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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还债 ...

  •   他二话不说,从黑色运动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信封,动作利落地从里面抽出一大叠钞票!那厚度,目测绝对超过两千!崭新的、不同面额的钞票散发着油墨味。

      “给!”他把那叠厚厚的钞票直接递到封轻眼前,动作干脆得没有一丝犹豫,“够不够?”

      “?!”

      封轻彻底懵了!他随身带着这么多现金?!这年头,随身带这么多钱,不是傻大胆就是……

      她脑中瞬间闪过不好的联想。而且,刚才还揪着红药水不放要“算账”,现在又主动递过来这么大一笔钱?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放心,不是偷的抢的,”厉骋似乎看穿了她眼中的震惊和狐疑,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嘲弄,“这是我攒着买索尼CD随身听的钱,刚取的。”

      他晃了晃那个牛皮纸信封,上面隐约可见银行的印章,“不是白送你的,是借!记得写欠条!快点!我还等着跟你算刚才那笔账呢!”

      他催促道,眼神却紧紧盯着封轻,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

      这诡异的逻辑让封轻彻底无语。借给她几千块去算一瓶几块钱红药水的账?这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但此刻,魏翠惨白的脸和病历本上那行刺目的字,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她。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

      “好!”封轻一咬牙,伸手接过了那叠沉甸甸的钞票。指尖触碰到纸币的瞬间,她感到一阵屈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以后再想办法还他就是了!

      她迅速地点数着,抽出大约两千块,将剩下的钱连同信封塞回厉骋手里:“这些应该够了。谢谢你。”

      然后,她转过身,将那叠钞票用力按在魏翠冰凉颤抖的手里,声音冷得像冰:“拿着!马上去办住院!手术!以后——你好自为之!”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魏翠握着救命钱,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又惊又怕,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感激,她下意识地嗫嚅着:“谢……谢谢……轻轻姐……”

      “闭嘴!”封轻火冒三丈,“不许再叫我姐!” 吼完,她看也不看魏翠煞白的脸,转身就走。

      “啧,”厉骋跟上她,语气带着点玩味,“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凶的一面!看着文文静静的,凶起来还挺吓人。”

      封轻没理他的调侃,绷着脸问:“你带纸笔了吗?我现在给你写欠条。以后我怎么找你?去哪里还钱?” 她只想立刻了结这笔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债务。

      “没带。”厉骋干脆地回答,他双手插回裤兜,微微歪头,打量着她紧绷的侧脸和泛红的眼眶,压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顺便告诉你,我懂唇语。你俩刚才说的话,我大概都‘看’明白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今天这状态,不适合算账。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欲走,又停住,回头补了一句,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恶劣的弧度:“欠条备好。我会找到你的。到时,新账旧账,连本带利,一起算。利息……按银行最高活期算。”

      说完,不等封轻反应,他迈开长腿,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

      封轻无语地站在原地,气得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

      神经病!自大狂!放高利贷的!她心里狠狠骂了几句。呸!她理得他,见面时借他多少还他多少!一分利息也别想多要!

      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已经耽搁太久!她不敢再停留,小跑着冲上三楼,找到外科主任封轸的办公室。

      封轸为人端肃。他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里面是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正伏案写着什么。

      看到妹妹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进来,他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楼下怎么回事?小刘护士刚上来,说你在妇产科门诊,把个小姑娘训得直哭。你不是来给妈拿药的吗?跑妇产科去闹什么?”

      封轻心里哀嚎一声。小地方这点真是太要命了!到处都是熟人。她刚刚忘了——作为县城医院封主任的妹妹,她一进医院就像生活在显微镜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汇报!

      她皱皱鼻子,试图蒙混过关:“哥,我就是……碰到个熟人,说了两句话……”

      “熟人?魏翠……是你熟人?”封轸医生当得太久,连眼睛都长得像手术刀,清冷锋利地审视着妹妹,“究竟怎么回事?还有,那个给你钱的男生,和你什么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啊?那护士到底有多八卦,连她借钱都现场直播了吗?她和那男生可什么关系也没有,哥哥这是误会到哪里去了?

      封轻看着封轸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知道撒谎圆不了篇,而且那两千块的沉重债务,她还指望哥哥能帮她解决呢。

      她索性心一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包括魏翠的病情、自己的挣扎、向厉骋借钱的原因和过程。

      “……哥,我知道我可能多管闲事了。但当时……我真觉得,那是爸爸欠的债……那债得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封轻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疲惫和迷茫。

      “还债?呵……没错,他留给儿女的,全是债!还不清的孽债!”封轸的脸色变得惨然,眼中翻涌着对父亲的恨意和痛楚。

      他猛地转身看向窗外,久久沉默,背影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回身,脸色依旧难看,但语气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你……你这丫头!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魏翠落到今天这地步,她自己就全然无辜吗?谁做的事,就该谁自己承担后果!你帮她干什么?那两千块……”他顿了顿,“等下了班,我取了给你。但是,下不为例!听到没有?回头赶紧把钱还给那个男生!一个女孩子,随随便便就朝男同学借这么大一笔钱,像什么样子?万一人家有什么歪心思,怎么办?”

      封轻悄悄松了口气。她在心里做了个鬼脸,暗道我若不借,你哪里会这么爽快给我钱啊。不过哥哥的责备全是为她好,她懂。

      她低下头,乖乖应道:“嗯,我知道了哥。我会尽快还他的。”

      封轸看她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下来:“妈的药我早备好了,就等你来拿。”

      他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装着药的小纸袋,“快回去吧,别让她等急了。她最近……情绪很不稳定。”

      封轻“嗯”了一声,接过药袋,快步离开了哥哥的办公室。

      她骑上自行车往回赶。午后的风带着燥热,吹在脸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眼睛被风吹得发涩,几乎要流下泪来。

      回到家,把自行车停好。她刚走进空旷冰冷的毛胚房,就感觉气氛不对。

      靳华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忙碌,而是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唯一一张临时搬来的旧木凳上,周身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封轻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靳华缓缓抬起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她死死盯着封轻,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我刚才……接到你郑阿姨的电话了。”

      封轻的心猛地一沉,暗叫糟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在县医院妇产科坐诊,”靳华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给那个姓魏的小贱人……做了检查。姓魏的小贱人本来没钱做手术,但后来又突然有了。”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在封轻脸上,“她还说……看到你在那里……和那个贱人说话!你找她做什么?!啊?!”

      “我……”封轻头皮发麻,努力稳住声音,“我去医院拿药……碰巧看到她了……就……就教训了她几句……”

      “撒谎!”靳华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动作带倒了凳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目眦欲裂,指着封轻的鼻子,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你给她钱做什么?!啊?!你哪来的钱?!你找别人借钱给那个贱人?!两千块?!封轻!你是不是觉得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搞搞清楚!是那个贱人毁了我的家!是她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欠她!那是封雷造的孽!你去替他擦什么屁股?!啊?!”

      封轻被母亲暴怒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急得语无伦次:“妈!我当时……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就想着……人命关天!不管怎么说……他……他总还是我爸……都说父债子偿……那是爸欠的债……我们不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毫无预兆地扇在了封轻的左脸上!

      封轻剩下的话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左脸颊瞬间火辣辣地疼起来,迅速肿起清晰的指印。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呆呆地看着眼前因为愤怒而面目扭曲的母亲。从小到大,母亲连重话都很少说她,更别说动手打她!这是第一次!

      靳华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扇了女儿耳光、此刻还微微发麻颤抖的手掌,又看看女儿脸上迅速浮现的红肿指痕,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掌心那火辣辣的疼痛,像一道灼热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直抵心脏深处,将她五脏六腑都灼烧得剧痛无比!

      “轻轻……!”靳华发出一声破碎的、带着无尽痛悔的呜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她猛地扑上前,一把将呆立着的女儿狠狠搂进怀里,双臂收得死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对不起……轻轻……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不是要打你……真地不是要打你……妈妈是气糊涂了……气疯了……女儿……对不起……”

      她的声音哽咽不成调,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封轻的脖颈里。

      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是被撕裂般的痛楚。封轻僵硬的身体在母亲滚烫的眼泪和颤抖的怀抱中,一点点软化下来。

      她伸出双臂,同样用力地回抱住母亲单薄而颤抖的身体,将脸埋进母亲的肩窝,压抑了太久的委屈、痛苦、迷茫和那份对母亲深切的心疼,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我知道……妈……我没有怪你……”她泣不成声,只是更紧地抱住母亲,仿佛这是茫茫苦海中,唯一能彼此依靠的浮木。

      空旷冰冷的毛胚房里,回荡着母女二人压抑而悲恸的痛哭声,为这个破碎的夏天,又添上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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