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给你化过妆》五力

41、第四十一章

　　宋平章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四肢软绵无力，除了钻心的疼痛，自脖颈往下一点儿其他的知觉也没有了。

　　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目光随着不远处的女孩游走。

　　真好看，他想，就连板着脸也这么好看。

　　只消这么看着她，脑中就满是愉悦，心头又开始蠢蠢欲动，那些□□上的痛苦也都不算什么了。

　　哪怕这是药物作用下的吸引，宋平章也不在乎了。

　　至少此时、此刻，我确定她是我的心上人，他这样告诉自己。

　　“辞、岁。”

　　宋平章用尽全力牵扯面部肌肉，勉强半张着嘴，无声地喊着。

　　辞岁似有所觉，低头望去，就见宋平章双唇微颤，眼中带笑，似是在回味什么。

　　这一眼看得辞岁莫明鼻酸，太阳穴处丝丝作痛。她眉头紧蹙，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

　　“砰”的一声，有硬物猝然砸在地上，打破了这里暧昧古怪的气氛。

　　辞岁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浮木，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些感激地看向声响处。

　　是赵卫星。

　　他一路携怒而来，在踢翻了一个药箱后，只觉得心头火烧得更旺了。

　　“为什么？”赵卫星站在床尾处低吼着。

　　宋平章轻轻地合上眼，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差点忘了，你这条命，都是勉强吊着的。”说着，赵卫星看了眼辞岁，回身走了出去。

　　不过一会儿，他带着两个助理进来，提着一个药箱。

　　两个助理小跑上前，一个搬来折叠躺椅打开，辞岁看了一眼赵卫星，顺从地伸出手臂，把袖子向上卷起，任由助理将血压计袖带缠在她的上臂，充好气。暴露在外的小臂白嫩光滑，一丝伤痕也没有。

　　另一个助理抬起宋平章的胳膊，将其衣袖卷至肩膀，开始擦拭其肘中静脉处的皮肤消毒。

　　赵卫星从药箱下抽出手套戴好，在注射器内加入抗凝剂后，示意助理后退，没做其他准备，径直刺入辞岁静脉取血。

　　辞岁闷哼一声，看着满满的管血液经由助理传递输入宋平章的静脉，而自己手臂上又换了新的注射器。

　　随着血液的进入，宋平章面色逐渐有了光彩，瘫软的肢体随着脉搏缓缓回复生机。

　　“住……住手。”宋平章终于发出声来。

　　赵卫星头也不抬，手下不停。

　　宋平章憋着一口气，拼劲全力转了个身，将手臂压在身下。助理慌乱之中直接抽出针头，握着注射器不知所措。

　　暗红色的血液滴滴答答散落在各处，赵卫星见状也直接拔出针头，看了眼手中的注射器，惋惜道：“真是浪费啊。”

　　杵在一旁的助理见辞岁脸色惨白，拿了纱布捂住她手臂上的针眼，止住了泊泊流出的血液。助理正准备固定纱布，却被辞岁一把推开，动作间纱布掉落，助理怀疑自己眼花了，那手臂上光滑一片，哪里还有针眼？

　　“我都不知道是该夸你用情至深还是该骂你蠢了。”赵卫星开口嘲讽着。他转动手中的注射器，暗红色的血液在灯光下有细微的亮点隐隐流转。

　　他眯起眼，说：“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唾手可得，做人别太虚伪，没有她的血，你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宋平章支起身子，一股躁动在他身体里叫嚣着，每一个细胞里都充满了力量肆虐着他的□□快要破体而出，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肌肤下面青筋暴起、跳动着。继而，他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就像雨点击打伞面，“砰砰砰砰”的，皮肤被充血的肌肉顶起撑开到极限，脆弱的毛细血管一根一根断裂，密密匝匝的血珠沿着表皮的裂缝滚了出来……

　　就在宋平章以为自己要这样被撕裂的时候，一股平和的力量如春风过境，将这股暴虐的气息压了下去，所过之处完好如新。

　　“你要知道，对于人类来说，有太多比死更可怕的事了。”他听到赵卫星这样说。

　　他说的没错。

　　“我今天去了地铁站，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赵卫星问道。

　　宋平章缓了缓神，点了点头，带着一丝了然的笑，反问道：“通道开启失败了？”

　　“啪”的一声脆响，赵卫星抬手狠狠地朝他面上摔去。

　　宋平章牵动肌肉，正了正被打歪的脸，“呸”的一声，吐出口血来。他直视赵卫星，脸上带着恶意的笑，说：“你知道吗？不光是通道开启失败，这个世界唯一暴露的节点也被永远地关闭了。”

　　赵卫星怒道：“我看着你长大，明里暗里照顾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报答你母亲的？你这是断了她的生机！”

　　“既然照顾我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不照顾了？”宋平章不答话，只反问道。

　　赵卫星答不出来。他突然想起了那个自己答应过霖会好好照看的那个孩子，有些心虚。但他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艰难，又挺直了脊背，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霖的亲生骨肉，谁知你不过是你母亲留下的底牌，一个完美的容器。要一个聪明的教授还是独一无二的容器，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就像你对赵叔叔做的那样？”宋平章闷着一股气问道。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了，”赵卫星终于拿正眼看着宋平章，“怎么发现的？”

　　宋平章想起了自己收到的那封信，他嗤笑一声，说：“赵叔叔永远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赵卫星想起了另一个自己，那长在温室里的植物，永远不知世间险恶，也是这样的天真。

　　他大跨步走到身后的一根玻璃圆柱前，伸出五指压在显示屏上，“嘀”的一声，玻璃圆柱左右转动，最终里面满满的绿色液体转为透明，露出里面浸泡着的人来，那张面孔，与赵卫星一般无二。

　　“所以他只能泡在这里。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就是太过愚蠢。”赵卫星倚靠着玻璃圆柱感慨道，接着他又问“那么你做这些手脚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阻止我？”

　　“平行世界本该互不干涉，强行干扰的后果，想必从你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了。两个高度相似的平行世界本来就容易碰撞，一旦连通必定会失去平衡，两个世界都将灰飞烟灭。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宋平章忍耐住心中的愤恨说道。

　　赵卫星想起了通道第一次打开的那一天，本以为这是一次人类历史上的重大突破，却折损了整个实验室，只有他一人仓皇逃到这个世界，却发现一个空间容不下两个人，匆忙间抹杀了这个世界的赵卫星，他才得以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

　　分明是一样的基因序列，却是不一样的成长轨迹。这个世界的赵卫星活在阳光下，家庭幸福完整，而自己却是在阴暗中长大，生命中唯一的亮点只有那个女人；分明是两个空间的碰撞，偏偏伤亡惨重的是我的世界。

　　我不服。

　　“好一个救世主，竟连你的母亲也不顾了吗？”赵卫星问道。

　　“我只是有些分不清，你到底要救的是我哪一个母亲？我的母亲，我自己会救。”宋平章倨傲地抬起下巴，提醒他：“赵卫星，两个世界的通道不会再有了。你，回不去了。两个空间会继续平行，永不干涉。”

　　“你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赵卫星挑挑眉毛，上前一把掐住宋平章的脖子，一字一句道：“年轻人，你知道了这么多，却尽失先机一败涂地，倘若早早杀了我，你也就不会吃今日的苦头了。人生在世，不够狠的人，活不长久。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回去。我这一生，只在乎一个人，我说要救一个人，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就算颠覆世界，也在所不惜。”

　　“你以为只有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吗？连通两个世界的，不只是那个节点。掌控全局的那个人，仍然是我。你的这一番挣扎，勉强能算上开胃小菜了。”他见宋平章愣怔着，似是不能接受这个可能，又拔高了音量：“我倒要看看，届时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松开宋平章的脖子，一手指向躺在一边发愣的辞岁，颇为遗憾道：“本来是准备留给你的母亲做为见面礼，现在只能提前送过去了。”

　　“赵卫星，咳，”宋平章撕扯着喉咙，挣扎道：“倘若空间崩塌，你再是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一场空。”

　　赵卫星怜悯地看着他，说：“世人不会感激你的愚蠢。”他看看两个退到一侧背对着自己瑟缩着的助理，摇了摇头，双手拿起推车上的注射器走向他们身后，一人一针扎入脖颈。

　　二人如同刚刚的宋平章一般同体膨胀，痛苦地扭曲着，最终轻轻“砰”的一声，化作两滩血肉。

　　“走吧。”他对着辞岁说道。

　　辞岁顺从地起身，一步一步跟在赵卫星后面。

　　“辞岁！”宋平章用尽全力嘶吼着，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