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旧曾谙》寒敬尧

4、肆

　　昨是今非，一切恍然如梦。
　　记忆中，似乎还在昨天，江南的芙蓉花间，一个叫莲花的丫头唱着悠远动人的歌谣，用小楫拨开了一层又一层翡翠般的快乐。而今，我已成了美丽尊贵的莲妃——皇上的女人。
　　已经是大雁南归的季节了，芙蓉池中曾经的红颜还剩下干枯死气的凄凉，在满园丹桂的气氛中，哀怨地叹息一声，被无力的凉风折断。
　　江南，真的已成为回忆的梦了。森森深宫，将成为我生命的归宿。我仰望天涯，目送远去的归鸿，不禁低声叹息。柏舟，莲花帕子你可曾收好了？莲花其人你可曾忘记了？在这一片红墙碧瓦棱次栉比中孤独开放着的莲花，是否有你的牵挂？

　　今夜中秋。冰凉的满月悬挂夜空，凝视着人间各处的团圆美满。
　　入宫以来的第一个佳节，我朱亭独坐，伴着香炉里腾起的袅袅轻烟度过。
　　大约，深宫之中，只有我最寂寞；大约，皇上已然将我打入冷宫了吧。进宫的第一晚，我是那样强烈地拒绝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男人。当他狂暴地拥我入怀，热烈地亲吻我时，我的牙齿，深深陷入了他的肩膀......他生气了，一把将我推开拂袖而去，便再没来过这芙蓉宫......
　　今晚夜色好美，寒蛩低吟，微风轻动，还有皎皎月光如水银泻地。柏舟，此刻你是否也在仰望这轮明月，想起了冷风中瑟瑟的莲花？有几丝冰凉掠过脸颊，不知何时，面上爬上两行清泪。
　　一双温厚的手扶住了我的肩，那股温暖带走了身上的几分微寒。
　　是皇上。他看着我，眼里流露出几分怜惜，几丝温柔。他说，莲花，今晚朕陪你。我不知是否该用受宠若惊来形容当时的自己，那一刻，我的心里流过了一阵暖意。
　　我们月下小酌，他说莲花，这杯酒朕向你请罚，这些天不该冷落了你。
　　为什么？眼前这个万圣至尊的男人竟对一个拒绝了他的弱小女子这般体贴这般宽容？月光撒在他脸上，也就是在那种淡然朦胧的光晕中，我看到了他那隐藏在威严之下的柔情。

　　渐浓的夜寒使我打了一个寒战，他伸出胳膊，将我紧拥在怀。我本能地想要反抗，但他身体的温暖和情意的缠绵使我服从了。他在我额头上印上一吻，说莲花，朕爱你，不可理喻的爱，仿佛是出自本能......
　　皇上......
　　我该怎么办？柏舟，我该如何是好？我好想逃离皇上的宠爱，可是现在，心中怎会生出些许不忍？
　　酒入柔肠，他似乎有点醉了。我感觉到他楼我的手臂在收紧，他的呼吸在加快，我甚至感觉到了他心脏的狂跳......纱衣被他轻轻褪去，如雪的肌肤在他热烈的唇下燥热......我的身子酥软了，无力地陷进他的臂弯。皇上，您已确定今晚要将莲花变成真正属于你的女人么？他将燥热有力的胸膛贴上我的身体，肌肤之亲的温暖与羞涩让我渐渐失去了理智......皇上皇上，您为何对莲花如此深情？这般的垂爱，莲花无以消受，又怎敢抗拒？
　　眼，轻闭；手，垂下......
　　我知道由少女到女人的转变就在这缠绵销魂的一刻，我屈服了命运，接受了恩泽，却有泪，从紧闭的眼中滑落......
　　昔日荡着莲舟唱着小曲的江南少女，昔日从池中救起莲花的柏舟，昔日他那驱走我全身冰冷的温暖眼神......
　　不！
　　我推开了皇上，逃出了他的怀抱，许是被我的呼喊惊吓到，树后簌簌一阵响动，如同再度被我击碎的，皇上的心......
　　望着他，我泪如雨下，对不起皇上，我不能......皇上叹了口气，凝视着我，伸手替我拭去泪水，轻轻说，莲花，朕不勉强你，你的眼中有一弯月亮，那么清纯却又那么脆弱，朕不忍心打碎了它......
　　我的心如同遭到雷击。他......皇上......也看到了......看到了我眼中的......

　　……
　　莲花你听着，你的眼中有一弯月亮，只有最爱你的人能够看见......
　　……

　　我怔住了，那一刻，心有被揉碎的疼痛。
　　他小心地把我拉到身边，温柔地用手抚摸我散落的青丝，像个长者对晚辈的关爱，除了爱恋，我仿佛还感受到了，另一种慈爱......

　　皇上走了，我对着轻烟垂泪。树后又传来一阵响动。
　　是柏舟！
　　他走近我，用那方手帕给我拭泪。
　　为什么拒绝皇上？你这样会很危险，我很担心......
　　他一直躲在树后，发生的一切，他全都看到。
　　我......
　　心中涌起一股喜悦，无以名状。
　　是为了我？
　　我点头，他把我拥入怀中，用他温柔的吻，抚慰我的伤心......
　　他说许多年来皇上从未对任何妃子像对我如此，我拒绝了皇上，皇上会难过，甚至会生气，我会很危险......我说我只要你，柏舟！

　　可是皇上也看见了，看见了我眼中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