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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Vanda(誓言) ...

  •   九、Vanda(誓言)

      梅格洛尔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如果提利昂的银船还能看到的话,他也很快就要坠进外环海的裂罅下面,在身后丢下浓重的阴影,也就是雅纳升起之前的,一天中最黑暗的时间。
      大雨还在下着,将天空和地面连在了一起的滂沱的水幕和它背后的夜幕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透明的黑色。有水花溅开的时候,闪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然后被四下轰鸣的水声盖住。那几乎便是整座山谷能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但是一直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的那片火光,突然间熄灭了。
      “突然”其实并不能形容那时候的速度,那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瞬息发生的,你只是眨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所有的火已经全部看不见了,仿佛是被同一只手——那一定有好几个人的手,所以应当是在同一个命令下——灭掉了一样。而在火灭的同一刻,数十支利箭同时呼啸着穿透了雨幕。雨跟着将迸溅在大门上的血冲刷下去,流淌在地上,然后被夜吞没了。
      即使看不见,也听不见,空气中还是有什么东西飞快地向每一滴雨和风吹到的地方弥漫开去,比这些更冷地,让人的呼吸都窒住了。
      杀气。

      火灭之后,雨夜中又静了一刻。这样的大雨在此时很难说是幸或不幸,一方面,它让没有遮挡的野外变得极难通行;另一方面,它却也消灭了所有点火的可能。任何人,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只能置身于这一片无边无际,湿淋淋的黑夜之中。
      也许这是维拉们,如果他们确实在看着的话,所能给予的一种最冰冷的公平。
      急速晃动的身影撕碎了雨的帷幕,水流在脚步下向四面迸开,将树木和石块溅上了几乎来不及被雨冲掉的大片泥污——因为他们一直借着这些东西的遮掩,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曲折路线行进着。有时甚至掉头折返一小段距离,再突然转向岔路。这对于猎手,尤其以狩猎作为军事操练的人是绝不陌生的,这是一种用于迷惑、闪避和追踪,极有效的行动方式。
      但他们不是猎手,而是猎物。
      风声骤起,队尾最后一个身影要在树干后隐没那一瞬间,雨中呼啸刺得人耳膜生疼,箭自两个方向同时刺透夜色,直扑而来。它们来得太快,受袭的人只来得及挥剑拨开了一支,同时在金铁交击声中猛地侧身下倒,就地翻滚,哗啦一声巨响,水花四溅,跟着答答两下,两支箭笔直插进了湿透的树干,发出低而沉闷的穿透声。殷红的血迹从其中一支上滴沥下来,迅速在雨中消失了。
      水面溅得那样高,反光一直映到了还在突突颤动着的箭杆上——
      那里刻着八芒星的标记。

      但受伤者和整个行列仍然是一片沉默,静得近乎死寂,包括那两个同样湿透了的,发着抖的孩子。任何一个这点年纪的孩子,不管怎样大胆,在这样的黑夜、大雨和仿佛没有尽头的恐惧中,一定早就哭叫起来了。但是这对曾在血泊中被抱出来的双胞胎似乎凭着某种发自心底的本能——孩子们往往有这种能力——当吉尔加拉德在黑暗中伸出双臂,把他们一个背在身后,一个用没有握枪的手抱在怀里的时候,只是一声不响地抱住了他。两个小身体都在不断泼落的雨水中紧贴过来,把发颤的细细呼吸吹在他的耳边和颈项上,谁也没有叫过一声,或是问过一句话。
      现在他们向西南奔去,因为裹着雨水的风来自山谷东北方,只要顺风行进,发出的声响就很难传到追击者耳中。那两支箭之后,也没有其余的跟着射来。显然,风、黑暗、山谷的地形,以及隐没在林中、不断变换的方向暂时迷住了后方的视线。只是下一阵风起的时候,清清楚楚地送来了另一种极其熟悉,而令人浑身发冷的声音。
      长剑出鞘的声音。

      吉尔加拉德在一块巨石边停住了脚步。这里已经是谷地和森林的边缘,山峰黑魆魆的影子自此拔地而起,挡住了所有去路。但在那块巨大的、生满了滑溜湿腻的青苔的石头后面,绕过纠缠攀缘的帷幕般的爬藤,露出了一个被巧妙遮挡着、几乎看不到的缝隙。
      芬罗德费拉刚在第一次便注意到了这些散落在山脉间的天然裂缝。他曾在他的堂兄,贡多林之王的设计图纸上见过这样的通道,并以此改造了几处,让它们可以隐蔽在岩石间,一直伸向外面那些光秃秃的、一望无际的荒野——
      “喀啦——!”
      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划开夜空,被雨水浇成青白色的脸庞和湿淋淋沾在上面的黑发都在那惨白的光芒中骤然一亮。就在一片雪亮的视线尽头,森林另一边的高地上有人的身影猛然一晃,从那背后,铁青色的反光在雷电中直刺了过来!
      第二道闪电跟着划过,人影消失了。
      而金属剑刃和铠甲碰撞的声音仍然随风猛烈地吹动着,愈响,愈近。
      那是一个中队(约50人)的,诺多的近卫骑兵。

      现在双方之间是在这雨夜的山中所能拉开的最大距离。而从风中传来撞击声的速度判断,即使对方不熟悉这里的地势,但至多十分钟,不超过一刻之后,这块孤零零的巨石就会陷在那片金属冷光的中心,没有退路了。
      “走!”吉尔加拉德说,他将枪尖指向那唯一的裂缝。
      “……活着出去!”
      他的声音并不高,也远远称不上严厉,然而那里面有一种不可动摇的,比他身边的雨更冷,长剑的剑锋还要坚硬的东西。伊洛斯锋尖的反光映上了他的脸,看起来简直像是从他握起这柄长枪开始,就一直跟随在他们身边的,那两位诺多的至高王。
      那命令是无法违背的。
      前贝尔兰的战士们一起低下头去,服从了这个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年轻的王子。
      连同那些孩子在内,十六个身影消失在通道中的同时,吉尔加拉德伸出手去抓住了第十七个,他的伯父的手臂。
      “请您离开。”他说。
      “这出口外面都是河滩和荒原,在那种地方,转眼就会被他们追上的。所以,”他习惯地咬住了下唇,那让他脸上现出了一种无比坚持,却也无比孩子气的神气。“……所以我会在这儿……多拖延一段时间。现在,请您赶快离开!”

      “Erenion!”
      芬罗德几乎是在喊叫。他一生中只有两次发出过这样的喊声。“……你不能!”
      但是吉尔加拉德凝视着他,在大雨中退后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陛下……”他说,五年来第一次叫出了这个被抛弃的称呼。“请您离开!”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天空,也照亮了两张彼此对视着,湿淋淋的没有血色的脸庞。
      “你的父亲……他……”
      “……他如果能看到的话,会为我骄傲的!”
      芬罗德静了一刻,那一刻也许极短,也许是长到让艾尔达都忘记了的时间。然后他俯下身,用双臂抱住青年湿透的肩头,在冰凉的、紧皱着的眉心上轻轻吻了下去。
      “他已经……为你骄傲了。”
      吉尔加拉德闭上了眼睛。那个吻和没有温度的水滴一起落在他脸上,他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谁的眼泪。

      但是就在他的耳边,两片冰凉柔软的唇瓣突然颤动了一下,吐出了一句他听不懂的,仿佛歌唱般的语言。
      第一个音节响起的瞬间,吉尔加拉德只听到脑中嗡地一声,他身上所有的力气突然在那歌声一样柔和、一样美丽的声音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那一瞬他本能地收紧了手指的话,几乎连伊洛斯都要脱手掉在地下。而拥抱着他的双臂在这时猛地向外一推,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立时向敞开的通道中跌了进去!
      那声音还在响着,那或许并不是歌声,因为它太虚无缥缈,在深夜倾泻的大雨中,几乎不像是从人的喉咙中发出来,而是来自此地所看不见的,大海的彼岸一样。那块几个人合力才能推开的巨石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慢慢移动过来,将通道这一侧的出口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
      在最后一丝缝隙中,他看见的是芬罗德费拉刚金发的光芒。
      “……不!!”
      洞口一旦被封死,咒语的禁制便消失了。血液重新在他的血管里流动起来,不,那不是流动,那些汹涌澎湃的血流几乎要从他的双眼、他的胸口里喷溅出来了!
      “Atarono!Atarono!……Atarono!!”
      吉尔加拉德跳起身来,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用全身力气推着那块巨石,狠命敲击着它,声嘶力竭地大叫着。然而任凭他怎样呼唤,怎样用力,怎样嗓音变得嘶哑,手掌在石块上裂开,渗出了粘乎乎的鲜血,那块巨石仍然在另一个人的意志下横亘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动。

      那队近卫骑兵,或者说,那队杀手也在那一刻陡然停住了。
      一道在金发上折射出的电光划过了天空和地下奔流的水面,然后,他们听到了歌声。
      夜空和森林的剪影。
      星辰漫天闪耀。
      风吹过开满繁花的枝头。
      泉水上的涟漪跳动着碎金的光。
      所有这些美丽的东西,虚幻的梦围绕上来,缠住他们持剑的手,蒙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站在那儿,突然忘记了一切。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见,他们随着歌声坠入到不存在于现世的虚无的幻境里去了。
      而歌声在雨和夜幕中回荡着。直到天空开始发白,雨变成零星的水珠,滴在泥地和石块低洼的积水上,灰白的薄光映在上面,随着漩涡一圈圈晃动着,向四周扩散开去。
      天开始亮了。
      晨曦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了芬罗德费拉刚身上。他的脸和它一样是灰白的,最后一丝血色从他嘴唇上褪了下去,只有湿透的金发沾在上面,把水顺着同样毫无血色的下颌和颈项滴落下来——冰凉的雨,和他自己正在不断流淌着的,浸透了全身的冷汗。
      五十个茫然的如痴如醉的人站在他的对面,现在他和他们一样,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有些东西开始在他眼前迷蒙的水雾中闪现出来,他听见了风和雾霭的声音,他正在坠进自己所吟唱的幻境里去,却没有力气挣脱。
      但他的歌声仍然轻轻地响着,一刻也没有停过。

      幻境在他眼前闪耀出了极度刺眼的白光,然后向周围散去。他看到一条长长的回廊,阳光从成排的柱子和拱券间参差细碎的窗格照进来,在另一侧石壁上映出迷离的影子。纳罗格河的波浪拍打在它下面高耸的崖壁和乱石上,浪花泛着白沫在半空中迸散,哗啦声和细细的水珠一起随着风吹了进来。
      那是他的纳国斯隆德。
      他自己正在长廊中走着,雪白的袍子拂过他的手臂,将诺格莱米尔的光和身边阳光投下的影子交映在一起。他踏过浸在光影中的台阶,一直走向长廊最高处,那里就着崖壁上向外凸出的石块开凿出了一个露台。它的穹顶和栏杆上爬着许多藤蔓植物,开着大朵芳香的白花,几乎把那些他亲手雕刻出来的繁复而纤细的花纹全部遮挡住了。
      有一个孩子趴在栏杆上,黑发的背影缩成一团,埋在了爬藤和花朵中间。花瓣掉落在他头上,不停地和河面吹来的风,和吹乱的细细的发丝纠缠在了一起,。
      “Erenion,”他对那个小不点儿的影子说,“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

      孩子扭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芬罗德因此轻叹了口气,拂起长袍在栏杆边坐下去,将他抱到了自己的膝头上。
      “……为什么呢?”
      “因为……”
      小小的吉尔加拉德说,他还在抽着鼻子,用手指头使劲绕着刚刚垂到肩上的乌黑的发辫。“……因为我的头发!”
      “那是你母亲的头发,Erenion,”芬罗德轻声说,“它很美,不是吗?”
      孩子眨了一下眼睛,因为那北方的辛达女子太早离开他的缘故,他显然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了。
      “可是……可是!”他一下子喊出了声来,“和你们都不一样!和Atar不一样,还有!和您也……不一样……”
      芬罗德忍不住笑了,他抱住一头扑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了他灿烂的金发里的孩子,用手指理着乱糟糟飘动起来的发丝。这动作让那小身体又扭动了两下,闷闷地发出了委屈的嘟哝。
      芬罗德没有立刻回答,他抚着那些黑发,把花瓣从它们中间一片片取下来,然后低下头去吻着孩子的前额,“这是什么,Erenion?”
      孩子奇怪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掌心上花朵的碎片。“……是花。”
      芬罗德微笑起来,他松开手,让仍然散发着幽香的花瓣向空中飞去。有一片被风吹到了地面石块的缝隙中间,在那里正开着几朵摇曳着的,很小的鹅黄色野花。“那么,这些呢?”
      “也是花。”
      “你看,Erenion,”芬罗德柔声说,“只要是花,无论什么颜色,什么样子,或者生长在哪里,它们都会开出花来,发出自己的香气……所有的生命都是这样。在这里……”他指着孩子心口和额头的位置,“在这里,我们,或者任何一个伊露维塔的儿女,永远是一样的。”

      阳光下金发的反光高高低低地跳动着,他的弟弟们一个接一个走上来,他们的笑声在风里吹得很远,一直向波光潋滟的河面飞了过去。
      “真是的,Ingol,你难道对着孩子也要搬出那些让人头疼的哲学来吗?”安格罗德说,“看来Nerven比你的运气好,现在,有可怜的银树领主来做她的新听众了。”
      “哦,维拉,”艾格诺尔说,他煞有介事地把手放在胸前,“请保佑我们亲爱的凯勒鹏,不要让他成为中土大陆第一个患上头疼病的精灵吧!”
      “Angarato……Aikanaro!”芬罗德不得不端起一点长兄的架子,以免那两个笑成了一团的小子拿他们的未来妹夫继续乐下去。“亲爱的Aikanar,那位喜欢哲学的阿达尼丝,你……在她面前也头疼过吗?”
      他最小的弟弟脸一下子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朵尖上。他掩饰地咳了两声,随手拈起一朵花来晃着,试图插到小侄子的发辫上去,也不管那孩子正在拼命扭来扭去地想要躲开他的手。
      欧洛隹斯笑着伸出手臂,打算把儿子从那边抱过来。但是孩子歪过头向父亲看了一眼,又向绕在手指上伯父的金发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扑向芬罗德怀里,使劲抱住了他。那沮丧的父亲只好把手收了回去,他两个年轻弟弟则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起来。
      “如果你对剑的兴趣有这些一半儿的话,Ingol,”安格罗德大笑着说,把长兄递给他的绣着银丝的坐垫推到一边,直接靠在了栏杆上。“从前提理安的竞技场,就不会只有我们几个,从来也别想看到做哥哥的出场了。”
      金发的兄弟们一起笑出了声。他们想起了那些白银一样闪烁的沙粒,青年们半裸的躯体上滚动的汗水,标枪弓箭争先恐后在罗瑞林的光芒中划出的优美的弧线,笑声和呐喊声一直回荡到了泰尔佩瑞安的银光交替的时刻——在那时候,只有费纳芬的长子总是微笑着立在场边。他抱着他们的小妹,雪白长袍上的皱褶优雅地垂到了地面,就像一对儿最美丽的瓷娃娃似的。
      “我有时候想,”艾格诺尔接着说,“如果其他的弟弟们练武,是为了有一天能赶上他们哥哥的话,我们一定是……”
      于是芬罗德笑了。“……是为了有一天来保护你们可怜的哥哥,是吗?”
      但他的弟弟们转过头看着他,他们的微笑在他眼前模糊起来,和阳光、鲜花、纳国斯隆德一起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飘动的雾气。在雾的那一边,看不见的手掠过了他的头发,温柔的、熟悉的、亲爱的声音,在对他说着话。

      不……Findarato.
      那是为了让你……不需要来保护我们……

      芬罗德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正从他额头上一滴滴流下来,一直浸到了没有温度的胸口上。他仰起头,整个身躯都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直到后背碰到那块巨石,被它冰凉坚硬的体块支撑住了。于是他用所剩的全部力气靠着它,让自己继续站在那里,看着那些大梦初醒,正在一个接着一个,从各个方向围拢上来的士兵。
      现在那队士兵投向他的眼光只有画笔能勉强描绘,而不是任何文字写得出来的。好一阵子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挫败、怒气和某些无法克制的颤抖,让那些脸变成了比剑刃还要铁青的颜色,粗重发涩的喘息声在十几步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其中一个终于说出话来的时候,从他齿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母都满是铁锈一般血淋淋的味道,几乎能在空气中看得见它们狰狞的扭曲变形的样子。
      “……该结束了!现在,请告诉我们,那些孩子……和这条通道的出口到底在什么地方……殿下!”

      扑啦啦一阵急响,受惊的鸟向远处天空飞去,有几片掉落的羽毛被风吹得很高,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沾在了淌着血的剑锋上。白色的绒毛很快被洇透,湿漉漉地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变成了一片极深、极浓,化不开的猩红色。
      雨后静悄悄的山谷中,那些剑锋刺入身体时发出的隐约的回声,甚至都还听得到。
      可能还指望听到他的回答,或者在刺出的一刹那颤抖了,这几剑都没有落在致命的位置。它们只是让血顺着胸膛、手臂、指尖,顺着身躯和背后石块间的缝隙汩汩流淌下去,浸透金发的发稍,在他脚下的土地上湿成了一片小小的,殷红的血泊。
      芬罗德轻轻地微笑了一下。他的嗓子在停下歌声的时候已经哑了,所以现在,无论那些离开的人们在什么地方,都绝不会听见他发出的声音。
      什么也不会听见。
      带血的剑刃再一次颤抖了,握剑者下意识地一起转回头去,似乎盼望背后有人能替他们下这个决断一样。啪哒一声轻响,树梢上的水珠跌落下来,在剑锋上碎成两半,一瞬间折射出的光在空气中一晃,照亮了那个惨白失色的微笑。
      但是突然之间,另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从牙关、咽喉和胸膛底下一字字迸了出来:
      “……离开他!”

      所有士兵同时脸色大变,嘴角的肌肉痉挛般抽搐起来,转身的铠甲中间掀起了一片极度刺耳的碰撞。即使现在听到的是远在贝尔兰的“格杀勿论”的命令,比起这个想也想不到的、去而复返的声音,仍然分不出哪一个更加惊心动魄。
      梅格洛尔一步一步向他们跨过来。他被称作他的家族里最像母亲的那一个,然而现在,没有一个人会看不到他身上那些活生生的,属于火焰的魂魄。那火在他眼睛里阴惨地烧着,岩浆般冷,坚冰一样滚烫,向每一个人、每一双眼睛,每一口呼出的气息上狂卷了过来。
      “离开他……!”
      那不像是人的声音,而是某些坚硬无比的金属或石头碰撞摩擦的响声。他的剑尖划过地面,随着每一步逼近迸起了一连串发红的火星,发出和他的嗓音同样的震颤。让人从牙根发起了抖,寒气森森地一直渗到了骨髓里面。
      “我,以Silmaril之名起誓,除非你们……让我的血一起流在这里,否则!现在滚回你们的主人那里去。或者……我带你们回去!”
      他没有听到回答。
      那阴沉的,可悲而可怕的行列向他深深躬身,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急速退开了。他们的影子消失在山峰和森林对面那一瞬间,梅格洛尔扔下长剑,一步跨了上去,伸出双臂将那终于失去知觉的躯体抱在了怀里。
      血马上湿透了他的衣服,从他的双手指缝间滴落下去,烫得仿佛要将两个人一起燃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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