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苹果超人

3、第 3 章

　　帕尔克的王后，那个具有预言力量的女人，是个可怕的人。
　　我第一次迈进她的宫殿，一片漆黑，勉强视物。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向王座走过去。动物般的警觉令我敏锐地发觉背后有两道冷冷的光。回过身来，弗莉丝站在门的后面，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仿佛能够洞穿一切。她穿着纯黑的斗篷，颈上水晶石项链在黑暗中闪动着莹亮的光芒。
　　弗莉丝点燃手中的灯，举着向我走过来，声音平缓而有力：“人在黑暗中最容易暴露自身的弱点。”
　　我恭敬地对她行礼，微笑着问：“那么尊敬的太后，你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普利兹的毁灭。”
　　或许。但至少不是现在。
　　“如果你爱莱昂，就不要让一切不可回头。”
　　我不可置信地看进弗莉丝浅灰色的眼眸，深沉而波澜不惊。从没有人能看透我的想法，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所以，她是个可怕的人。
　　“这是忠告么？”
　　“不，这是预言。”
　　我不禁哑然失笑。我不是沉迷于美色的人，却在看到莱昂的那一刻黯然失神。或许吸引我的不是他鬼斧神工的美貌，而是他跋扈的强势。无论如何，那一瞬间足以让人沦陷。将一切行至不可回头的人永远不会是爱着对方的那一个。

　　我想起一个烂俗的童话。童话中的主角在得到水晶鞋后找到了真爱，而我得到的不过是一套枷锁。
　　我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终日呆在深宫内苑，被监视着限制着，失去一切自由。我怀念帕尔克清澈的河水，怀念林中吵闹的小鸟，怀念郁郁葱葱一望无尽的树海。但我同样依恋莱昂俊美无双的容颜，依恋他睡梦中流露出的那份童真。
　　莱昂在我所看不到的地方过着靡乱颓废的贵族生活。或者彻夜不归，或者带着各种女人的香水味道回来，摊倒在床上，对我视若无睹。他从不在我面前掩饰自己的不检，甚至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而我不过是他宫中的一个活摆设，没有权力指责他的行为。我的尊严不允许我将自己的感情摆在他的面前任他践踏。于是，我们形同陌路。

　　我想，只要莱昂没有妄图挑战我的尊严，我们便可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隔离出自己的空间，无视着对方的存在。但莱昂的目中无人令他从来不会迁就任何人，他总是这样我行我素着，将别人的尊严毫不犹豫地踩在脚下，只要他愿意。
　　事情源于弗莉丝一句无心的劝诫。她细长的手指抚摸着怀中银狐的毛，优雅地叹息着：“莱昂，你不能总是这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抬起眼。而莱昂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
　　“你看到了什么？!”
　　弗莉丝突然看向我，眼神深邃而不可捉摸。她一字一句地说：“未来即使触摸到也无法改变。你所能做的只有不让泰格心存怨恨。”
　　一站一坐，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莱昂冷笑着看我，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触怒狮子的人是弗莉丝，而我不过安静地坐在一旁与世无争。显然莱昂并不是这么认为。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然后拂袖而去。
　　弗莉丝用衣袖掩住嘴唇，狭长的目挑起，盈盈而笑。我忽然明白，原来她也是从心底厌恶着我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说出那个预言？
　　莱昂对我的态度从漠视向厌恶急转。他针对的并不是我，而是以预见的名义时时刻刻对他的行为进行约束的弗莉丝。他想打破她的预见，摆脱她的控制。这也是他当初挑选弱不经风毫不起眼的蒂尔的原因。傲慢如他，无法允许弗莉丝以最接近神的身份存在于他的世界中，即使她是他的母亲。而我成为了这场风暴的牺牲品。
　　莱昂不遗余力地妄图触怒我。却不知道他的那些小手段与哥哥比起来，不过如同儿童般幼稚。这一切并非出自他的仁慈与善良，区别只在于他并不像哥哥那样，惧怕着我怨恨着我。我在心中暗自庆幸，享受着他少年的任性，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攻击轻而易举地驳回，乐在其中。而这种从容自若的态度，令骄傲的狮子更加狂暴焦躁。
　　一个深夜，莱昂喝了些酒。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酒气，诺大的宫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坐在宫殿的另一端翻着手上的书册，我们相对无言。莱昂忽然走到我的身边，劈手夺过我手中的书册，扔到一边，两只手臂撑在我的身后，将我围在他的胸前。这个姿势过于暧昧，我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惊于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亲近，心脏狂乱地鼓动着，莫名紧张。
　　莱昂靠近我，他的鼻子几乎碰触到我的。他的眼睛非常深邃，带着玩味。他说：“弗莉丝告诉我说你爱我。”
　　我的心脏瞬间停跳了半拍。我不想回避这个问题，更不想欺骗他。所以，不假思索，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莱昂的温度从我的身边陡然撤离，他一个人在宫殿里放声大笑。我的身体却在他的笑声中一点点冷下来。他笑够了，转身离开了宫殿。当我以为他又将彻夜不归时，他回来了。带着一个风骚的女人回到了我们的住所。
　　我以为他纵然恣意妄为，却懂得拿捏分寸，但我错了。他纵容女人站在我面前，指着我的鼻子尖着嗓子嘲笑我：“我以为我们普利兹的王后是何等人物，原来不过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王后这两个字异常刺耳。宫内人都懂得避让这个令人难堪的词汇，他们只是恭敬地称呼我殿下。我抬起头来看那个女人，衣袖下的拳头攥得死死。不过一只肮脏的狸猫，她凭什么站在我面前侮辱我？
　　莱昂为他找到了我的弱点而欣喜。他绕过女人走到我身边，单手扣在我的肩膀上，弯下腰，暧昧地磨蹭着我的颈弯，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熟悉的冰冷：“你不是爱我么？本王要在这里快活，滚出去。”
　　他的冷漠和残忍一如既往。女人愣了愣，之后放肆地娇笑：“他居然爱着殿下啊！难怪身为一个男人，却如此不知羞耻地霸占着王后的位子。”
　　莱昂蓝色的眼睛一片冰冷。他在我的面前扯开自己的上衣，露出健壮的小麦色肌肤，说：“如果你投怀送抱，本王或许可以考虑给你些恩宠。”
　　他无情的话，仿佛利刃在我的心上来来回回地割。我留在他身边究竟为了什么？困在牢笼里难道只是为了接受他的侮辱？长久以来，我一直忽略了一个重点。与哥哥不同，只有莱昂手中握着能够伤害我的利剑，因为我爱他。我站起身来，推开拦在我身前的他，缓缓向宫殿外走去，交欢的声音在耳边此起彼伏，心一点点下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宫殿中回荡，空洞莫名：“如果你想激怒我，那么，你成功了。”
　　我对莱昂非常失望。他从来不懂如何尊重别人。我无法容忍他肆无忌惮地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我离开了普利兹，离开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