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公主》咩咩熊

35、逃离

　　云珩坐在窗前发愣。

　　距离太上皇的寿宴已经过去一个月。赐婚也赐了一个月。漪澜殿什么动静也没有，陆府也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不知道陆凌风是怎么想的。那日厢房内的女子，眼波凌厉很有故事，生得又那样貌美。能偷偷潜进宫廷，武艺想来也是不凡的。这两人定然有纠葛，不然不可能到现在未能修得正果。

　　云珩清楚，成为金枝玉叶的公主，风光无限，得享荣华。而这份荣华，便是依附着皇帝。太上皇既开了口，却连皇帝也不好正面反驳的。身为公主，又能如何？闹一闹？或者以死抗争？可这条命，这口气，不能折在婚事上头。

　　无能为力，好一个无能为力。

　　她缓缓趴在茶几上，失神地望着那抹快要消散的夕阳。花朵儿走进来说：“公主，五殿下来了。”

　　沉默良久。

　　“晚了，请他回宫用膳吧。”云珩不肯见他。

　　“妹妹不肯见我？”刘璟急了，抓着花朵儿问。花朵儿遥望殿阁，艰涩的点点头。

　　刘璟稚嫩的脸上已初现少年的成熟，他嗫嚅着，“我想和妹妹商量些事情。”

　　花朵儿道：“殿下，公主最是倔强，她认死的事不会变。今次您怕是见不到公主了。”

　　“好……好……那我回去了。”刘璟失落的抬起头又往云珩寝殿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花朵儿返回殿内，“走了么？”云珩问。

　　“殿下听说公主不愿见他，就走了。很是难过的模样。”花朵儿道。

　　“难过吗？”云珩喃喃。

　　“是的。”花朵儿不忍心，多补了一句，“五殿下最是实心，公主实不该迁怒于他。”

　　“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云珩笑了笑。

　　那笑容刺得花朵儿眼睛涩涩的，“公主宽心，夫人在为公主争取，一定会让太上皇收回成命的。”

　　这一个月来，每回皇帝宣宸昭仪侍寝，宸昭仪总会提到云珩的婚事。而太上皇的铁腕，给皇帝的幼年留下深刻印象，他不敢忤逆母亲，只能劝慰心上人。几次过后，宸昭仪称病去了侍寝资格。

　　皇帝恼了，到漪澜殿只是争执。云珩捂着耳朵不去听，她知道这回母亲真的无计可施、急火攻心，皇帝真的无力阻止。

　　春天带着湿寒，不知何故又下起绵绵细雨，冷得连巡逻侍卫们亦忍不住偷懒在廊下喝几口酒暖和暖和身子。甬道的石砖上积了薄薄的水渍，少女披着白色羽缎，朝常宁殿方向奔跑，跑得太急，绣鞋掉了也浑然不管。

　　“璟儿，睡吧。”贺氏替他掖了掖被角，吹熄了数盏烛，昏黄灯光中，她离开了儿子的寝殿。

　　刘璟却睡不着，他故作乖巧，不过是宽宥敏感多疑的母亲，不想让她再去操心。那日太上皇的赐婚，如同在他的心湖上投下一枚石子，荡起层层涟漪，这涟漪一直延伸到如今亦未减，反而有扩大之相。

　　可是，明明记得说过那样的话——如果妹妹的夫婿生得年轻英俊，又有大好前途，又不会远嫁，该是祝福和欣慰的。陆凌风是他师父，年轻有为，一身好武艺，为人正派。虽冷漠，但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妹妹嫁了他，应该不会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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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心里头总是不自在。

　　刘璟翻了个身，烦躁的掀开贺氏为他裹紧的锦被，他是哥哥，那是妹妹。为什么不去巴望妹妹有个好归宿？又恨起自己小肚鸡肠起来。

　　忽而窗棂处有声响，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刘璟心神一动，披上外衫，趿拉着鞋小心的往外走。

　　推开殿门，少女一袭白色羽缎，赤足在纷纷扬扬的雨滴下伫立，好似山上难得一见的白狐，闪着动人的光晕。

　　“妹妹！”刘璟上前，发现那双喜笑颜开的眼中满是泪水。

　　不知怎得，心上想被狠狠撞了一下，震动、疼痛。

　　“妹妹快进来！”刘璟低头一瞧，那雪白玉足光着立在积水上，“妹妹的鞋呢？”

　　云珩没回答他。刘璟抓住她软若无骨的小手要往殿内拉，“才添得火盆，妹妹快进来暖和暖和。”

　　一股更大的力拉住了他，云珩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五哥哥，带我离开永巷，离开京城好不好？”

　　“什么？”刘璟惊讶的看她。

　　云珩咬了咬唇瓣，“我不要嫁给陆凌风，五哥哥带我走吧！”

　　那一瞬间，他被蛊惑了。

　　“我即刻便带你走！”刘璟返身从寝殿取来鞋袜为她换上，又为她擦拭眼泪，“我们走吧！”

　　脚上因有了鞋袜陡然生出暖意，云珩没去管为何刘璟的殿阁有恰好的鞋袜，仿佛为她量身去做的。此刻两人心念相通，离开这个地方，逃离这座宫廷。

　　半夜时分，甬道人很少。刘璟拉着云珩急匆匆前行，他知道西角门守卫最松懈，或许可以混出去。一路上，云珩一声不吭，任由五哥哥带着。

　　两人东躲西藏，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西角门边上。那里有侍卫驻守。他们猫在不远处，伺机出动。

　　可那皇宫又岂是好出的？换班时刻亦有人把守，几乎一丝缝儿也不露。他们不会飞檐走壁，又怎么飞跃那高耸的城墙。不知张望了多久，天色蒙蒙亮，云珩晕乎乎的趴在刘璟的背上，雨越来越密，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挣扎着往外望去，缓缓滑落在地上。

　　“妹妹！”刘璟觉察不对，回头一看，云珩蜷缩躺着。而骚乱引起一人注意。陆凌风从战场而归，兼管宫内守卫，他快步走来，一眼看见横抱起云珩，打算寻御医的刘璟。

　　“公主，五殿下？！”他略吃惊。

　　刘璟满眼通红，瞪着陆凌风，“陆将军，你且作没看见我们。”

　　陆凌风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云珩，点点头，“且随我来廊房，先给公主暖暖，我去寻撵轿避人耳目。”他很自然的伸出手，“若不然末将来抱公主吧。”

　　刘璟立刻如斗兽一般，紧紧抱住云珩，眼神充满杀意。

　　陆凌风只好作罢，“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殿下定是与公主一同出来，公主冻病，殿下应该也不大好。既然您坚持，这边请。”

　　刘璟跟着陆凌风往廊房方向走，心头如乱麻。

　　廊坊很暖和，因陆凌风今晚当值，早已生好炭盆，又因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各种夜宵点心皆是上好的。

　　刘璟帮云珩把湿透了羽缎换下，替她脱下绣鞋，盖上厚实锦被，拼命去搓那双冰凉的小手，时不时伸手去探她额头，果然滚烫。

　　陆凌风坐在桌前，就那么看着他俩，“五殿下，我已命人去寻撵轿，很快。”

　　……“谢谢你。”刘璟老半天才说，手底下并不放松。

　　“您来坐着喝杯热茶，吃点东西吧。”陆凌风道。不知他们在甬道角落待了多久，难不成想出宫？可出宫对于公主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不吃。”刘璟眼睛离不开云珩，偏不肯挪动一步。

　　陆凌风也不坚持，“您和公主好好儿的为何在西角门？这下着雨，天那样冷。”

　　“还不是因为你……”刘璟知道这事是太上皇促成，那日厢房之事他也看在眼里，不能怪陆凌风，可就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因为和你的赐婚！”

　　陆凌风默然了。半晌才说话，“我以为小公主心性成熟，能沉得住气……”“再心性成熟，妹妹不过十三岁！”刘璟瞪着眼睛，“她会插科打诨，会装模作样，会讨人欢心！可是再怎么着，遇到无法逾越的大事，她只不过才十三岁罢了！”

　　“我竟忘了，她只有十三岁……”陆凌风露出愀然之色，“太上皇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静观其变便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刘璟不解。

　　陆凌风却不好说破，“只管等着便是。”

　　刘璟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陆凌风的眼睛望着他，像深潭一般，莫名带给人镇定。他选择相信自己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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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珩醒来时，已在闺阁寝殿内，帐顶是她最爱的蝴蝶样式，清晰秀美。她举起手，放在眼前，可怖的手，布满点点疮伤，应是猫在甬道角落处冻出来的。上了药膏，不是很痒，只是不舒服。

　　“我又回来了？回到这个笼子里？”云珩喃喃如蝇。

　　宸昭仪听到动静奔过来，“珩儿，你醒了？”又一面招呼花朵儿，“快把汤药端过来！”

　　绿叶儿扶起云珩，让她舒服的卧着。宸昭仪接过花朵儿手中的汤药，一口一口喂云珩。直到喂空了碗，云珩躺下，她都没问一句昨日的事。

　　“你好好歇着。母亲等会再来看你。”宸昭仪要走。

　　云珩伸手抓住她的袖管，“娘亲……”

　　这一声娘亲混着委屈软弱，宸昭仪一下子心软了，眸光中含着点点泪光，摆手让花朵儿等出去，才道：“傻丫头，做什么要逃呢？”

　　云珩逼出泪来，抽泣着，“我不想嫁给陆将军……可又没有其他法子。娘亲同父皇生分、争吵，也没有用……都没有用……”

　　“可是你逃不掉……”宸昭仪狠狠心说出最伤人的话。“这永巷哪里那样好逃呢？自从娘亲进了永巷，没有一日不想逃离。逃不掉的，我的孩子……”她抚摸云珩的脸颊，触碰到潸潸而下的泪。

　　这个笼子，打不开，逃不了，进来了，只能生生世世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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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昭晟公主来了。”安禄推开殿门，转进内殿书房。

　　似乎屋外的阳光过于刺眼，皇帝眯起眼睛抬头去看，“让她进来吧。”

　　云珩端着一套茶具，走到一边，默默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