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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故知 ...

  •   封轻一口气冲进杜晴薇的宿舍,把门“砰”地关上,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上红白交错,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怎么了?被狼撵了?”杜晴薇正在听英语磁带,被她吓了一跳。

      封轻扑到杜晴薇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懊恼的闷哼,然后抬起头,开始了沉痛的自我批评:“杜晴薇!我郑重宣布,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轻率、最后悔的事,第一是向厉骋那个神经病借钱!第二是脑子进水答应给他打水!我要吸取这血泪教训!以后看到姓厉的,我绕道走!绝对!再也不干这种引火烧身的蠢事了!”

      她捶着枕头:“你说他明明之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明明对我很不满、很不耐烦的样子,怎么会藏着那种心思呢?我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啊!要是我早知道……我肯定会避开的。”

      “厉骋跟你表白了?”杜晴薇放下耳机,一脸“我早看透”的表情,笑嘻嘻地凑过来,“可是封轻同学,你不借钱不打水,这事难道就不会发生了吗?我怎么觉得,厉骋同学对你的‘图谋不轨’,由来已久呢?”

      “胡说什么!”封轻翻身坐了起来。

      “别激动嘛!”杜晴薇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想啊,在叶泽看电影那次,他从树上下来,那冻死人的小眼神儿,可全是冲着你去的!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在潜城医院,他那么大方借你钱,陌生人诶!两千块!普通人半年的工资!这正常吗?还有他后来那些故意找茬的行为……啧啧,我猜啊,”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以前肯定在哪儿招惹过人家,然后不知怎么把人家给忘了!所以人家对你那是爱恨交加,一见面就忍不住给你冷脸甩刀子!可怜的厉骋同学,内心挣扎煎熬了这么久,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放下心结向你表白,结果……”她做了个心碎的手势,“被你一刀扎进心窝窝里……唉,惨啊!”

      “喂!杜晴薇!”封轻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你到底站哪边的?!什么‘人家’、‘人家’!还‘爱恨交加’?我根本没得失忆症!怎么可能忘了?你最近言情小说看多了吧?编故事的能力比琼瑶还厉害!我告诉你,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拖泥带水、粘粘糊糊!我对他没想法,当然要快刀斩乱麻,直接拒绝才是对他好!话说回来,”她话锋一转,精准反击,“那个进了经管系的左亮,开学到现在都送你两次花了,你又为什么不收呢?”

      “不要提他!”杜晴薇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双手交叉,做偃旗息鼓的手势,“打住!封轻同学!不准转移话题!这事翻篇了!”

      两个女孩笑闹成一团。知交好友的默契就在于此,知道在哪里按住对方的开关,也懂得适可而止。

      自那日斩钉截铁地拒绝后,厉骋果然停止了打水服务,也没再刻意出现在封轻面前。封轻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又隐隐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她想,自己或许真的伤害了一个男孩的心,但长痛不如短痛,时间会抚平一切。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开始忧心自己的课程。现实的警钟已然敲响,逃课一个多月的后遗症,在期中考试成绩公布时显露无遗。

      除了英语和写作靠她那点浅薄的底子拿到了高分,其他几门专业课,如《文学概论》、《古代汉语》、《现代文学》,都只是堪堪擦着及格线飘过,低空掠过补考的深渊。

      看着成绩单上那几个刺眼的低分,封轻感到了久违的羞耻和焦虑。她发现自己骨子里终究还是那个无法忍受成绩单一片惨淡的“好学生”。放纵带来的短暂麻痹,终究敌不过根深蒂固的自我要求和随之而来的恐慌。

      “唉……”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收起了那些悲剧小说和电影票根。看来,她还是没有彻底放纵的天分。为了期末不至于真的“门门补考”,她只能乖乖收拾书包,重新踏进教室,加入考前冲刺的大军。

      封轻兵荒马乱的大一生活,至此才刚刚步入正轨,又仿佛即将迎来新的变数。

      江淮大学的冬天,比起北方冰封千里的酷寒,像个好脾气的老先生。偶尔下场雪,也只是薄薄的一层,太阳一出就会化得踪影全无。

      大一这年的圣诞节,老先生竟破天荒闹起了脾气,从大清早就开始漫天撒鹅毛。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到了傍晚,整个校园裹上了一床厚厚的、蓬松的白棉被,安静得只听见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封轻盘腿坐在宿舍靠窗的铁架床上,手里捏着一张硬邦邦的圣诞贺卡。

      卡片封面童趣十足:背景恰似窗外,纷飞大雪里,一个裹得像小红包似的小姑娘,脸蛋冻得红扑扑,手里举着一支娇艳的红玫瑰。红白两色渲染出温馨和暖融融的节日气氛。

      翻开卡片,里面是久违的,喻行远的笔迹。

      “清风如晤:

      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大学第一个学期已近尾声。值此辞旧迎新之际,想起昔日同窗共读,如今却天各一方,不胜唏嘘。

      不知你近况如何?盼能告知一二。

      遥祝圣诞快乐,新年顺遂,日日欢颜!

      行远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十八日”

      寥寥数语,像冬日里一杯温热的蜂蜜水,熨帖又亲切。那个明月清辉般的少年身影,瞬间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想起填志愿时,他们之间曾有的,关于名字的闲聊。

      他说“行远”,取自《中庸》的 “行远必自迩”。嗯,志存高远,却脚踏实地,循序渐进。这的确符合他的模样,稳得让人安心。

      她的“轻”,是父亲取的,寓意云淡风轻,面对困难能举重若轻。因着对父亲的复杂情感,她觉得举重若轻委实艰难,所以她当时嘟囔:“这‘轻’字不好,我不喜欢。”

      他温和地笑:“那就换一个‘清’字如何?清澈明净的清,挺好的,你觉得怎么样?”

      “嗯,这个字不错。”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点头的。

      所以,他记住了。叫她“清风”?

      封轻的指尖划过那两个字,嘴角忍不住翘起。又想起那句调侃“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让她无法忘怀的,就是他这份润物细无声的细致、温和、体贴,还有那恰到好处的、让人莞尔的小风趣吧?

      “哟!在看什么宝贝呢?” 一只“魔爪”猝不及防地伸过来,抢走了她手中的卡片。

      杜晴薇捏着贺卡,笑得像偷腥成功的猫,眼睛弯成了月牙:“喻行远寄来的吧?我就知道!你打算对着它发呆到什么时候?是在想怎么写张深情的回卡吗?”

      “没有,” 封轻 脸一热,抽回她手中的卡片,故作冷淡地说,“我不想回!”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杜晴薇夸张地张开双臂, 原地转了个圈,仿佛站在了世界歌剧院的舞台中央,唱起了“控诉”女人的咏叹调。好似她自己不是个女人似的。

      这“小黄鹂”一亮嗓,立刻在小小的四人间宿舍里掀起了波澜。原本各忙各的室友萧蔓、罗云、胡玉华纷纷放下手中的书,啪啪啪地鼓起掌来,起哄道:“再来一个!来一个!”

      杜晴薇清了清嗓子,即兴来了段林忆莲的《为你我受冷风吹》,唱得那叫一个哀婉缠绵,情真意切,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在冷风中心碎的女主角。

      一曲“冷风”刚吹歇,宿舍里余音绕梁。突然,“哇——”一声石破天惊的嚎啕大哭,把所有人都震懵了!

      只见萧蔓猛地扑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哭得地动山摇,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要把心肺都哭出来。平日最是洒脱的人,哭起来也豪放不羁,声嘶力竭地,差点吓死人。

      剩下四个姑娘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觑,瞬间从欢乐的海洋掉进了懵逼的冰窟窿。赶紧围过去,七嘴八舌地探问:“蔓蔓,怎么了?”“出啥事了?别吓我们啊!”

      抽抽噎噎、断断续续中,大家才拼凑出真相:萧蔓高中时有个情投意合的男朋友,两人约定一起考到江淮。结果男友发挥失常,只上了本地一所大专。萧蔓父母本就嫌男方家境贫寒,得知后更是棍棒加哄劝,勒令两人分手。萧蔓顶着巨大压力,偷偷摸摸坚持来往,谁曾想,这个本该甜蜜的圣诞节,等来的不是男友的礼物,而是一封冰冷的、写着“我们差距太大,分手吧”的信。

      一团孩子气的罗云,有点傲娇的小性子,闻言柳眉倒竖,忿忿道:“分手就分手!咱们江淮大学男生一抓一大把!蔓蔓你这么飒,回头找个比他强一百倍的,气死他!”

      为人稳重、素有宿舍大姐姐风范的胡玉华,默默拧了个冷毛巾递给萧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完了,日子还得过。眼睛敷敷,肿成桃子明天怎么见人?” 她语气温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痛骂、出馊主意——比如一起写信痛骂对方一顿,去对方学校泼他油漆……被胡玉华瞪了回去。一通闹腾下来,萧蔓的哭声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的抽噎,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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