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麝香豌豆

5、5

　　5

　　四年后，

　　S市某酒吧。

　　“我求你了！求你了，姐，你给我一包吧。”

　　一个消瘦而佝偻的男人跪在洗手间门口，他对面站着的是崤染。看着那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龌龊的脸，崤染厌恶的将一个锡纸包丢进垃圾桶。男人半爬着飞奔过去，在一堆卫生纸里翻腾着，终于，如获至宝似的捏起那个小纸包，小心奕奕的展平，然后掏出打火机，开始享受，嘴里碎碎念叨着，“谢谢染姐，谢谢。。。。。”

　　崤染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这样的事情，她看的多了，麻木了，也就不心痛了。可怜别人，不如可怜自己。

　　记得刚到这个城市时，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崤染觉得当年自己再怎么不地道也绝对和这种事情沾不上边，顶多是抽烟喝酒打场架之类的，连进少管所都够不上条。自从离开家，离开学校，她才发觉，原来自己一切的不如意都算不上什么，没钱的时候，她刷过盘子洗过碗，在高尔夫球场捡过球，给写字楼工地送过盒饭，甚至在交不起房租的时候为某大学的艺术生做过裸体模特。因为没有身份证，没有学历，没有一技之长，她只能徘徊在社会的底层。看着那些学生的画，崤染心里是有些后悔的，如果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也许今天她也可以和这些人一样在宽敞的画室里做个单纯的大学生。但这些都只是也许，时光不会倒流。

　　最困难的时候，有人帮崤染介绍了个工作，就是在现在这家酒吧做调酒师。她当时特别高兴特别感激那人。崤染刚进去的时候，有个男生带着她学了一阵子技术，那些日子，崤染吃住都在酒吧里，每个月还有钱拿。平时就在店里做点杂活。因为崤染不懒，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可有一次，崤染给客人送饮料的时候，老板给了崤染几片药，让一块送过去。崤染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些是什么，当时就拒绝了。后来是教崤染学调酒的那个男孩替崤染送去的。一周后，警察将他带走了。崤染心里又庆幸又觉得对不起他。老板说，崤染你走吧。崤染没走，以后老板让怎么做她就怎么做了。因为临走那天晚上，两个保安压着崤染给她打了一针。崤染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根细细的小针头栽进手臂里。那一针，挺贵的。

　　崤染知道，她跑不了，这种注射的毒，几乎是没可能完全戒掉的，而且他们也不会让崤染有机会戒掉。有些时候，崤染会看看蓝天，她就这么等着慢慢的死去？一天比一天瘦。青黑的眼圈，苍白的嘴唇。没有光泽的皮肤，崤染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就是她，她才22岁。以前那个个子高高的，看起来很精神很潇洒的人到哪里去了。

　　有人说每个明天都和今天不一样，崤染说她真希望每个明天都和今天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在向她告别。清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很后悔。睡过去的时候，又总是做着太美好的梦。她宁愿被抓去坐牢，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脏兮兮的地下室，很冷，很湿，被子几乎可以挤出水来，换做以前，也许崤染会感激的要命，有一个可以住的地方。现在忽然就颠倒了味道，好象前一秒还对着你微笑，后一秒就露出狰狞的嘴脸想一口一口撕烂你。

　　晚上，崤染无聊的靠在吧台边，看着不多不少穿梭在灯红酒绿中的客人，忽然哼起歌来，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女孩子，她特别喜欢唱歌跳舞。又漂亮又清纯，靠近她身边的时候，可以闻到淡淡的香。她高兴的时候，还会送一些自己做的小饼干给崤染，特别可爱。崤染把她喜欢的每一样东西都记在心里，只要不是万不得以决不做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就是曾经那么宝贝的一个人。现在彻底的脱离了一个世界，崤染就是垫着脚尖伸直脖子死命望，也看不到她那个世界的一个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人越长大就越脆弱了呢？

　　“你哭什么……”
　　话没有问完，崤染愣住了。然后眼泪就那么卡在眼睑里，她不敢哭。面前坐着不停啜泣的这个大男生是那个和她约定老死不相往来的岳彦。她想说你瘦了，真瘦，但是话就那么噎在嗓子眼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我还是喜欢你，你说怎么办吧。”

　　崤染心里害怕，想告诉岳彦她过的不好，岳彦，救救我。可这些不能说，说了会连累他。
　　硬挤出一句话来“岳彦，你走吧，以后也别找我……”

　　岳彦不敢置信的瞪着她，你绝，崤染，你真够绝的，从三年前我就开始找你，到今天换来的就是你这么一句，我真贱。你那什么眼神，你过的不好吗，你眼睛怎么这么红。你怎么这么憔悴……

　　“回去好不好，我带你回去，你爸爸挺着急的……他想你。”
　　崤染没说话，一转身，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岳彦走的时候态度特别坚决。崤染真盼着岳彦再也别回来了。

　　往后的日子是岳彦不厌其烦的游说，当他发现崤染有毒瘾的时候比崤染还难过，当然，不管怎么着急，岳彦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拽崤染走。所以很多时候，岳彦真想陪崤染一起去死。

　　不过最终。岳彦还是说到做到了。

　　崤染搭上火车的那个晚上，风很大。没有月亮。没有行李。只在随身的口袋里塞着几只注射器和一盒药。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岳彦说，他愿意一辈子做崤染的好兄弟。就那么短短的一辈子。
　　摸摸头上的假发，脸上的浓妆。这是崤染吗？火车上的洗手间特别方便，她将废弃的针从厕所扔出去。除了那面碍眼的镜子，谁也不知道她刚才做过什么。这只布满针孔的手臂上，还有不久前被岳彦攥过留下的血印。崤染希望它永远都不要消失。

　　到终点站的时候，崤染看见太阳从东边的楼群里冉冉升了起来。
　　她微笑着摇头，久违的耀眼，岳彦，你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