词语。
　　他是……故意的？
　　拜勒锡在通过心理医生这个身份，利用谈话技巧，想要暗示他对加百利的感情是亲情，想让他放弃。
　　一旦想透彻这一点，冷汗密布加百利背后。直觉告诉他，路德维希如今处境很危险。拜勒锡既然能调查到他第一个寄宿家庭的事迹，他和路德维希的关系想必也早已通透。
　　路德维希有危险！
　　那日他清点拜勒锡公文包，里面没有任何武器，怕是用过后顺手丢弃了。想到这，加百利也不顾会不会被发现，从楼梯扶手中空处探头看去，果不其然，藏有地下室入口的橱柜上什么都没有放——拜勒锡去过地下室了——他应是有武器的。
　　他不能这样贸然下去，路德维希发现他在这定会情绪激动，两人一时做出出格的事也说不定，但如果他不行动，怕是路德维希今日无法平安走出了这里了。
　　如何是好……
　　就在他纠结难耐，在楼梯上坐立不安时，他听到他过去的一首热曲《灯火》响起，铃声主人道了声抱歉，本是要按断的，却停住了。
　　路德维希看着手机上接连跳跃的凯因德勒的假名，目光闪烁不动。
　　注意到他摇摆不定，拜勒锡温和的说：“接吧，别错过了要事。”
　　路德维希道声抱歉，捂着话筒起身，去了洗手间。

　　“不是说了今天不要联系我吗？怎么了？”
　　听着电话那端一改假绅士常态的焦躁语调，凯因德勒不知为何笑出声来，也许是心情太过愉悦了，他没有理会路德维希的不耐，而是温和说道：“猎物，上钩了。”
　　什么？
　　路德维希一怔，不由得把视线转向洗漱室擦得一尘不染，明亮到让人自行惭愧的镜子上，面容诧异的男子奇异的灰色眸子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
　　“我已经控制了他，”凯因德勒继续说，“想着你可能极其好奇，先通知你。”
　　“你通知那个疯女人了吗？”
　　“没有。以我来看，这件事先不通知她比较好。”
　　“很好，我马上赶回去，你在教堂？”
　　“在我的府邸，”凯因德勒解释，“教堂人多眼杂，我希望这件事仅你我知道。”
　　路德维希眼底情绪暗了暗。尽管他及其厌恶凯因德勒，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思维方式意外一致。这种感觉好似最口渴时一杯温水，最疲惫时一个抱枕——与他相处没有猜忌和误解，一切恰到好处，甚至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彼此想法。
　　他挂了电话，捧一泼凉水洗了洗脸，感到激愤的大脑冷静下来，才抹去水珠。然而当他抬头准备走出盥洗室时，余光不由自主被洗漱台上一点吸引过去。
　　那是一对在盥洗室异常明亮的灯光下，反着冰冷光泽的黑曜石耳钉。
　　非常眼熟。非常……令人全身颤抖。
　　他抑制不住颤抖的手抚摸上去，仿佛上面还残留了主人香气般小心翼翼。小巧精致的耳钉捧在过分修长的手指里的感觉奇异极了，它狠狠的汲取着温度，扎进握紧拳头的人身体里。
　　他真傻，路德维希苦笑的想，他该料到的。
　　安吉斯这个猎物被抢了，拜勒锡怎么会不对横空出现的侵入领地的加百利产生兴趣呢？
　　毕竟那日，是他委托了“清道夫”拜勒锡·莱克托，去收取安吉斯·佐菲的性命啊。
　　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当初一直在疑惑，加百利发现安吉斯通往巴尔的摩车票后，为何在半路对巴士上的人出手，半途逃脱，原来是有他人相助了。
　　那么，加百利现在在这里吗？路德维希大脑在冰水刺激过后，迅速转动起来，看拜勒锡游刃有余，悠闲沉稳的模样，像是一点不紧张：他不能确定，拜勒锡是否已经察觉他在寻找的人就是加百利。
　　“路易斯？你还好吗？”
　　像是担忧他在盥洗室出了什么事般，拜勒锡略带担忧的询问传了来。
　　路德维希挤出轻松的语气：“接了个长电话，马上。”
　　他对着镜子整理出放松轻快的表情，推开了盥洗室的门。
　　“抱歉，亲爱的医生，”路德维希无奈而歉意的说，“明明是我执意要来打扰你休息时间，却不得不提前告辞了。”
　　“没关系，”拜勒锡站起来，柔和又诚恳的望向他的眼睛，“我很荣幸能帮到你。希望你能牢记我的忠告，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路德维希换上外套，一一应了，又寒暄几句，看似被家中突发急事催促着，迅速离开了。
　　拜勒锡看着缓缓合上的门，眼中意味不定。
　　加百利听见了全部过程，慢慢从楼梯上下来。他没有穿鞋，光洁小巧的脚丫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微不可察。他轻轻走到拜勒锡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拜勒锡许是出神太过，竟一直没察觉到加百利的接近。他像是电流过了全身般瞬间僵硬，好似下一秒就要出手，余光在察觉身后人柔软卷曲的金发后放松了下来。
　　“怎么了，还撒娇呢？”拜勒锡有些好笑的摸摸他的头，“感觉如何，还发烧吗？”
　　小孩闷闷的摇头：“好多了……你怎么又开始看诊了，你的伤管不管了还？”
　　“我身体棒着呢”，拜勒锡满意的看到小孩柔软的金发已经恢复往日灿金色亮丽的颜色，“今晚想吃什么，我下厨，犒劳犒劳我的小功臣。”
　　他这话题转移的太明显了，加百利靠在他背上，眼神闪烁不宁。
　　发觉小孩突然沉默，拜勒锡微微奇怪，想要回头看小孩，却被小孩用力裹住腰。
　　“我不知道……拜勒锡，我……想和你说件事情。”
　　他的语气不复之前傲气，不相称他的语气违和感十足，这让拜勒锡不由得严肃起来。他强行转身把不愿抬头看他的小孩揽进怀里，蹲下身去，不容置喙的望向他总让人感到忧郁脆弱的蓝眸子，强迫他与自己视线相接。
　　“怎么了？艾斯特，你的状态很不好。我希望……你能敞开心扉和我谈谈，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他温润深邃的深褐色眸子充满了柔和的，担忧的味道，像冬日夕暮的日光，细润无声的侵入一切黑暗包裹的区域。
　　加百利怔怔的，听到自己干涩僵硬的请求：“不要杀路德维希，求求你……拜勒锡，不要杀他。我不会跟他走的，所以……放过他吧。”

作者有话说

　　qwq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路德维希的……
有没有小天使想要看np结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