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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林娴雅垂首道:“臣妾迷了路,摸到了一个梅花林里,怎么也转不出来,幸得九王爷指点,才找到出路回去的。”

      “哦,你倒是真有福气了,九王就喜欢到那红梅林里转悠。”太后说笑着,一边替皇甫皓景整理衣服,一边接道:“九王今天这件衣服没有昨天的那件好看,特别是那件腰带上的刺绣十分精美,林宝仪,你说是吗?”她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林娴雅。

      “昨天,九王爷穿的那件银丝盘云纹的锦袍,的确好看。只是王爷虽然是皇上的兄弟,但毕竟是外臣,臣妾没有细看,也不知腰带上绣的是什么。”林娴雅诚惶诚恐的低着头,掩去眼中的情绪。

      太后笑道:“起来吧,哀家只是随口问问,看把这孩子紧张的。”

      林娴雅起身谢了礼,暗中松了口气,看来她的回答让太后满意了。太后几次三番试探她是否真的遇到了皇甫皓景,如果是真的,林娴雅必定知道他穿的什么衣服。

      若是林娴雅将他腰带上,有什么刺绣花纹都说得一清二楚,那就证明她不够端庄,必是狐媚不贞之人。只要她回答的稍有不慎,昨天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她,都会按在她的头上。

      那狐媚惑君之罪便逃不掉,即使太后不会要她的命,但是日后她就会被太后以此为由,死死的捏在手中。

      而太后虽然一直微微含笑,但眼神犀利如刀,那不怒自威的气势若是换了别的妃嫔,恐怕连话都答不出来,如何能条理清楚的陈述事实,为自己辩解。

      太后的笑容更加的和蔼可亲:“不过你院子里的奴才实在可气,侍候主子不尽心,一定要派人过去好好的整治一下。兰馨,一会你跟着宝仪去吧,好好收拾一下重华殿里那群刁奴。”

      这明里往她身边放人,林娴雅也不敢拒绝,还要含笑谢恩,带了那兰馨退出了大殿。不知何时,外面已下起了雨,而且雨势越来越大,淋湿了地面,又慢慢汇聚成洼。

      雨水打在荷叶上,又晃动着滚入荷塘内,无边的绿色荷叶挤挤挨挨。此时被雨水击打着,好似调皮的孩子似的,在水面嬉戏摇摆。荷花还没有开,含苞欲放的花蕾亭亭玉立,点缀的荷塘更加的美轮美奂。

      一众妃嫔们就站在荷塘边的走廊里避雨,顺便欣赏着雨景,而最让她们高兴的景色,当然是跪在荷塘边的雪妃。

      雪妃精美的宫装早已淋湿了,脸色苍白,修饰整齐的发鬓也被雨水打散了一些,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衬得她娇柔的脸更加的惨白,也更加的狼狈。

      林娴雅却无心欣赏,低声道:“兰馨姑娘,麻烦你去找一把雨伞。”

      兰馨扫视了四周一眼,应声退下,林娴雅转身欲行,玉扇灵巧的挡住了她:“宝仪,此时是多事之秋,你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林娴雅不言不语,只是淡淡的看着玉扇,那清冷淡漠的眼神竟让玉扇有些畏惧,缓缓地退了开去。林娴雅抬脚缓缓走到雨中,走到了雪妃的身边,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在王雪怡的身上。

      王雪怡吃惊的抬起头,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敢帮助她,不禁让她很是意外。看见林娴雅,她不由冷笑道:“本宫再惨,也轮不到你来怜悯。”她嘴上强硬,却不由自主地拉紧了披风,即使是盛夏,淋雨的滋味也不好受。

      林娴雅淡淡笑道:“即入了宫,都是可怜之人,没有人有资格去怜悯别人。”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一众妃嫔看着她的举动,冷嘲热讽的有之,佩服她胆大的有之。

      宋昭仪怜惜的望着她,幽幽道:“此时此刻,林宝仪能伸出援助之手,真是让人感动。可是你要明白太后之所以要罚她,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侍奉好的缘故,而是她犯的事太严重,还不能罚在明处。”

      林娴雅微微俯身:“谢谢昭仪提醒,嫔妾知道了。”

      对于林娴雅淡然的态度,宋昭仪很是不爽,旁边的一个妃嫔很是捧场的追问道:“那她到底是犯了什么事,还是昭仪姐姐消息灵通,快告诉我们吧。”

      宋昭仪很是享受这众星捧月的感觉,她抬手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才神秘兮兮的开口:“太后刚才是故意没去接茶,借故要惩罚她,自己惑君就算了,还撺掇着自己宫里的小狐媚子,光天化日的在御花园中公然勾引皇上。”

      众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的问道:“真的?”

      林娴雅苦笑,心中实在佩服她们演戏的本事,明明都知道,却装得一概不知的样子。说话间,她们的侍女都找来了雨伞,便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去。

      林娴雅依然站在走廊下,玉扇见四周已无人,低声问道:“宝仪,兰馨是怎么回事。”

      “太后怕我受刁奴欺凌,特地派到重华殿的。”林娴雅的表情很平静,连声音也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因为皇上和太后,都在她身边按插了人恼怒,玉扇还待开口说什么,忽然垂首退开。

      林娴雅发觉后转过了头,回首就看见缓缓走来的皇甫皓景。雨幕中,他清新优雅的好似画中仙,天蓝色的纱衣随着他的步伐,优雅的摆动出华丽的曲线,乌黑的头发松散的披在肩头,趁着他白净俊美的脸更是如诗如画,恍若仙人。

      他的表情却是冰冷的,声音更是比雨水还要冷:“怎么,她做了替罪羔羊,你心中有愧。”

      林娴雅微微俯身行礼,礼毕才淡淡开口:“我不知九王爷在说什么?”

      皇甫皓景咬牙惨笑道:“你不明白,昨日在御花园中勾引皇兄的就是你吧。”

      昨天林娴雅乔装改扮成太监的模样,而且行色匆匆,凭皇甫皓景的聪明,当然能猜出其中的缘由。

      林娴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我是皇上的女人,我和他在一起,谈不上什么勾引。”

      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水声将他们的话语淹没,也将他们的身影淹没在朦胧的雨幕中。

      林娴雅的披风给了雪妃,此时站在走廊里久了,也感到几分寒冷,可心比身体更冷,似乎待在冰天雪地里。

      皇甫皓景不再看她,而是呆呆的望着雨幕,呆呆地走进雨中。

      林娴雅不由快走了几步追上他,急道:“九王爷,你昨天晕倒了,身体还没有恢复,不能再淋雨,否则病情会……”

      皇甫皓景回头,冷冷的看着她:“你会关心我吗?看到我晕倒了,你竟然无动于衷,现在装什么好心。”

      林娴雅就算脾气再好,此时也有些光火,转身就想走开。皇甫皓景却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手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发白,青筋暴起。

      林娴雅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她脸色发白,可她没有挣扎,只是低声道:“如果九王爷想要我死,就继续在这里纠缠。”

      这里是太后的寝宫永寿宫,到处都是她的眼线,刚刚在殿内,太后的咄咄逼人,皇甫皓景看得很清楚,如果林娴雅有任何行差踏错,太后都会有借口惩处林娴雅。

      何况还有远远地跪着的雪妃做证明,雪妃平时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苦,苍白的脸毫无血色,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听到死字,皇甫皓景似被火烧灼一般,迅速的放开手,好似松的慢一点,她就真的会死。转身趔趄而去,身形不稳,身子也在不住的轻轻颤抖,清瘦的身子似乎随时都会倒在无边的雨幕中……

      雨依旧哗哗地下着,地面的积水渐渐漫过青石铺就的小路。林娴雅的裙角已濡湿,绣鞋也有些进水,可她依然悠然自得的慢慢走着,如若没有身后跟着的玉扇和兰馨,她的心情或许会好些。

      她刚刚如此想着,身后的玉扇和兰馨竟然同时跌倒了,身上的衣裙湿透,还沾染了许多泥沙,兰馨的手更是擦破了皮,渗出了少许血丝,玉扇慌忙爬起来,顾不得自己,先把兰馨扶了起来。

      兰馨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傲气的很,本身被派到位分低微的林娴雅宫里,心中就有些不满。

      秋兰和秋菊平时还没有她有体面,可是她们两个人被指到了宋昭仪的宫里。

      宋昭仪虽然也不甚得皇宠,但现在她怀了皇嗣,那就身价倍增,一旦生下皇子,前途不可限量,秋兰二人也能跟着沾光。而自己到了破败的重华殿,没有丝毫的好处,日后恐怕也没有出头之日。

      想到此,兰馨更加生气,用力的甩开了玉扇的手,她真是倒霉透了。林娴雅冷眼看着两人,玉扇表面惶恐,却难掩眼中的戏谑之色。

      还有好好的青石板路,平白的怎么会有一个鹅卵石,兰馨还好巧不巧的踩上去。而玉扇显然身负高超的武功,不会连一个苗条的兰馨都扶不住,任她摔倒在地。

      林娴雅淡淡的看着,一语不发,玉扇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宝仪,此处距离重华殿不远,奴才先带兰馨回去换换衣服,再来接宝仪,可以吗?”

      “好,你们快回去换衣服吧,小心着凉了,忙完了,再来接我不迟。”

      目送两人走远,林娴雅转身撑着伞,在雨中慢慢的走着。雨水将庄严肃穆的皇宫洗涤的分外清爽,路边的树木花朵在雨中轻轻摇摆,暗香浮动。远处的亭台楼阁掩映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

      等林娴雅看清了凉亭的样子,看清了里面的人时,真想掉头走开,可惜她没有那个胆子,只得乖乖走进厅内,俯身下拜:“臣妾参见皇上。”

      皇甫荣景倚坐在八角凉亭栏杆旁的石凳上,靠着柱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伸出了手。

      林娴雅无奈的走上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很温暖。他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幽幽道:“宝仪真是善良,把披风给了别人,自己倒着凉了。”

      皇甫荣景说着,敞开自己宽大的外袍包裹住她,将她抱进怀里,握住她的双手摩擦着,为她取暖。金喜公公极有眼色的退出凉亭,远远地撑着伞和众侍卫背对着凉亭。

      林娴雅僵直着身子,淡淡道:“倍受宠爱的雪妃尚且如此下场,臣妾不过是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如果不是她替臣妾背了黑锅,恐怕此时臣妾已在黄泉路上了。哦,臣妾忘了恭喜皇上,宋昭仪她……”她说着就起身行礼,想要趁机离开他的怀抱,她不能贪恋那温暖的怀抱。

      雪妃自入宫以来,荣宠不衰,心爱之人,皇甫荣景都能舍弃,任她受辱,在雨中长跪不起,何况她林娴雅一个不受宠的六品宝仪。

      皇甫荣景却抱紧她,不容许她离开,在她耳边暧昧的吹了口气,微微笑道:“宝仪是在生气,还是在吃醋。”

      “吃醋轮不到臣妾,生气,臣妾不敢。”

      皇甫荣景轻轻咬了一下她圆润的耳垂,笑骂道:“还有你不敢的,这里天地为屏,大雨为帐,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许再提别人,否则……”他说着,在她腰间捏了一把,林娴雅吓得果然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惹得他发疯。

      大雨如注,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哗啦啦的落雨声,和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皇甫荣景静静地抱着她,把头窝在她的肩窝里不说话也不动,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连心跳的声音都变成了同步的。

      玉扇一直没有来接她,林娴雅也不指望,她是皇上的人,自然唯皇甫荣景马首是瞻。别说来接她,刚才在雨地里,兰馨摔倒恐怕也是她的手笔,借机支开,好让他们相见。

      可玉扇一直和她在一起,不可能事先知道皇甫荣景的安排,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乾元殿派了车辇过来接,一进入车里,皇甫荣景就抱紧她用力的亲吻,大手更是肆无忌惮地伸进她的衣内摸索。

      林娴雅气喘吁吁地挣扎:“皇上,外面……有好多侍卫。”

      皇甫荣景手松了几分,可仍不肯放开,只是浅浅地在她脸颊和脖颈间轻轻允吻。

      “你昨天在红梅林里遇见了九王,怎么不告诉朕?”皇甫荣景说着,惩罚性地在她颈间用力咬了一口,留下一块青紫的痕迹,他满意地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又在上面轻柔地亲了一下。

      皇甫荣景看似温和端方,彬彬有礼,可林娴雅早已领略过他的冷酷无情,狠辣阴毒。

      他母妃早逝,能在这龙潭虎穴的皇宫中长大,并问鼎皇位。虽然有先皇和太后的推波助澜,但皇甫荣景本身的手段也不可小觑。

      所以此时他的温存,林娴雅如芒刺在背:“昨天回去时,惊慌失措的走错了路,在红梅林里撞上了九王,臣妾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跑掉了,所以……啊……”

      皇甫荣景又一口,成功的打断了林娴雅的话:“走错了路?红梅林那条路距离重华殿最近了。你一句话没说,昨天九王就张口求朕赐婚,今天又巴巴地跑到太后宫里,去为你保驾护行,宝仪的魅力真大啊。”

      冷冷的说完,皇甫荣景就放开了她接道:“前面就是依梅阁了,距离重华殿不远,你自己回去吧,如果朕把你送回去,恐怕你真的要去黄泉路了。”

      林娴雅长长的松了口气,下了车接过金喜递上的雨伞,行礼告退。

      皇甫荣景撩开车帘,微笑着说道:“林宝仪贤良淑德,深得朕意,今天晚上昭阳殿侍寝。”

      林娴雅吃惊的抬起头,看着他满含笑意的脸孔,真想一拳打过去,这样脉脉含情的表情,好似刚才满脸阴冷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等林娴雅说话,皇甫荣景就放下帘子,吩咐前行。望着马车铃铃远去,林娴雅不由轻叹,马上阖宫都会知道她因为相助雪妃,而得皇上召幸。

      满宫的妃嫔会认为,皇上心疼雪妃,却不便出面违逆太后,而她帮了雪妃,因此皇上才会垂青于她。

      皇甫荣景就寝时习惯熄灯,所以被召幸的嫔妃不用盛装打扮。晚上林娴雅就一身素妆前来,她进入昭阳殿时,皇甫荣景竟然已经先到了,他斜卧在靠窗边的软榻上看书,见她进来就放下了书。

      殿内只有金喜一人伺候在侧,他垂首问道:“皇上,是否熄灯。”他可是记得上次,熄灭了灯火,林娴雅吓得神魂失据,抓伤了皇帝,皇甫荣景扫了林娴雅一眼,嗯了一声。

      金喜熄灭所有的蜡烛,退出寝殿,关好了门。软榻在窗子旁边,窗户大开,外面房檐下的灯光照射进来少许,房间里不是太黑暗。

      可林娴雅也觉得有些慌张,不待皇甫荣景召唤,就自动走到了他身边。皇甫荣景将她拉坐在怀中,伸手褪去她的外衣,就抱着她倒在榻上。

      林娴雅紧张的绷紧了身子,可皇甫荣景只是抱住她,并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将头习惯性的放在她的肩窝,深嗅了几下道:“好香,今个又在香坊呆了一天吧,一定累了,睡吧。”

      软榻不小,一人独卧是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林娴雅看了看远处罩着明黄色帷帐的龙床,不明白他放着宽大的龙床不睡,偏要和她挤在这窄小的软榻上睡是为什么。

      皇甫荣景紧闭着眼,没有看她,却好似明白她的疑问,嫌恶的开口道:“那床太脏了,我们挤着睡,还暖和不是。”

      暖和?大夏天的,虽然开着窗户是有些凉爽的夜风吹进来,可刚刚雨后还是有些闷热的。

      林娴雅真是看不懂他,这个男人永远不能用常理衡量,太脏,他整天在那张床上召幸嫔妃,这个时候嫌弃脏了,早干嘛了。

      不过这样林娴雅轻松了许多,至少她不用去睡别的女人睡过的床,可她听得出来,皇甫荣景不是体恤她,而是他自己真的很厌恶。

      他们挤在一起,身子紧密无间的挨着,气息相闻,皇甫荣景轻易就感觉出林娴雅神游物外,伸手在她身上揉搓了两下。

      林娴雅吓得瞬间回了神,好在他没有再继续动作,不一会,脑后就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林娴雅怕惊动他,也不敢动,不一会也沉沉睡去。

      虽然房间里有微弱的灯光照射进来,但光线太暗,林娴雅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改变不了。

      即使睡着了,她还是柳眉紧蹙,似乎又回到了那漆黑恐怖的夜晚,幼小的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藏在书柜的空格里。

      听着外面那频临死亡,绝望凄厉的惨叫声,和尸体重重摔倒在地的声音。随后是尸体被拖出去的声音,透过柜门的缝隙,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鲜血像蛇一样在快速的流淌蠕动。

      浓重的血腥味在宫殿里蔓延,还有血一滴一滴坠落在地上发出的吧嗒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她握紧耳朵,可是那声音还是不停的传来,嗒……嗒……嗒……

      “啊……”林娴雅不堪重负的尖叫着惊醒过来,她翻身坐起,额头上冷汗淋漓,她惊惧的望着四周,却是在昭阳殿的软榻上,周围很干净,什么也没有,没有尸体,没有鲜血……

      正在远处点燃蜡烛的皇甫荣景快步走回软榻坐下,紧紧地抱住她,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却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林娴雅有一种错觉,似乎她可怕的梦境,皇甫荣景都能洞穿一般。

      她从他的怀中扬起头,望着他,皇甫荣景的眼神,在朦胧的灯光中显得分外温柔:“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呆在黑暗里,即使你怕黑,但有我在身边,也不要怕。”

      他的声音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让林娴雅极速跳动的心平静了下来,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不是朕,而是我。

      就在两个人静静地依偎着,金喜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皇上,宋昭仪的孩子没了,太后已经得信过去了,您……”

      皇甫荣景懊恼的打断他的话:“知道了,备车。”说完很是不舍的松开了手。

      林娴雅在他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失子之痛,反而有些讥讽之意。对自己宠爱的雪妃他可以亲手推出去,对于自己的子嗣也没有半点慈爱之心,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刚才还柔情似水安慰她的人,和现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好像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温柔的话语,还言犹在耳,却被清冷的夜风吹散……

      他拉紧了她的披风,扶她上车,俯身之机在她耳边道:“不要相信你眼睛看到的,要相信你用心感受到的。”

      林娴雅抬头看时,他还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目光庄严的看着前方,甚至连眼角都没有洒向她,似乎刚才缭绕在耳边的话语只是她的幻觉。

      宋昭仪的寝宫华灯高悬,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后宫的妃嫔有头有脸的都到了。表面上是陪着太后默哀,心中却是各怀鬼胎,高兴的很,她们没有怀上龙嗣,凭什么她宋昭仪能怀上,现在没了正和众意。

      真正伤心的恐怕只有太后和宋昭仪,还有她宫里的人了。宋昭仪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茫然的盯着华丽的帷帐,一句话也不说,只有眼泪不住的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上,枕头已濡湿了大半。

      太后脸色阴沉可怕,周身散发的寒气,让闷热的寝宫清凉了许多。凌晨时分,她也是仓皇而来,身上穿着便服,头上也没有什么首饰,只用两枚白玉簪箍住了满头的乌发,那两枚簪子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莹润而有光泽。

      虽然没有白日里的盛装,但威严依旧,柳眉高高挑起,凤目中怒火万丈,强大的气势吓得满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后宫一直掌握在太后的手中,现在竟然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违背她的意愿,公然挑衅她的权威,怎不让她恼怒。

      宋昭仪的两个贴身宫女还有秋兰秋菊都跪在地上,身子在不住的瑟瑟发抖。宋昭仪宣布喜讯不到一天,孩子就没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们都难逃一死。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白日里哀家刚刚嘱咐过要小心伺候,好端端的孩子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宋昭仪的两个婢女吓得根本就说不出话来,秋兰硬着头皮道:“回太后,白天宋昭仪回来还好好的,所有的吃食奴婢也仔细检查过了,并无不妥。只是晚饭过后,昭仪忽然说肚子疼,随后就见红了,血流不止。”

      太后厉声道:“那孩子还会无缘无故的没了不成。”

      秋菊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太后,今天下午,娘娘在院子溜达,一个小宫女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擦着昭仪跑走了。不管怎么叫喊,她头也不回的跑了,派人也没有追上。当时昭仪只是闪了一下,见没有什么不妥便没有追究。现在看来,恐怕那小宫女是故意撞昭仪,并非是无心。”

      秋兰也马上接口道:“太后,那小宫女当时的确只是擦了昭仪一下,昭仪并没有什么不妥,因此奴婢们也没有注意,请太后赎罪。”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怒道:“给我查,即使搜遍皇宫,也要查出那个宫女是谁,胆敢谋害皇嗣,哀家非要诛她九族不可。”

      皇甫荣景大步走进室内,躬身行礼,温声劝慰:“母后莫要生气,别气坏了您的身体,这事儿臣一定会彻查到底。”

      宋昭仪听到他的声音,猛地坐了起来,哇的大声哭道:“皇上,皇上……我们的孩子没了,皇上……”

      皇甫荣景走到她身边坐下,抱住她劝慰道:“朕知道,朕一定会抓到凶手,为我们的孩儿报仇,不会让他枉死,爱妃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宋昭仪却哭得肝肠寸断,最后更是哭昏了过去。

      太后阴沉着脸,嘱咐了几句就回去了,一众妃嫔也随后离去,林娴雅还是乘坐御辇。

      车内,皇甫荣景脸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因距离得近,林娴雅清晰的闻到他身上传来一阵阵香味。而这个味道,他们一同来时还没有,那一定是刚才他抱着宋昭仪的时候沾染的。

      林娴雅一阵嫌恶,刚想挪开些,却发觉那香气有些似曾相识。

      她猛然想起来,明惠身上常年都是这个味道。‘香肌丸’乃是秘制而成,能够息肌养颜,永葆青春。

      可是它却又一个致命的弱点,长期服用的女子,终生都不能受孕,而且一旦停药就会比平常人衰老的更快。

      明惠从她幼时就一直照顾她,为了有朝一日能陪伴她进宫,不惜服用香肌丸,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保住青春,和她一起进宫保护她。

      而明惠为人稳重,不会没有和她商量就对宋昭仪出手,那除了她,难道皇宫里还有人依靠香肌丸来控制年龄。

      小宫女,冲撞宋昭仪的小宫女必然就是,她撞人是假,趁机把香肌丸磨碎的粉撒在宋昭仪身上才是真。

      香肌丸香气清幽甘冽,香气似有若无,若不是林娴雅和明惠朝夕相处,轻易的她也闻不出来。旁人更是难以察觉,何况宋昭仪流产,寝殿里点燃了许多熏香,浓重的香气驱散了满室的血腥气,也掩盖了香肌丸的气息。

      林娴雅陷入沉思中,手上猛的一紧,她回过神来,原来已到了重华殿,皇甫荣景握着她的手也不松开:“想什么呐?想得如此入神。”

      林娴雅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掀帘下车,金喜公公在一旁伺候,卷起了车帘,明惠和玉扇已行了礼,恭候在一侧。

      皇甫荣景在车里没动,只是淡淡开口道:“天色还早,扶你们主子回去歇着吧,回头熬一碗姜汤给她喝,这一大清早来回的折腾,别着凉了。”说完,就吩咐放下车帘,车声呤呤而去。

      林娴雅目送马车走远,刚刚细心的关怀还在耳畔缭绕,那看似无情却有情,看似有情却无情的帝王已远去。

      宋昭仪痛失皇嗣,他也没有细心的嘱咐下人谨慎伺候,对于她这个不得宠的六品宝仪,却肯浪费唇舌,他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捉摸。

      事后追问明惠,她并不知情,虽然不是她,但林娴雅也小心谨慎了许多。轻易不让她出门,凝神香制好后,也让玉扇随着给太后送去,回来的路上,看见前方一个太医匆匆走过。

      林娴雅只是多看了两眼,跟在她身后的玉扇已开口道:“他是太医院的首辅吕方,医术高超,深得太后赏识,跟随太后已有很多年了。”

      林娴雅目光一凌,玉扇行走间悄无声息,显然是一个内功高手,而且对于事物洞若观火。

      她只是略一沉思,玉扇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如此聪慧敏锐,绝非泛泛之辈,皇甫荣景为什么会派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来伺候她。

      玉扇也察觉不妥,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雪妃淋雨,又跪了大半天,最后晕倒在地,吕太医定是前去诊脉的。”

      林娴雅不置一言的微微笑了笑,看来太后对于皇嗣真的十分看重。

      宋昭仪流产便是召了医术最好的太医,而雪妃不过是失了盛宠的妃嫔,也劳动太医院之首亲自去看诊,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且吕方也十分可疑,香肌丸的香气寻常人察觉不到,一个医术高超的太医,怎会也视若无睹,宋昭仪的寝宫那么浓重的熏香,恐怕也是欲盖弥彰。

      林娴雅幽幽的笑道:“既然雪妃病了,我也该去看望才是。”玉扇默然不语的跟在她身后,向前方雪妃的寝宫昭华宫走去。

      美人就是美人,即使病了也是美人,王雪怡半卧在床榻上,仅着一件对襟的薄裙,更衬得她肤白如雪,楚楚动人。那娇弱无力我见犹怜的模样,即是心硬如铁的林娴雅见了,也有些愣神。何况那风流倜傥的君王,可是他怎忍心将她推出去,任太后揉捏。

      王雪怡神情落寞,看见她只是微微一笑:“本宫听说,那日你在雨中把自己的披风给了我,皇上当晚便召幸你了,是真的吗?”

      林娴雅没有丝毫的扭捏,点头承认:“皇上心疼雪妃娘娘,可是却不便出面,与太后当面冲突。臣妾不过是把披风给了娘娘,为你遮风挡雨,皇上便念了我的好,可见对娘娘一片真心。”

      王雪怡憔悴的脸上焕发出惊人的光彩,惊喜的道:“真的?”

      林娴雅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叹息,无情最是帝王,王雪怡虽然有些心机,但毕竟是豆蔻年华的女子,哪里经得起皇帝的甜言蜜语,对皇甫荣景是动了真情。

      闻言雪妃目中的怨恨淡了一些,幽幽的叹道:“如果真如你所说,皇上是心疼我,为什么我病了,他……他也不来看我。”

      “宋昭仪身怀的龙嗣没有了,如果不是雪妃娘娘有病在身,不是皇上没有来看望,娘娘还能这么清闲的养病吗?”

      王雪怡也是极聪明的人,一点就透,可惜女子一旦动了情,就难免变得敏感。对于林娴雅的好言劝解,她还是有些怀疑:“虽然你来看我是为了邀宠,但我也要谢谢你,平时那些人,姐妹来往频繁,不过是为了利用我的恩宠。

      如今我只是一时失势,便一个个露出小人嘴脸,这几日长春宫门可罗雀,你可是唯一一个来看望我的人。”王雪怡感慨起来,连本宫也不自称了。

      林娴雅淡淡的笑了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娘娘何必和那些人一般见识。”

      王雪怡不由拉住她的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率,实话实说的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床头的小柜,从中取出一串血红色的宝石手链,戴在林娴雅的手腕上。

      那珠子个个圆润光洁,颜色鲜艳欲滴,赫然不是凡品。戴在林娴雅手上,与她雪白的皓腕相映,更加是晶莹剔透。

      林娴雅作势欲退下:“无功不受禄,妹妹怎敢接受娘娘这般贵重的手链。”

      王雪怡按住她的手笑道:“你不是叫我姐姐吗?姐姐送妹妹的,再贵重也不算什么。”

      林娴雅起身拜谢:“那就谢谢姐姐了,您好生养病,妹妹明日再来看望。”

      太后让吕方前去长春宫,恐怕是怀疑雪妃动的手脚,但当日雪妃在永寿宫受罚,后来又病倒了,倒成了极有利的证据。

      林娴雅本来也排除她的可能,可是刚才她在雪妃的寝宫里,却闻到了香肌丸的清香,味道虽然极淡,又有熏香的遮掩,但林娴雅善于制香,嗅觉最为敏锐。

      走出长春宫,雪妃派来相送,也是监视她的人转身回去了,林娴雅也马上停下了脚步。只是淡淡的看着玉扇,她秋水一般的双眸,似乎会说话一般,而玉扇心思玲珑剔透,自然明白她眼中流漏出的意思。

      玉扇微微躬身一礼:“奴婢在前面等候主子。”说完便走开了。

      林娴雅又折返回到了长春宫,窈窕纤弱的身子流星一般,潜回到了雪妃的寝宫外。

      后窗有几棵高大的合欢树,刚好掩去了她的身形,王雪怡刚喝了药,嫌房中有药味,命人打开了窗户,林娴雅可以将室内看得清清楚楚。

      王雪怡还是躺在床上,但侍候的却不是刚刚的侍女,而是一个容貌娇美的小宫女。她肤色白里透红,荧光水润,竟比雪妃还要美艳几分,态度也不是身为下人该有的恭谨,反而有些傲慢。

      “刚才林宝仪来干什么?”

      雪妃对于她的质问,很是不满,却不敢流漏出来,只是语气有些愤愤然:“哼,宫里的人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一个也没有,她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邀宠罢了。

      她和我一起入的宫,可是皇上一直未曾临幸,连她宫里的奴才们都敢蹬鼻子上脸,她肯定要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奉承皇上……”

      那小宫女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话:“说过多少次,娘娘看人还是只看表面,林宝仪冰雪聪明,会收拾不了几个低贱的奴才,她不过是不愿露其锋芒而已。还有,雪妃娘娘以为皇上接连几日,邀你到御花园是为了什么?”

      雪妃骄傲的昂起头:“自然是因为皇上喜欢我陪伴着他。”

      小宫女不由冷笑:“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喜欢御花园,但也没有到接连几日流连忘返的地步,他这几日伴着娘娘呆在御花园,不过是在等人。”

      王雪怡坐直了身子,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等人,皇上在等谁?”

      “出事的前几日,我看见金喜公公亲自搬了一张白狐皮,避开众人,在收拾一个假山的石洞。”

      王雪怡茫然的摇首道:“我不明白。”

      那宫女哀叹道:“有时,娘娘聪明的很,刚刚趁机把避孕的冷玉手镯赏给林宝仪,就做的很好。可是怎么就不肯好好动动脑子,林宝仪不得皇宠,她就利用制香巴结太后。制香需要大量的花瓣,而御花园中花瓣品种最多,所以林宝仪一定会来御花园。”

      王雪怡惊讶的险些跌下床:“你是说皇上在等的人是林宝仪,那日在御花园中,皇上宠幸的就是她?”

      “是,那林宝仪十分机警,皇上只看了她一眼,她就察觉不对,马上就要逃走,可是皇上处心积虑等了她那么久,怎容她逃脱。”

      “难怪那日皇上只回头看了花园一眼,就马上折了几支花,让我回来插瓶。”

      小宫女颔首道:“所以我才让娘娘去请太后来观花,想要阻止,可惜你的动作太慢了,没有抓到她。”

      王雪怡不解的皱眉道:“林宝仪是皇上正儿八经的妃子,若要宠幸,大可光明正大的在昭阳殿召幸,干嘛要偷偷摸摸地跑到御花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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