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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一梦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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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关,贱井塔。
一觉无梦到天亮的我神清气爽地走下飞艇。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却见许多人都是一对熊猫眼,看来昨晚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辗转难眠的大有人在啊。
站在高高的塔顶,豆面人向考生解说了这一关的规则:“不管用任何方法,72小时内到达地面的就算合格。”几个考生取出攀岩的用具,沿着古老斑驳的墙壁向下攀援。这的确是很好的方法,只要没有意外的话。
那些先吃螃蟹的考生向下攀的距离越来越大,弄得其他的考生也开始心痒难耐想要效仿。就在这时,天上扑凌凌飞下来几只怪鸟,将那些攀附在墙壁上的考生一个个吞吃入腹。先行者们用生命的代价验证了他们其实不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而是第一批吃毒药的人。让我们赞美他们大无畏的献身精神吧。阿门。
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就一定有可以下去的方法。外部不行的话。那内部呢?仔细观察了一下,我脚下发力,身子骤然往下一沉!
“苏苏!”站在我身边的飞坦最先发现了异样。他伸手拉我,却赶不及。飞坦的声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看到我掉下去后所有的考生都开始寻找地板上的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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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到一个狭窄幽暗的房间里,里面只有一个台子,台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腕表,上面的数字一秒一秒地递减。戴上腕表,门上亮起一行大字:“孤独之路”。
就我一个人么?看着门板上的提示,我按下○。
门,开了。
这条路也不算太难嘛,虽然机关多了点,道路曲折了点,还有几个叠中叠的迷宫,但对于我这种长期协同旅团或金探访遗迹的咒术师兼机关师,这么几碟小菜根本不够看嘛。
灵巧地避过滚石的袭击,下一个关卡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大水漫灌、烈火焚身还是毒性气体?我很有点期待地走了进去。
看来是最后一项啊。闻着清爽甘冽的芳香,我心里微微一笑。
“一梦千年不觉晓”,属于迷魂香的一种,由曼佗罗的花蕊和鬼迷心窍杉的树芯作为最主要的两味药材配制而成。它通过嗅觉神经直接作用于大脑,影响的是人的精神。由于它的香味清新独特,有许多毒药贩子是挂香水的羊头卖毒香的狗肉。在它的影响下,人一生中最悲惨的回忆会以噩梦形式牢牢抓住人的意识,并将意识与现实隔绝,最后中毒的人将长睡不醒,梦中已千年。
很名贵的毒药,可惜,对我没用。除了加西亚的死,我可没有什么悲惨的回……忆……?
一些零星的话语,像是浪涌的海面上终年不停的风,一些破碎的画面,像是奥林匹亚山上千古不灭的火,不断地吹拂,不断地熔炼,终于将记忆的冰层崩开一个小口,无数被封印的黑暗血色惨烈迷茫喷涌而出,硬生生冲垮心灵的防线,摧毁最后自欺欺人的幸福。
我以为,我已经忘记,而结果,却只是曾经。
曾经忘却。
“族长爷爷,过几天就是基裘的生日了哦,族长爷爷要送基裘什么礼物呢?”记忆中陌生而熟悉的声音,那是孩童的天真稚气。
“流星街?那里好玩吗?”似乎不曾体验,又似乎只是久违,童真的话语却如泛着寒光的利刃,在柔软的心上一刀又一刀地切割。
“玩?这里是神遗弃的地方,进到这里来的人不是被世界抛弃,就是抛弃了自己,你是哪一种啊,小妹妹?”嘲讽的声调,嘲讽的话语,我头痛欲裂。
“族长爷爷为什么不要基裘了呢?是基裘不够乖吗?还是基裘做的不够好呢?”只有声音的黑白胶片,终于慢慢浮现匹配的画面。小小的女孩,挂着两行泪水,拖着长长的裙子,走在堆满垃圾的街道上,周围,是狼群一样不怀好意的目光。那是……我?
“婊子!”狠狠的一巴掌,震得半边脸麻辣辣地疼。瘦小的女孩漠然地看着污秽的男人压上她的身体,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男人的背,似情人之间亲昵的爱抚,却暗藏着死神冰冷的微笑。准确地抓住男人脊椎的第七节,用力往上一提,又一条生命枯萎消逝。
杀人,受伤,抢东西,活下去。一天又一天重复同样的过程,终于,她慢慢长大,终于,她也变得强大。
那些词句,裹胁着粗砺滚烫的热沙,和极地苦寒的冰屑,劈头盖脸地罩下来。那些话语,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穹,却清晰得近在咫尺,像一条条灵蛇蹿入脑海,就算捂住双耳,也无法拒绝接听。
“想要跟着我,就活下去;想活下去,就跟着我!”
“师傅,你会一直跟洛洛在一起吗?”
“没有谁可以陪着谁一辈子的。别担心,我会等你长大,等你足够强大,再一起离开。”
“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开?因为我还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还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抛弃我,我还想做一切我想要做的事,在韶华逝去以前。”
“原来恩将仇报不只是流星街的专利啊。”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师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
“不要跟我解释。背叛不需要理由,因为背叛从一开始就存在。”
“既然如此,这个叛徒由你处置如何?”
“师……师傅……”
“晚了,纳达尔。我从不先行背叛,但我也绝不会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第二次背叛我的机会。”
“没有人会愿意留在流星街的。那么,缚住你脚步的是这几个小鬼?”
“住手!放过他们,我跟你走!”
“你不愿意?”
“你要的不是我的身体吗?你已经得到了,还有什么不满?”
“不,不只。我还要你的心。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你、做、梦。”
“婚礼很快就要准备好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嫁给你!呕——”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医生!快叫医生!”
“夫人,恭喜您,您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不可能!”
“这是真的,基裘。你就要生下我的孩子了。”
“滚!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苍白冷锐的光映照出黑暗中那个身影惨白的脸色。左手边是毒药,右手边是银针。颤抖着手伸向药瓶,冰冷的瓶口触到白得发紫的嘴唇,一个激灵就把药瓶摔在了地上。蹲下身,牢牢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嘤嘤哭泣了好久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拈起了银针,一根一根,插入头顶的穴道。
我冰封的往事,已经近得可以触摸,可以闻到它的呼吸,却在右手一落一提间如潮水般远去。前尘往事一场空,这是我对那个并非我期待的我的孩子的保护,决绝的以所有的真实作为代价。可是,忘记了过去就意味背叛,我不要!眼睁睁看着“九针封神”即将完成,我终于忍不住呼喊,悲哀痛苦,惨烈决然——
“啊啊啊啊——!!不——!!!”
好冷,彻骨的寒冷,不容拒绝的侵入心房。我双手环胸,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只能紧紧地搂住自己,企盼可以获得一丝丝的温暖。现实是如此残忍,在谎言的基石上建筑而成美仑美奂的幸福宫殿,美丽如晶莹剔透的琉璃,也脆弱如易碎的琉璃;真相似凶猛呼啸的台风,只一个照面就将它击碎,再不留半丝甜蜜。
我16岁的花季年华,是一道明媚而狰狞的伤,将我的生命生生横亘成壁垒分明的两段,前半段是真实的辛酸,后半段是虚假的幸福,我就站在那道巨大的伤口中间,看着过去远离,未来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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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人落到了暗门下面。小杰、奇牙、亚路嘉、酷拉皮卡和雷欧力在短暂的分别后又重新汇聚,他们的路线是那条“五人同行之路”,齐心协力下,这条路倒也走得顺遂。
如果组队的同伴是自己的朋友,当然可以良好协作,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的。另一边,要合作共闯的某条“三人同行之路”,迎来了本次考试里实力最强劲、却也是矛盾最多的组合。
飞坦,西索,集塔喇苦。
所幸这三人虽然个性独立,但实力都足够强悍,每次遇到关卡只要其中一人出手就能解决,也起不了太大的冲突。
这两组的路程都走到了一半,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其中蕴涵的悲意像是能把心揉碎。
“啊啊啊啊——!!不——!!!”
“师傅!”酷拉和亚路嘉倏然变色,拔腿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狂奔。
“苏苏!”飞坦心下一凛,抓着伞柄的手一紧,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两路人几乎在同时打破两边的墙壁,新鲜空气大量地涌入,冲淡了毒香的浓度。酷拉轻翕鼻翼,清香已如流水落花一般浅淡,对人体构不成威胁,却依稀能辨识出那股独特的芬芳。
一梦千年不觉晓。
跪在地上的女人,深深地低着头,两只手分别紧抓着另一边的手臂,保养得圆润光滑的指甲已经入肉三分。鲜血顺着两臂蜿蜒流下,滴落在地上开成艳红的烟花。
“师傅?”
“苏苏!”
不同的声音同时呼唤,忧虑急切而小心翼翼。女子缓缓抬头,白玉般的脸庞上还在滚落一颗颗来自深海的璀璨珍珠。失神的眸子是两朵泣血的蔷薇,红得妖冶魅惑、风情万种,艳丽逼人一下清空了他们全部的思绪。
“姑姑……”酷拉呢喃。有多久没有见到过这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火红眼了?有多久没有这么喊过她了?5年了,自从自己被她收为徒弟以后,就再也没有叫过姑姑,没有叫过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怀念的背后是失落的悲伤,和被抛弃的恐惧。酷拉双膝触地,跪在她的面前,天空一样澄澈的眼瞳迅速转变为跃动的火焰,世界上仅剩的两双活着的火红眼在昏暗的空间里相对而视。
听到久违的称呼,那双失神的眼中凝固的时间终于又开始流动。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酷拉,终于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泪水在衣襟上晕开朵朵深蓝的花。
“酷拉……不要离开我,不要背叛我,我只有你了,只剩下你了……”没错,我只剩下你了。洛洛不属于我,他属于幻影旅团;我的儿子不属于我,他们属于揍敌客家族;加西亚不属于我,一千两百年前的乱世强国才是她翱翔九霄的天地。只有你,酷拉,只有你可以,完完全全只属于我。我什么都没有了,真实也好,幸福也好,能留下的,也只有你,加西亚嫡传的,我的亲人。
紧拥着怀中女子冰冷颤抖的身体,听着她破碎而哽咽地说出断断续续的话语,酷拉的心脏刀割一样的疼。师傅从不畏惧天地鬼神,再大的灾难也能淡然处之,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的擎天巨柱,又何曾见过她这般的脆弱与无助?
“姑姑,我永远不会离开,永远不会背叛,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耳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是情人醉语呢喃的海誓山盟,却不像戏语盟誓那般转瞬即逝,其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惨烈决心。
他是真的愿意以生命来死守这个誓言。我一直浮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又落回坚实的地面。连番的痛苦打击,仿佛永远不会离去的严寒的冬天,我站在满目无边无际的冰雪里,终于触摸到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