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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如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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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轻和杜晴薇这才想起肚子还饿着,相携出门去食堂觅食。
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响。封轻情绪低落,郁郁道:“看到萧蔓那样,我心里堵得慌。她是动真心了,才那样伤心……说真的,我不想回那张卡片,回了我会心乱。我怕……怕以后像萧蔓这样,哭都找不到调。”
“自从高考完,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特别悲观,看啥都想着不好的结局!”杜晴薇停下脚步,扳过她的肩膀,一脸严肃,“封轻同学!你积极点!阳光点!你连个‘喜欢’都没跟人家说出口呢,就想着分手哭鼻子了?还没开始就结束,你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再说了,你不回,心就不乱了?”
封轻被怼得哑口无言。
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闺蜜按她的开关。
行吧!闺蜜一针见血,戳破了她的自欺欺人。没什么好辩驳的,反正心已经乱成一锅咕嘟冒泡的八宝粥了,那就让它彻底沸腾、煮个稀烂好了!
“那你陪我去买卡片。” 封轻拽住杜晴薇的胳膊,带着点豁出去的意气。既然决定要“乱”,那就乱个彻底,至少把这张扰人心神的卡片回了!
“行!没问题!” 杜晴薇眉开眼笑,仿佛打了场胜仗,“不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先填饱肚子,有力气才能挑张好卡片嘛!”
两人在食堂草草扒拉了几口饭。碗勺一推,就顶着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校外那条还算热闹的商业街。寒风卷着雪粒子直往领口里钻,冻得人直缩脖子。
街边一家文具店,橱窗里亮着昏黄的灯光,在风雪中像个温暖的避风港。封轻拉着杜晴薇一头扎了进去。店里暖气开得足,混杂着纸张、墨水和廉价香薰的味道。玻璃柜台里,各式各样的贺卡琳琅满目,红的绿的,闪金带银的,热闹得晃眼。
封轻的目光却掠过那些喧嚣的喜庆,在角落里一排素雅的卡片上流连。她手指轻轻拂过,最终停在一张淡蓝与米白交织的卡片上。
卡面是简约的水墨风格——几枝疏朗的红梅,倔强地绽放在皑皑雪野之中,透着凛冽中的坚韧。还有一弯清冷的弦月,静静映照着无波的静谧湖面,晕染出遗世独立的宁静致远。无论是梅的傲骨,还是月的清辉,都像无声的注解,契合着她心底那个“清风”的意象,也隐隐呼应着远方“行远”二字蕴含的意境。
“就这张了。” 封轻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选定后的笃定。她付了钱,又向柜台后打毛衣的老板娘借了一支老式的英雄钢笔。墨蓝色的墨水,在素雅的卡面上流淌开来。
她微微侧身,避开好奇探头的杜晴薇,就着柜台一角,把吃饭时已在心底反复斟酌过的字句,一笔一划地倾注于纸上:
行远如晤:
承蒙挂念,感怀于心。惠赠卡片已收悉,画中雪景童趣盎然,红玫映雪,甚合此间冬意。
时光荏苒,倏忽一学期将尽。学业尚可,唯觉课业繁重,不及叶泽时同窗砥砺之乐。每日往返于教室、图书馆之间,倒也充实。常忆叶泽旧事,尤念昔日同窗共读之景,恍如昨日。
上海冬寒,万望珍重加衣。新岁将至,遥祝:学业精进,顺遂安康,新年胜意,喜乐绵长。
清风
一九九五年十二月廿四日”
写完最后一个字,封上墨迹未干的笔帽,封轻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郑重的心事。她小心翼翼地将卡片装进信封,仔细地写上喻行远在申光大学的地址。
“走,寄信去!” 她拉着杜晴薇,再次冲进风雪中。两人小跑着找到附近的邮局,绿色的邮筒在雪幕里静默矗立。封轻将那个承载着复杂心绪的淡蓝色信封,郑重地投了进去,听着它“啪嗒”一声落入筒底的轻响。
从邮局折返学校的路上,风雪愈发猛烈。鹅毛般的雪片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裹挟着,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密集得几乎织成了一道白色的幕墙。视线所及,一片混沌模糊,脚下的路也变得难以辨认。
她们紧紧挨着,缩着脖子,艰难地在漫天风雪中跋涉,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雪窝。刚走到女生宿舍楼附近,就见簌簌飞雪中,两个几乎变成雪人的身影赫然杵在楼门口,低声交谈着。
封轻和杜晴薇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雪盲症幻觉——那竟然是远在上海浦江大学读书的裴涵!以及……许久不见、神出鬼没的厉骋!
这两人怎么会凑到一起?还在这里上演“风雪夜归人”?
“裴涵?!”杜晴薇的震惊压倒了往日的“嫌弃”,嗓门瞬间拔高八度,“你怎么在这儿?!” 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嘹亮。
裴涵闻声转过头,看到她们,立刻像见到救星一样兴冲冲地挥手,脸上堆满了“他乡遇故知”的夸张笑容:“嗨!杜晴薇!封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同学千里迢迢来看你们啦!”
杜晴薇从震惊中回过神,“切”了一声,毫不客气:“惊喜?惊吓还差不多!你大老远跑来扮雪人站岗呢?”
“能吓到‘小黄鹂’,那也是我的本事啊!”裴涵笑嘻嘻地拍打着身上的积雪,“我坐了一天的硬座火车!骨头都快散架了!兴冲冲跑来找你们,结果你们俩都不在!在这冰天雪地里罚站了半个多钟头,感觉灵魂都要出窍了!” 他夸张地抱着胳膊哆嗦了一下。
“我们吃饭去了。你怎么来了?你们学校圣诞节放假吗?” 封轻问。
“放个毛线!”裴涵撇嘴,“我今天翘了两节选修课,加上明后两天周末,拼死拼活挤出这点时间,够我来回奔波了。主要是想念老同学了,顺便……”他一把拉过旁边一直沉默装深沉的厉骋,“来看看我表弟!给你们隆重介绍一下,厉骋,我表弟!没想到吧?他也考进江淮大学了!以后你们在江淮大学,有啥事儿,尽管招呼他!甭客气!”
接着又扭头对厉骋挤眉弄眼,用“长辈”般的口吻叮嘱:“阿骋,这两位美女就是封轻和杜晴薇,我跟你提过八百遍的。以后替我好好罩着她们啊,听见没?”
“你们好。”厉骋这才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朝她们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神态,那语气,活脱脱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演技堪称影帝级。
封轻和杜晴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叹号:人生当真如戏!这俩居然是表兄弟?!貌似这表弟装腔作势的本事一流,而这位表哥,大概还不知道他表弟都干过些什么“丰功伟绩”!
寒暄完毕。远道而来的裴表哥捂着肚子,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饿死我了!三位东道主,请客!必须请客!安抚一下我饱受风雪摧残的胃!”
两个姑娘刚吃过,但架不住“地主之谊”和裴涵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主随客便,陪着这两位“雪人”再战江湖。
四人顶着能把人吹成面瘫的寒风和糊一脸的暴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校外走。封轻和杜晴薇熟门熟路地想把裴涵往校门口那几家物美价廉的小饭馆带。
结果,一直沉默是金的厉表弟,在挑剔地扫了一眼那些冒着烟火气的小门脸后,薄唇轻启,冷酷无情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伸手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拉开车门,言简意赅:“上车。”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栋灯火通明、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塞纳河畔”。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优雅且昂贵的光芒。
棉絮般的雪花在金色灯光的映照下狂舞,这地方美得像个水晶宫,也贵得像个销金窟!谁不知道这是江淮最顶尖、最宰人的餐厅之一?里面的食物标价能让他们这些穷学生当场表演一个心脏骤停!封轻和杜晴薇下了车就钉在了原地,像两尊冻僵的门神。
杜晴薇直接发飙:“裴涵,你进去把自己卖了抵饭钱吧!别打我和封轻的主意!我们没钱请你吃这里!”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小钱包,一脸“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悲壮。
“哈哈哈!”裴涵看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终于憋不住,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坏笑,“进去吧,不用咱们掏钱。免费的!这家餐厅老板……” 他大拇指潇洒地往旁边一脸酷样的厉骋一撇,“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刚才怕你们不肯来,才故意说要你们请客的!”
什么?
两个姑娘齐刷刷地扭头,四道目光盯在厉骋身上,充满了看外星人的震惊!他?!一个大一新生?!在外面开着江城最豪华的餐厅之一?!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封轻觉得,此刻就算有人跳出来说他是混□□的,她只怕也要相信了。
杜晴薇凑到封轻耳边,用气音惊叹,语气充满了对“阶级敌人”的重新审视:“我的个乖乖!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超级大财主!难怪之前那么嚣张跋扈,鼻孔朝天呢!”
走进塞纳河畔,暖气夹杂着食物和高级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水晶吊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穿着笔挺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穿梭其间。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和蔼又殷勤的笑容:“阿骋,你来啦?外面雪大吧?” 态度恭敬得像是管家对少爷。
厉骋微微颔首,问:“二叔,我订的风雨间,空着吧?”
那位被称作“二叔”的男人连忙点头:“当然当然,一直给你留着呢!这边请!” 亲自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风雨间是个雅致的小包间,视野极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将一楼大厅的流光溢彩尽收眼底——典雅的盆景,墙上的仿名画,还有中央小舞台上,一位穿着蓝裙子的女孩正在投入地弹奏着钢琴,琴声悠扬。环境好得让封轻和杜晴薇目不暇接。
点菜的任务交给了厉骋。他快速报了几个菜名,说去前台跟二叔说点事,便先离开了包间。
八卦雷达全开的杜晴薇,立刻开启了火力十足的连珠炮模式,对着裴涵就是一通狂轰滥炸:“快说快说!你表弟怎么回事?开这么大餐厅?他家干啥的?你们是姑表亲?还是姨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