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苹果超人

6、第 6 章

　　爱尔兰德的突然来袭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那样一笔丰厚的宝藏，对任何国家都极具诱惑力。普利兹刚经历大战，军力难以恢复，而征服的帕尔克又是内乱不止。爱尔兰德来势汹涌，已经夺取了普利兹沿海的好几座繁荣城市。我在宫中见过莱昂几次，他瘦的脸颊深陷，神色匆匆地从我身边走过去，战场上的接连失败令他锐气大减，周身的傲慢也淡了。不知不觉中，我所爱的莱昂，似乎只在记忆中存在着。
　　爱尔兰德势如破竹，几乎攻打到普利兹的国都了。莱昂慌忙安排弗莉丝和蒂尔出逃避难。蒂尔已有六个多月的身孕，挺着圆圆的肚子，脸上泪痕斑驳，哭闹着不肯离开。莱昂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疲惫不堪。
　　我混在人群中，忽然有些负罪感。即使战胜了莱昂，找回了我的自尊，又能怎样？我自作主张地认为莱昂给不了蒂尔幸福，自以为是地将他们拆散，可现在蒂尔哭得那么伤心，这样做到底对么？
　　莱昂在人群中看到了我，他轻声唤了我的名字。
　　我身体一僵。想起仿佛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仰躺在地上，笑得明朗。他说：“泰格，跟我回去。”
　　莱昂见我没有反应，走上前几步，拉住我的胳膊晃动。他说：“泰格，你和她们一起离开吧。”
　　往昔与此刻重叠。竟是面目全非。
　　我甩开他的手，冷笑：“你把我当女人么？直到现在你还要侮辱我么？”
　　莱昂愣了片刻，忽地笑起来，笑得神采飞扬，他说：“你留在这里不许离开。亲眼看本王把爱尔兰德人打得落花流水吧！”
　　这才是记忆中金色的狮子，如此高傲不可一世。
　　弗莉丝在一旁轻轻咳嗽，说：“泰格，我有话要对你说。”她的神色凝重。
　　弗莉丝特意避开了莱昂，避开了所有人。我不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难道她要指责我对莱昂的背叛？我从来就没有属于过莱昂，根本不存在背叛。即使面对莱昂，我也问心无愧。
　　弗莉丝背对着我，叹道：“泰格，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未来即使触碰到也是无法改变的。”
　　“记得。”我还记得弗莉丝在莱昂面前说出这句话后发生的一切。永生难忘。
　　弗莉丝转过身来，不知是懊悔还是忏悔，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我所认识的弗莉丝从来都是冷静而自制的，她的举动令我感到不安。
　　她颤抖着声音说：“即使知道未来不可改变，但仍然会忍不住想要改变命运的轨迹。而我这一生，只尝试过一次。”
　　她说：“泰格，其实莱昂的王后存在于帕尔克的预言并不是真的。那是我编造的借口。因为预见你将成为毁灭普利兹的人，我以为将你放在莱昂身边，让他恨你防你，一切就会改变。”
　　她说：“泰格，你明白么，亲手促成可怕的未来远比亲眼目睹可怕的预言成真更加令人恐惧。”
　　弗莉丝的话让我久久不能平息。我想起当初我将水晶项链还给她时她悲哀的表情。未来并不会因为触碰而改变。普利兹注定被征服。莱昂注定败于这场战争。
　　大战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和莱昂都高度紧张着，我们的相处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然而，令我心慌气短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个我无法窥探其身份的人，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夜晚的时候，莱昂会久久地看着我，并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在凝视着我，还是在无意义地发呆。他的眼神中时常会流露出一些内疚。我等他开口，他却总是沉默。

　　莱昂与爱尔兰德交战，一场比一场打得惨烈。他的骁勇善战也阻止不了爱尔兰德的长驱直入。莱昂在我面前不甘地摔房中的一切东西，像困兽一样在满地残骸中踱来踱去：“他们为什么会有如此精良的武器？那么多的战车？那么坚固的盔甲？”
　　我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心里一阵阵疼痛。如果他知道爱尔兰德用来购买武器、战车和盔甲的钱来自于普利兹的宝藏，会怎么样？
　　爱尔兰德的大军攻打到了城外。宫内侍女四散逃窜，一片混乱。我在她们之中穿梭，寻找莱昂的身影。然后，我在稀有人烟的花园看到了他。这头愚蠢的狮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心情？！
　　我冲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臂，吼道：“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莱昂木然地盯着花坛的一角，说：“泰格，我输了。我输了。泰格。”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其实，我一直都想向你道歉的。我不该征服你的国家。我不该对你作出那么过分的事情。可是，我开不了口。”
　　我的鼻子一阵发酸。我等了那么久，找了那么多理由，做了那么多事，不过为了这样一句话。可真的看到莱昂在我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真的听到他的道歉，我才发现很多失去的东西都找不回来了。
　　莱昂抬起头来看我，眼中是刻骨深情。他用力地抱紧我，几乎勒断我的骨头。
　　他带着哭腔说：“泰格，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也失去了我的国家，我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你原谅我好不好？”
　　为什么我能清楚地看到莱昂的脸、弗莉丝的脸、所有人的脸，唯独看不到哪个的脸？
　　为什么月下只有那个人身后没有影子？
　　我找了那么久那么久。其实答案就在我的面前触手可及。
　　是我把莱昂逼到这个地步，是我亲手毁了他的国家和我自己的国家，是我亲手毁了莱昂、蒂儿和我自己的幸福。
　　弗莉丝说：“泰格，你明白么，亲手促成可怕的未来远比亲眼目睹可怕的预言成真更加令人恐惧。”
　　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
　　“对不起，对不去莱昂，对不起。。。”我抱住他，泪水汹涌。

　　爱尔兰德的军队将我们包围起来，我们背靠着背，从彼此的眼中读到了决绝的意味。金色的狮子与白色的老虎在空中咆哮着，交相呼应，喝出一曲绝唱。
　　既然狮子的骄傲和老虎的自尊无法共同存活在这个世上，为了莱昂，我宁愿来世不再做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