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旧曾谙》寒敬尧

5、伍

　　天气总算好起来了，我一直以为，皇宫的天空总会是阴沉的。融融的阳光照耀在尽是颓败的芙蓉池，逗弄起圈圈漪纹。
　　一直都知道一个事实：皇上，我所谓的丈夫，是个无道的暴君。约是我很小的时候，他让百姓修筑运河，我曾亲眼看见可怜的人们顶着烈日，在监工们的鞭挞之下，艰难地运送沙石，更有无数的百姓长眠于工地之上......那时候娘亲告诉我，这些都是皇上的“功德”，所以在我心中，皇上就是冷血残酷，不近人情的男人。而结果，我，成了他的妃。
　　柏舟说，是我用自己换回了他的生命。
　　听到柏舟亲口告诉我这个，我是幸福的，我说柏舟，只要你好好的，我怎样都无所谓......
　　但我渐渐发现，皇上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可怕，我甚至觉得，他，仅仅是一个在平凡没有的男人。他会用一颗温厚广博的胸怀容纳一个小女子的种种伤害，他会用一颗充满柔情的心来呵护一朵孤单的莲花——即使这朵莲花不属于他。
　　他会常来芙蓉宫坐坐，品一盏我为他沏的茉莉花茶，听一曲我从江南带来的清远的歌谣，更多时候，他会静静地听我娓娓诉说那如梦般的江南。对于他，我心中的排斥跟畏惧渐渐淡褪，代之的是他给我的那宽容慈爱跟爽朗的笑，我也慢慢地觉察到，那一颗在万圣至尊的称谓包裹下的，一颗柔软，而又寂寞的心......

　　芙蓉池边凉风习习，我伏在皇上的膝上，静静地聆听他内心的倾诉。此刻我是忘却了他是皇上我是妃子的，就像一个孩童，天真地听长者讲故事那样的单纯和认真。他说，天底下除了莲花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这般至真至诚地对待朕了，朕知道全天下的人都在恨，恨朕这个荒淫无道，弑父杀兄的昏君，恨朕这般残酷这般昏庸的统治。是啊，这些年来朕酿就了多少悲剧，又承担了多少骂名呢？既为昏君，再昏庸几度又有何妨？就让朕戴着这副面具将人们所唾骂的角色扮演到底吧！可是莲花，是什么让朕看到你，就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让朕忍不住摘下面具，用一颗真心来面对你？莲花，为什么只有你，会听朕诉说，能了解朕的寂寞？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开始不忍心伤害他的情感，会希望能解开他心里的烦乱？我抬头看进皇上迷离的眼眸，说皇上，莲花能明白您的孤单与无奈，莲花也愿意听您的心事，皇上，谢谢您对莲花的的这般垂爱......
　　我的心中倏然掠过了一种歉疚：皇上说我对他至真至诚，可是，是这样吗？柏舟，我说过我心中只会有你的，可是，我却这般地关怀皇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两个男人都看到了我眼中的月亮？为什么我对柏舟一往情深之时却不忍心再去伤害另一个男人的感情？
　　莲花,在想什么？皇上凝视我出神的双眼，还是那样慈爱地轻抚我的发。我说，我想起了娘亲，小的时候我就喜欢趴在娘的膝上让她轻抚我的头发......
　　皇上笑了。是啊，是很好笑，面对深爱着我并名义上我该称之为丈夫的男人，我却说想起了娘......
　　皇上说，莲花，你又让我想起了好多好多事情，有许多年前的江南，江南的水，水里摇曳的莲叶荷花，还有像你一样美丽动人的江南女子......我问，皇上也去过江南？他笑笑说，是去过，却留下了许多伤心和遗憾......或许是勾起了往昔的伤痛，也许是记起了故去的人，皇上的眼角，渗出点点泪花。我用手帕为他擦去忧伤，他看到了帕子上的莲花。
　　莲花，这帕子，是你的？
　　我心一阵慌乱。柏舟将帕子还给我时说当他下次收下帕子时，一定成了我的夫君。难道......皇上知晓了我和柏舟？
　　哦......皇上叹道，是朕看花了眼，她的那条，绣的是一朵牡丹，只是这绣工，何其的相似......
　　紧张的心平静了下来，可是皇上眼中渐浓的惆怅，令我不安起来。

　　皇上走后，柏舟从树影婆娑的走出来。
　　看到柏舟，我心下不自禁地一阵慌乱。
　　莲花，我已经决定了！
　　决定……什么？我低着头，用手绞着帕子，明知故问。
　　下月皇上南游，我要带你走！
　　虽是早已知悉了柏舟的计划，但在他决然地说出的时候，我浑身还是不由得一颤，手帕飘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