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帮我换个系统，谢谢》明夜白霜

138、第二十七章

　　两人站了没一会儿，拖车上来了，开车的是文太，胳膊架在摇下的车窗上，侧着脸，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老爸…86，我…我把86…”千代瞬间恢复了之前那副怯怯的样子，仰头看着车里的男人，但对方却只从车里跳下来，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什么都别说了，先把车子弄上来吧。”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大约是顾忌在场的凉介，他只扫了一眼大致的情况，便走过去，将86的前盖合上，几人将车子连上牵引绳，将86送上了拖车，
　　“多谢，”文太上了车，对凉介点头示意过后才发动车子，千代看着车下的凉介冲她挥了挥手，便也靠在窗边与他挥手作别，三个人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沉默，似乎都在此刻领悟了多说多错的真意，
　　车子开出去一段之后，文太突然叹了口气，像是打开了某种含义上的开关，但千代没敢回头，只默默地靠着车窗看外面，她不指望自己这点小伎俩能瞒住文太，但她也不想面对他失望的神色，文太对拓海的栽培几乎可以说是耗尽了心血，她一清二楚，所以才这样，越明白，越心虚，车子一路开，风景变换中千代也察觉到这是去修理厂的路，
　　想着86的惨状，她忍不住抿了抿唇，文太则又叹了口气才总算是平复了心情似的，
　　“政志那天得意忘形，把引擎拿出来给你看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妙，你心思重，一定能想到。只是没料到，你也胆子这么大。”文太说不上自己现在心头这么堵得慌到底是因为什么，只伸着手拽住千代的腮帮子，狠狠摇了两下，虽然不怎么痛，但还是把她的脸颊拽得通红，虽然仍旧未解气，但多多少少算是泄愤，可下一秒，转眼瞥见千代那木愣愣油盐不进的表情，又凭空冒出三分火气，“你打算护他到什么时候？又能护他到什么时候？”
　　“…”千代没说话，文太狠狠皱了皱眉，难得地说了重话，“车手本就是拿命去赌那一点机会，赌那万中存一胜机的人，你倒是好，还不是车手，就已经学会赌命了，说什么不想跑山，我看你资质倒是很好。”
　　“……”千代并不反驳，她知道自己几乎毁掉了文太对这个新引擎的所有布置，他现在就是打她一顿，她也没什么可说的，而且他也确实说对了一件事，或许是冥冥中系统自有安排，他们这一家子，要说赌性，一个赛一个的强，文太见着她神情冷硬，便知道还在与自己赌气，长叹一声，又伸手按着千代的脑袋揉了揉，
　　“这事，就不必跟拓海说了。至于下次，也没有下次了。”千代听着文太服软似的话，浑身一僵，呆愣愣地转过头去，那双浅棕色的眼里全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但文太却只是收回手，又看向前面，“这次算你赢，你我各退一步吧，毕竟，那小子的路，终究是要他自己走的，你觉得好，亦或者我觉得好，都未必是他满意的。”
　　千代像是没听明白似的，看着文太缓缓地眨了眨眼，就算是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也能够得到原谅吗？这半年她是一直跟着文太看过来学过来的，文太为拓海花了多少心血，她一清二楚，她知道文太多看重这次对拓海的磨炼，也以为自己做好被文太讨厌的准备了，可文太却什么都没说，他甚至，连一句她觉得过分的重话都没说，
　　文太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是看着前面的路，轻笑一声，从怀里摸出罐热咖啡丢进千代的怀里，“呵，再怎么给自己鼓劲，车子失控的时候还是吓傻了吧？”
　　“……”攥着手里的热咖啡，有些发烫的热意顺着掌心蔓延上来，千代的手指发颤，劫后余生的恐惧，重获新生般的庆幸，对86的愧疚与对自己满怀私心的羞惭在这一瞬间全涌了上来，化作一声长长的，颤抖着的叹息，她将那罐热烘烘的咖啡贴在额上，整个人在座位里缩成一团，彻底地陷入了这种幸福又惶恐的战栗之中，到底，这是一场何等无法无天的美梦？
　　“啊，对了，修车钱你出，而且，明知故犯要追加罚款。”文太点起烟，吐出一口白气，又补充道，“…嗯，”千代紧紧地捂着脸，再不发一言，到了修理厂，天都还没亮，政志就被文太的夺命连环call叫了起来，脸都没洗，站在车间门口一边搓脸一边眨巴着满是困意的眼睛迎接文太，
　　“虽然知道是迟早的事，但这一大早把我叫起来看你这个破车，文太你老实说，是不是在报复我。”
　　文太眯缝着眼，政志都看不出他是不是白了自己一眼，“就按上次说的配置先上吧，至于旁的，我也还没想好，”文太说着拍了拍政志的肩，转身就要走，政志见着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诶？你就这么走了？我可是专程出来接你的！”“…那你再专程回去一趟吧。”文太头都没回，随意地摆了摆手，连个磕巴都没打，上车就走，
　　“……”政志这次确定了，文太就是在报复他。
　　至于回家后，拓海正打着呵欠下楼，“诶？老爸？你们这么早去哪儿了？”千代原本稍稍平复下来的心绪，在见到拓海还有些懵然的表情时，瞬间又崩塌了，她看着拓海澄澈清透的眼睛，里面全是温柔与关怀，而她，却亲手毁掉了他最喜欢的，最亲密的，也最要好的战友，甚至是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拓海脸上的表情越是懵懂，她的自责与愧疚便越深，拓海满脸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妹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文太，怎么自己只问了一句话，她便跪坐在地上，一边无声地颤抖着，一边把自己缩成了个虾米？发生什么了？肚子疼？突发急症？
　　文太轻叹一声，就这样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总想一个人抗住一切，也不知是跟谁学来的，他从电视机柜里拖出薄毯，盖在了千代的脑袋上，又抬头对拓海道，
　　“这家伙去送货的时候，86的发动机连接杆与曲轴之间的铆钉断了，车子又在高速行进中，失控的连接杆，捅穿了发动机的缸体，开了个大洞，”文太说着掏出烟点上一根，“车身不受控地撞进了路边的防护灌木，还好底盘高，只是挂住了，没怎么磕碰。但发动机，是修不好了。”
　　“什么？你人没事吧？”拓海其实有点没听明白文太说了什么，又或者听明白一部分，但他像是不怎么在意，只三两步并在一起就冲到了千代的身边，将她搂着拉了起来，捂在毯子里那个谢罪球被他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憋得满脸通红了，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哗啦哗啦地流，
　　“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叠声地埋在拓海怀里哀哭，文太对上拓海求助似的眼神，无奈地耸了耸肩，又看了一眼千代才补了一句，“放心，她身上没事。”就是心里包袱重得要把她压垮了，纯属自作自受。
　　拓海看不懂文太眼底的那点奇异的不满，只伸手拍了拍千代的肩，“这，这其实也不能怪你，发动机的寿命有限，这件事本就或迟或早，今天不是你，可能明天就是我，也没法避免。虽然86在这种时候坏掉，确实遗憾，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拓海对这件事接受的程度倒是很高，大概主要还是因为这是千代弄坏的，或许换个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但这本来也是千代敢这么干的底气。
　　文太虽然很欣慰这兄妹俩感情深厚，但还是忍不住拿手指用力戳了戳千代的发顶，一个好（hǎo）骗，一个好（hào）骗，这怎么不算一种双向奔赴，只怕日后拓海要被这个混账丫头捏在手心里，一辈子翻不过身。眼看着千代在拓海怀里越哭越大声，像是真受了委屈似的，文太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拍了拍拓海的肩，另一只手捏住眉心道，“行了行了，没什么事就起来准备去学校，千代今天也受了不少惊吓，就请个假休息吧。”
　　“嗯，也好，你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家里还是方便点。”拓海应着将千代扶起来，拉着她往楼上走，千代脑袋上蒙着毛毯，像个战败的拳手，一边擦着哭红的鼻尖，一边抽抽搭搭地跟在他身后，拓海敲了门把千代推进屋，刚起床准备去晨跑的绪美便被千代这状态吓了一跳，一边帮着把千代按到床上，一边又听拓海说了一遍86的惨状，绪美夸张地掩着唇咋舌道，“哇，那千代肯定自责死了，你那么喜欢那个车，她又那么喜欢你。”
　　“……”被人这么明显地点出来，虽然是事实，但千代跟拓海两个人都觉得有些脸热，拓海把被子给千代盖好，便拉着绪美匆匆出去了，只不过等那扇门关上的时候，那双掩在被子下的通红双眼便收住了眼泪，她的伤心是真，愧疚也是真，不过她毕竟也是个年满二十八岁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了，实在没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能挤出这些来，就已经是她真心实意的体现了。
　　这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最后都必须实现，就算过程惊险刺激，而在结局中她还得表演难堪，但这些都无所谓，她是结果导向的人，只要目的能顺利达成，别的都能接受。
　　而这场以86的引擎抱缸作为结局的对决，也击退了帝王队的来势汹汹，虽然无人知晓，但须藤京一却很有君子做派，还特意让凉介向千代转达了他的关心，“他说，虽然这次帝王队在群马的远征折戟沉沙，但他还是很希望有一天能够跟拓海真正地比上一场。”“那是拓海跟他的事，我可管不着了。”刚睡醒的千代坐起身，拿过绪美给她放在床头的冰袋覆在肿起的眼皮上，看向窗外，
　　泛起枯黄的树叶，被风落了几片，落在窗檐上，她想给它扫下去，“不过他说了，明天还是要来赤城，”“那是人家的复仇战，你可是答应了的。”“你会来吗？”凉介的声音隔着电话听筒，有些失真的温柔，让千代有些恍惚，“看安排吧，没空就不来了。”千代吸了口气，轻笑了一声，从床上跳下来，“我可是闯了大祸，哪那么容易就出去。不过上次，我们说起的那个问题，我找到了须藤京一近半年的训练录像，还挺有意思的，你要看吗？”凉介那边停顿了片刻才又道，“我有时候还挺好奇你的信息渠道的，”
　　“蛇有蛇道嘛，”千代随口敷衍了一句，将窗子外的落叶拂开，又关上了纱窗，凉介似乎也习惯了她的敷衍，自顾自地推进着自己的话题，
　　“那我下午来一趟，正好阿京给绪美买了几件衣服，顺便带过来。”“嗯。”千代坐到桌前批改着绪美留下的试卷，“你来的时候经过书店，看到新出的时装杂志，就给绪美带几本过来吧，她最近进步很大，应该奖励一下。”“好，她作文写得怎么样？”千代看着手里的试卷，扶着额头低声笑起来，“写得可以，就是有的单词太生僻了，我在考虑给她换换阅读材料的，这几个月的选题有些太难了，给她脑子都带偏了。”
　　“…她最近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凉介不知看到了什么，在那边笑了一声又问，“没什么特别的吧，”说话间她的视线被吸引到了窗外，麻雀正叼着几片枯叶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她有些心不在焉地伸出手指在窗子上描摹着小鸟的模样，突然的灵光一闪打断了对面还未出口的“那…”，
　　“哦，想起来了，她说有点馋鲷鱼烧了，但她上班时人家没出摊，下班的时候人家又走了，你要是一会儿能买到，给她带一份吧。”“嗯…好，”凉介一句句地在她语句中的停顿里应着，却并不挂电话，千代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便又等了一时，两人的呼吸在听筒里也渐渐同步，千代才有些突兀地道，“冬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