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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晋江独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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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莫慌,没人抢您丹药,再说了,丹药没了还可以再练嘛。”此时月紫舟旁边一个人安慰月紫舟道。月见风观这人面目,听这称呼,心中一个突突:这怕不就是我的父亲?他知道自己父亲年纪已是八十余许,不过因为有修炼,故而容貌年轻。
“大公子此言谬矣,此贼不怀好意,他就是来夺丹的!”处变不惊的左河终于找到突破口,借势发挥:“什么淫羊草阴粟果,诸位万勿被他蒙蔽。在下虽不才,来到藏金城一十五年间,所作所为,无愧天地良心,诸位都是知道的。此贼为了一己私利,颠倒黑白污蔑于在下,如此卑鄙行径简直骇人听闻!......”
他说了什么,月见风几乎没听进脑子里,他只盯着被称为大公子那人:想必定然是我父亲无疑了。
却又见紧贴着他父亲的月见川,此时目光阴蛰地看着他。看他看过来,月见川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你个野种。”
这话月见风从小到大从乡人口中听过无数遍,却再没想到会从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弟弟口中说出来,一时血全涌上了头顶,几乎忘记身处何地。
好在北原细心察觉到了,一把牢牢按住他:“他在故意激怒你,不要让他得逞。”
月见风这两日的成长飞快,此时硬生生按捺住了自己,回魂看向左河。
此时左河正貌作谦逊地向周围人等团团拱手:“此贼修为高深,还请诸位道友,看在老城主的面子上,相助于我,阻止他夺丹!”
到底他是地头蛇,这里的修真者多是他旧相识,故而更愿意相信他。“没错,左河尊者说的是!”月见川更是鼎力支持他:“这贼子就是来夺丹的,要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此时来!”顿时几乎所有修真者都站到了左河身边,对月见风怒目以对:“奉劝阁下,还是赶紧离去为是。”“大伙儿一起上,绝不容尔在此放肆!”
而此时的月见风毫无惧意。“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便如我方才所言,你可敢服用你的丹!”他大声道。属于少年的认真与朝气,竟扛住了来势汹汹的敌意。
“也罢,今日怕是在下不服下这丹,诸位终究心中有所疑惑。”左河眼波一动,装模作样道:“便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
然后对月紫舟一揖道:“还请老城主把丹拿出来。”
左河心中打的主意是,月紫舟是决然不会拿出丹来的,自己这一举动可以显的君子坦荡荡,让所有人更信服他。
方才月紫舟一直缩在软榻一角,手紧紧捂着怀里的丹药,嘴里嘟嘟囔囔着“我的,我的。”左河唤了他一声看他没反应,装作催促模样,靠近他又说了一遍。
月紫舟转过身来了。浑浊晦暗的目光扫过周围众人,手从怀里拿出来,手里一颗金灿灿的丹药。众人自然认得,这便是那颗所谓的六品丹。
月紫舟痴痴地盯着这丹看,动也不动。
“曾祖父分明不愿意,左河尊者,您就不要为难他老人家了吧!”月见川忙道。
“这,老城主,丹药还会有的,但是在下的声誉,一旦有损就再难挽回了。”左河为难地道。
此时月紫舟突然一转头,盯住了左河。
那双老眼里,此时透着丝诡异的光.....左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月紫舟颤巍巍的抬起了手,把金丹送向了他唇边!
这,这,怎会这样!左河大惊,脑中迅速运转着,想应对之策。
法子还是多的。左河想开口说话,然而却惊奇地发现,身体动不了了!
别的人只看到左河乖乖把月紫舟喂来的金丹一口吞下。隐身的花拂和北原却看着温清。看他一手指着月紫舟,一手指着左河。像控制傀儡一样,舞动五指。
“胜之不武,胜之不武。”看左河把金丹咽下了,温清放下手,笑道。
左河身体立刻能动了,他下意识地就抠喉咙,想把金丹吐出来。然而那丹已然化作一股金水入了腹,并渗入五脏六腑,哪里还吐的出来。
他猛然意识到这动作不妥,赶忙抬头,只见众人都惊讶看着他。“不,有人害我,是他害我!”左河大叫起来,并一头向月见风撞去。月见风急急躲闪,左河双脚一绊,摔倒在地上。
“师尊小心!”他的徒弟们忙去扶他。“本尊没事!”左河推开他们,仰天大笑起来:“本尊没事,本尊好的很,本尊飞升成神啦!”说着手舞足蹈,并绕着屋子转圈。
这再明显不过,是毒物的作用,不是仙丹的功效。
“败类,败类啊!”修真者们惊愕之后,出奇的愤怒。有愤而离开的,有向月见风赔礼道歉的,也有还心存疑虑的。城主府众人更是乱成一团。
“云见尊者,还请你带人,把左河妖人和他的一干徒子徒孙通通拿下。”然而大公子排除众意,决然下了命令。又赶忙从月紫舟怀里把剩下的丹药抢过来。
“我的丹,我的丹!”月紫舟死活护着不肯给,又是想吞进肚子里。这些都失败了之后,他似乎被激怒了。他倒在地上暴躁地打滚,并痛哭不已,几乎和疯子无异。
“祖父,祖父您清醒些!”大公子赶忙拜倒月见风面前:“仙师,求仙师救救家祖啊!”
月见风急急向旁边躲避。
他这里不知如何应才好,然大公子只当他拿架子,赶紧膝行又往他身前凑:“小人月昌明,乃家祖之长孙。求仙师救救家祖,小人愿倾尽所有供奉仙师!”
“不要慌,先把人扶起来。”北原提醒月见风:“按咱们原来的谋划行事。”
花拂赶紧找月见川:咦,还站在那儿没有溜,这心理素质真够强悍!
“小人几年前就觉着这左河的丹药不对劲,屡屡规劝祖父,奈何祖父像吃了迷魂药似的,半句也听不进去——而今才知道,是当真吃了迷魂药了!”月昌明拉着月见风激动地道:“这身子也是亏损的不行,左河没来之前还能骑马打猎,而今竟是连站立都极其困难,神智也不清楚了,仙师眼下都看到了。求仙师给家祖看看,可还能,可还能......”
“尊驾莫慌。”风见月半天挤出这么几个字。深呼吸了几口才道:“老城主的状况,在下已尽知。在下与老城主有缘,今日特为解老城主之难而来。”
他伸出手来,温清往上面放了一丸丹。在外人看来,就是这高深的仙师凭空拿了一丸丹出来。
“此乃在下炼制的清神丸,先将此丸与老城主服下。”月见风道。
月昌明如获至宝,忙接过丹就要给月紫舟用。
“昌明,纵然左河可恶,可此人来历不明,不可轻信啊!”一个老者拦住他。
“就是,若是祖父再有个好歹,大哥哥你可担当的起?”又一人道。
“以前祖父用左河的丹药时,你们从不替祖父担心这些事情,如今倒做起孝子贤孙来了。”月昌明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推开,把丹药喂给月紫舟。
喂下之后不多时,月紫舟慢慢安静了下来。又过了片刻,悠悠睁开了眼睛。“这是在哪儿啊?”他虚弱地问。
“祖父,祖父您清醒了么?您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吗?”月昌明小心翼翼地和他说话:“左河给您服用的丹药里放了毒物,是这位仙师救了您!”
月紫舟慢慢地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立刻又激动起来。“仙师,仙师您务必救我!”他挣扎着就要起来:“左河给我吃的丹有毒,那丹让人上瘾,片刻离不得它......可仙师的仙丹能让我断瘾,求仙师再赐些丹,救我出苦海,仙师慈悲!”
月见风的眼眶已然红了,他强忍着,按着旁边温清的指示来:“在下方才给老城主所用的清神丸,只能解老城主一时之困。老城主中毒已深,身体元气大损,又是这把年纪......”他为难的摇头。
“只要让我不必被毒物控制,便是死,我也能安心闭眼了。”月紫舟此时倒豁达起来了。
“不,仙师,当真一点法子也没有吗?哪怕有一丝可能延续祖父的寿命,我等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月昌明却还是怀着希望。
“昌明!祖父已是远超常人之寿,早该死了的,是祖父贪心不足,才招致左河小人。”显然,月紫舟恢复了他该有的清醒和睿智:“经过此事,祖父幡然大悟,心中再无遗憾。昌明,你不必强求了。”
“可是,祖父,祖父,孙儿离不开您啊......”月昌明掩面哭泣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作甚。”月紫舟搂住他,轻拍他的肩。
北原温清对视一眼:呃,事态发展超出预期啊。
但温清还是催促月见风:“继续演。”
“两位不必灰心丧气。”月见风声音微微颤抖:“其实有一个法子,可以让老城主康健如昔。就看两位舍不舍得了。”
“是吗?求仙师指点!”月昌明大喜。
“此法换做续命之术。”月见风道:“即以后辈的寿命,移花接木,续给长辈。”
“我愿意!把我的命,续给我祖父!”月昌明立刻道。
“胡闹!怎会有这种术法!”月紫舟怒道:“仙师这话,我便当做没听见。我意已决,尔等勿复多言!”
“曾祖父!”月见川此时凑上来:“重孙也愿用自己的命,为曾祖父续命!”
“没听见曾祖父的话吗,不许再提,再提曾祖父要生气了!”月紫舟捶地道。
月见川装出畏惧之色垂首,眼角余光却得意地瞟了月见风一眼。
花拂捂眼:失败了啊。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月紫舟求长寿的心理,抛出这续命之言,然后把矛头指向月见川。月见川为保命,必然要坦白自己冒充之事。现下倒好,倒让月见川抓住时机给自己刷好感了。
“其实这所谓的续命之术,不过是在下的妄言。”此时月见风开始脱稿发挥了:“世上根本没有这样的邪术。”
“妄言?仙师可是要试我等的诚心?”月昌明疑惑道。
月见风摇头:“不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师。我不过是边陲之地姜城的一个无名之辈而已。”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前倨后恭这是为何。“这,仙师,您过谦了。”月昌明原不肯信这话,但看着月见风那清澈坚定眼眸,却又觉得,此时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我名月见风,今年一十七岁,我母柳氏,三月前病故,亡故前,命我带着收养的弟妹,前来藏金城中寻找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月见风从容说起自己的来历:“岂料半途中,弟弟月见川偷了盘缠与相认信物偷跑。我与妹妹到达藏金城后,发现月见川已然冒充我认了父亲。不合一时心软,被月见川蒙骗,将我兄妹卖给人牙。幸得圣贤相救,方才逃出魔窟,今日来到此处,与诸位相见。”
他刚报了名字,月昌明的神色就变了。随着他的叙述,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一派胡言!”而月见川高声叫嚷起来。从月见风刚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备战这一刻。他装出惊慌之色,向四周寻求援助:“曾祖父,父亲,各位叔爷,这人好生奇怪!一会儿有救命法子,一会儿又没有;一会儿是仙师,一会儿又说他是我——他莫不是想挟恩图报,夺了我的身份,再夺了咱们家产去?”
他这话戳到不少人心窝子上。且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太过曲折,等闲人等都让月见风闹糊涂了。故而如月见川所愿,多数人看向风见月的目光,都带上了恐惧。
“我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而已。”月见风并不为他们的异样目光而动容:“我并不在意你们相信与否。依旧说城主的病情,我的确没有法子。但是救我的圣贤,许能妙手回春也未可知。我将去请求圣贤,如他们愿意出手,我还会再来的。”
他说着,淡然转身往外走。
“我相信你。”然而月昌明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月见风的脚步听了下来。
“父亲,您说什么?”月见川不可置信地望向月昌明:“父亲,您信了他的鬼话?您是在说笑吧?”
“我没有。”月昌明半眼也不看他:“你以为,我那般糊涂,连自己的孩子都会认错吗?”
“你,我......”月见川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可是我有信物,你已经认下了我,你说我是你的儿子!”
“我自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儿子。”月昌明从容道:“但是你拿着我给柳氏的信物,你又能把柳氏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那么这就说明,你定然见过我真正的儿子,他的下落一定在你的掌控之中。所以我不能打草惊蛇。我先认下你,然后暗中派人寻找真正的见风。幸而,他先找到了我。”
他向月见风伸出手:“见风,过来。”
月见风闭了闭眼,转过身看着他父亲,一步一步走去。
“不,不是的,父亲大人,这个呆子怎么配当您的儿子,我才是,我才堪当大任啊,父亲大人!”月见川还妄图做困兽之斗。而他身后已经凑过去两个侍卫,一把把他按住拉走。
月见风走到月昌明面前,月昌明欣慰地看着他,月紫舟也慈祥含笑点头:“这才是吾家麟儿。”
月见风方欲拜倒,突然看见他们身后的窗外,两个俊秀的身影正愈行愈远。“二位仙师!”他惊呼:“二位仙师留步!”
“医治城主的药,已经放在你袖中了。”温清只抛下一句话。北原则优雅地挥了挥手,然而始终再未回头。
满堂的人因月见风这一喊,都转头去看。只见两人缓步从容而行,然而不过数步,人已在遥遥天外了。
“那便是助你的仙师?”月紫舟喃喃道:“到底是世外高人,不肯凡尘一会。”
在北原和温清离去的同时,另有一个侍卫装扮的人,也离开了城主府。
他一路急急而行,过大街进小巷,最后钻进一家破败食肆。四下看了看,寻到一个食客旁边,附耳低语。
正在捧着一只烧鸡大啃的食客,因之放下了烧鸡。直到来者离去许久,他还是一动不动,看来是被败坏了食欲。
“怎么了。”他对面一起用餐的人问他:“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无事,不过一枚棋子废掉了罢了。”他微微一笑,又开始大吃。
对面的人看他吃的这般香甜,又看看四周,忍不住问:“为何偏选这样的破店?可是有什么故事?”
“是小时候的事情。”他答道:“想听吗?也罢,这么年了,你是唯一一个听到这故事的人。”
“你知道,我大哥一直看我不顺眼。我四岁那年,他寻了个空子,把我扔到了这玄扈天。幸好,我命不该绝,遇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荒郊野外捡起了我,带到了这藏金城中。”
“这两个少年也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在这藏金城中靠坑蒙拐骗为生,衣食不周。可是有他们一口吃的,必有我一口吃的。”
“最高兴的时候,就是他们得了钱,带我来这店子吃烧鸡。也有极困顿的时候,就只能靠着店子施舍一点剩饭剩菜了。”
“和他们在一起的短短时日,真是无忧无虑,快乐极了。”
他停下来。“后来呢?”对面的人催促他。
“后来,”他叹一口气:“后来其中一个少年被人拐走了。另一个要去救他。就在这里,他带着我吃了最后一顿饭,嘱咐我听话,说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接我——可是他们再没回来。想来,他去救人没救成功,把自己也搭里面了吧。”
“再后来我家老头子找来,把我带回了族中。我那时候太小了,什么都不能做.....等我能做点什么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们,想来都死了吧。”
他停了停,仰首望着虚空:“只可惜我那时候太小了,太小了......我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他们长什么样,后来也渐渐模糊了......很多事情我都忘掉了,除了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
“我想,没回来接你定非他们本愿,他们定也一直牵挂着你。”对面人道。
“人生到处何所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尔留指抓,鸿飞那复计东西。”他笑吟了一首诗。又向对面人举杯:“喝酒。唔,你伤势,喝酒不要紧吧?”
“没事,早结疤了。他们说会给我做条新胳膊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