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漠上漪

26、酒后吐真言

　　罗栋换了高脚杯，每个杯子里只倒五分之一的酒。
　　顾瞳望着他笑：“怎么，这会儿又想装一下情调了？”
　　罗栋也笑：“该装的时候总还是要装一下的，否则某些人又会觉得我心怀不轨了。”
　　顾瞳冷笑：“得了吧，说得好像你现在特别光明磊落似的？”
　　罗栋有些意外般略挑了挑眉看着她。
　　顾瞳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就想趁我喝醉了来跟我聊聊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罗栋低下头，笑了：好吧，他忘了，顾瞳一直都是很聪明的，原来他那点心思并没有瞒过她。所以，她才这么配合，不用他说什么或者做什么，主动就把自己喝到半醉半醒了？或者，其实她也不过是想借着酒劲儿，找一个人倾诉罢了。

　　罗栋终又抬眸看她，借着头顶柔和的灯光，就看到她秋水般的明眸依旧那样澄澈清明，并不像喝多了的样子。但是，两腮的云霞与水润的双唇，却又分明和平时不太一样，平添几丝夺人心魂的娇媚。
　　他看得有些发痴，一时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
　　顾瞳却慢慢觉得酒意上涌，略略有了几分困倦之意，于是再次以手支颐慵懒地斜倚着桌边，眼神也渐渐有些迷离起来。
　　罗栋看在眼里，却忍不住就觉得有些心疼，因为他从她的眼里，分明看到许多难以言说的惆怅与伤感。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缓缓地开口：“顾瞳，你和傅家晔怎么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顾瞳的思绪回到大四第一学期的那个深夜。
　　上铺的女生得了重感冒，半夜发烧呕吐，她和同宿舍另外一位舍友一起送上铺去了学校对面的医院。
　　急症室里，遇到那位清俊斯文的实习医生，一边不慌不忙地诊断开方，一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三个惊慌失措的女孩。
　　他俊美斯文的外形，幽默风趣的谈吐，一下子就俘获了三颗芳心。不过，上铺已经有男朋友了，另一位舍友有点内向，漂亮而又爽利的顾瞳，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中大获全胜。
　　接下来的情节一如每一段美好的恋情，一边是紧张忙碌焦头烂额的学业，一边是聚少离多花前月下的浪漫甜蜜。其间少不了还要夹杂几段爱情的明争暗斗，总之，傅家晔过五关斩六将，同样是毫无悬念地打败了顾瞳身边各种各样的追求者暗恋者，终于完全赢得美人一颗芳心。

　　顾瞳本来想要考研的，但是傅家晔却先在月夜下的广场上搞了个浪漫的求婚，并且说傅家已经开始动用各种人脉，准备让顾瞳留在北京工作，希望顾瞳不要错过机会。
　　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的顾瞳跟父母商量，顾若民夫妇觉得女儿简直是钓到了金龟婿，所以对傅家的决定完全没有异议。
　　顾瞳大学毕业，在傅家的安排下进了国土资源局，两个人的婚姻大事也被提上了日程表。
　　因为在北京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傅家让顾瞳就住在自己家。
　　傅家的房子不大，一家四口住在里面本来就很拥挤，连傅家晔也一直都是睡客厅沙发的，所以顾瞳婉拒了。但是傅家非常坚持，一再说不放心顾瞳独自在外租房居住。那时候，汪敏表现得十分热情，甚至为此专门跑到C城去，名义上说是看望顾瞳的父母，实际上还是为了游说顾若民夫妇让顾瞳住到自己家。
　　顾若民夫妇被汪敏的热情和对顾瞳的关心所打动，于是也来劝说顾瞳。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瞳搬进了傅家。

　　顾瞳停了下来，轻轻晃着手中的酒杯，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罗栋一直静静地听着，此时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傅家一定是受了委屈。
　　他想问顾瞳都遭遇了什么，可是看着她凄迷的眼神，却终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替她续满了杯中的热茶，缓缓地推到她手边，说：“喝口水吧。”
　　顾瞳放下酒杯，双手捧起氤氲着袅袅茶香与蒙蒙雾气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再抬眸的时候，她眼里的水雾已经消失，唇角又微微翘起，仿佛只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傅家的卧室只有两间，主卧自然是傅庭中夫妇居住，而顾瞳就只能跟傅家晔的妹妹傅家琪一起挤进了次卧。
　　房子本来就小，两个人住在一起，自然越发拥挤。
　　而顾瞳尤其不明白的是，不知为什么，傅家琪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她自问从未得罪过这个未来的小姑子，可是傅家琪对她就是各种看不顺眼。
　　这样的情况下，再和傅家琪住在一起，顾瞳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百般刁难。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可以那样对待一个与她原本素昧平生的人，简直是把所有的心眼都拿来对付她了。
　　比如说，没有别人的时候，傅家琪就会完全不留情面地嘲笑顾瞳，说她是小地方来的，审美观有多么老土多么不合时宜。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她又几乎是用尽所有的词汇来赞美顾瞳的美貌，当然，还会很好心地告诉顾瞳，如果她再如何如何打扮一下，走在街上一定会被别人惊为天人，听得顾瞳一身鸡皮疙瘩。
　　再比如说，她会当着大家的面叫顾瞳嫂子，撒娇般地说她头痛脚痛走不了路，刚才上楼时忘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请嫂子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商店替她买回来。
　　而汪敏总是一边宠溺地点着她的额头说把她惯坏了，一边又笑眯眯地对顾瞳说那就辛苦瞳瞳跑一趟了。
　　顾瞳私下里跟傅家晔说起这些，傅家晔却只是笑嘻嘻地说，他这个妹妹被大家宠坏了，她年纪小，叫顾瞳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顾瞳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傅家琪明明比她还要大上半岁，就因为顾瞳占了个未来嫂子的名分，所以就必须也把她当小公主来宠着了。
　　傅家晔又说，他正在存钱，准备买房子，等两个人结了婚就可以搬出去住，不用再跟自己家人挤在一处，所以就请顾瞳多担待吧。
　　顾瞳无言以对，只能苦笑着把所有委屈全都咽下——谁让她爱上这个人了呢？

　　顾瞳上班了。国土资源局离傅家很远，每天要坐将近一个小时的车去上班。有时候下班晚，等回到家天都黑透了。而傅家晔工作也很忙，根本抽不出时间去接送她。
　　顾若民夫妇知道之后，想让顾瞳在国土资源局附近租房子住，但是被汪敏一口就否定了。理由还是那样，顾瞳一个人在北京租房子住，又离得那么远，他们不放心她的安全问题。然后顺便又提到傅家晔正在存钱准备买房子，不如把租房子的钱省下来，买房子买车，省得结婚以后还要为房子车子操心。
　　顾若民夫妇听了北京的房价，连忙表示自己家也有些存款，可以两家合起来买房子买车，也好叫小两口少些压力。汪敏听了，连说自己儿子真有福气，找到顾瞳这样好的媳妇，遇到顾家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家。
　　至于傅家晔，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只会呵呵傻笑，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顾瞳看着他单纯的傻笑，既觉得好气，可又忍不住觉得可爱。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向来都是这样吧。
　　所以，最终在顾瞳看来，虽然生活还是有些不容易，但前景还是很美好的。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没想到，两家人都在忙着为傅家晔和顾瞳准备婚事的时候，顾瞳的妈妈董莉病倒了。
　　C城的医疗条件相对落后，检查了一大堆之后，说董莉得了胃癌，要把胃切掉。
　　顾瞳不大相信C城的诊断，希望妈妈到北京来看病。
　　傅家有三个医生，这方面当然有的是门路。最后，汪敏把董莉安排到了自己所在的医院，并且亲自跑前跑后，说是找了院里最好的消化科医生为董莉看病。
　　诊断之后，董莉胃里确实有肿瘤，但究竟是恶性还是良性，还有待确诊。不过，因为肿瘤较大，医生建议切除，然后再做活体检验。
　　手术很顺利，检查结果也是良性，大家都松了口气。顾若民夫妇对傅家百般感激，一再对顾瞳说，找到这样的婆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再不要小肚鸡肠跟人家闹别扭。
　　这时候，傅家说看好了一套房子，准备交首付买下来。
　　两家一起去看房子，才发现房子离傅家很近，顾瞳说自己上班不方便。但是汪敏说以后可以开车去上班，当然还可以想别的办法克服一下，总之叫顾瞳别太娇气。她又列举了一大堆跟自己家住得近的好处，诸如以后可以帮着照看孩子什么的。
　　顾瞳发现，汪敏在她面前，很有些恃功而骄的味道了。
　　而买房子这件事，因为顾瞳不大满意，暂时搁置。汪敏对此很不高兴，对顾瞳的态度也就有些不大一样了。

　　顾瞳又停了下来，望着罗栋笑：“罗八卦，你听着这些家长里短的，没觉得无聊吗？”
　　罗栋微微一笑：“八卦的内容，除了家长里短还能有什么？何况，难得听美女八卦一回自己的过去，我好奇都来不及，哪里会觉得无聊？”
　　“你倒是好兴致。”顾瞳讥诮地一笑。
　　罗栋却一本正经地说：“别打岔，我听八卦正听得开心，你不要在紧要处吊人胃口行不行？”
　　顾瞳忍不住就又笑了，点点头，继续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