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漠上漪

32、夜无眠

　　顾瞳却只是愣了一瞬，随即就挣开罗栋的怀抱站直了身子。
　　罗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瞳：黑沉沉的眼眸，幽深得仿佛弥漫无边的夜色，眼神更是冰冷得仿佛没有半点温度。
　　她冷冷地盯着罗栋，突然问：“罗栋，傅家晔骗我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栋一下子愣住。好吧，他一早就知道顾瞳聪明，只是没想到她会一再刷新自己对她的智商认知。
　　顾瞳冷哼一声：“罗栋，你报恩报得连道德底线都没了吗？”
　　然后，她蓦然抬手，“啪”地也给了他一记耳光。
　　罗栋偏着脸，舔了舔后槽牙，顿了顿才转回脸：“顾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打。”
　　顾瞳扬着下颌，恨恨地瞪着他：“那你打回去？”
　　罗栋给她气笑了。
　　顾瞳却显然还在盛怒之中，说话都不过脑子：“你不打回去？那我可走了！”
　　然后，她转身又往前疾走。
　　罗栋看着她的背影，呼了口气，但只是稍一犹豫，到底还是又追了上去。
　　罗栋，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贱呢？

　　罗栋追上只顾低着头疾走的顾瞳，一把拉住了她。
　　顾瞳咬着牙问：“你干什么？”
　　“我叫辆出租，送你回家。”罗栋皱着眉说。
　　“谁要你假惺惺充好人？”顾瞳今夜情绪失控，像只炸了毛的刺猬，根本不领情，一边反问一边想要甩开他的手。
　　“你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大街上瞎跑，不觉得很危险吗？”罗栋紧紧抓住她不放手。
　　“我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顾瞳觉得他两只手像两把铁钳，根本挣不开，气得抬脚去踢他。
　　但是罗栋轻巧地闪躲开来，她根本就踢不着。
　　顾瞳急了，一口往他手上咬去。
　　罗栋仍旧不松手，只是咬着牙任凭她咬。
　　顾瞳狠狠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还是不见他松手，终于气急败坏地抬起头：“罗栋，你再不放手，我就喊救命了！”

　　罗栋蓦然松开她的手腕，原本抓着她手腕的双手放在她后腰上，狠狠往前一收，就将她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然后他沉下声音，眼里闪着一抹危险的神色俯视着她，冷冷地说：“你敢喊一声试试？”
　　两个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那是第一次，顾瞳被一个人的气势所慑，竟然没有再做任何挣扎。
　　她仿佛不认识一般，怔怔地仰头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就哭了出来。
　　两年来，她从来没在人前哭过。即使是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一直克制着，只是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半个枕头都湿了。
　　可是今夜，在这个坚实而强壮的怀抱里，她突然觉得那么难过。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全都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汹涌地流出。
　　她第一次那么伤心地哭出来，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哭得整个人都直抽抽，哽咽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且完全停不下来。
　　罗栋愕然。
　　看顾瞳哭成那样，他突然发觉，自己整颗心都软得化成了一滩水。
　　罗栋就那样紧紧地拥着她，伸手拦了辆出租，把顾瞳抱上车，往她家去了。

　　一直到罗栋把她抱进家，放在沙发上，顾瞳还在哭。
　　罗栋不说话，也不劝她，只是不停地给她递纸巾，偶尔替她把几丝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去，由得她哭个够。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顾瞳才终于渐渐止住了哭泣。眼泪虽然不再那样汹涌而来，但还是难免涓涓细流时断时续，而且仍旧抽噎不止，说不出话来。
　　罗栋过去倒了杯水给她，又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顾瞳用纸巾擦了擦残留的泪痕，抿了口水，又不可抑止地抽了两下。
　　罗栋看她眼角又有泪水溢出，便伸出手去，用拇指轻轻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看着她笑：“以前听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今天我是真信了——你可真能哭！”
　　顾瞳瞪了他一眼，又抽了一下。
　　罗栋看得出，她这么大哭一场之后，情绪明显稳定多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顾瞳才终于不再那么频繁地抽噎了。
　　她站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顶着两个红肿的眼圈出来，在罗栋身边坐下。
　　罗栋轻声问：“好点了吗？”
　　顾瞳低着头没说话，顿了顿才抬眸看着他，终于开口说：“对不起。”
　　罗栋一怔：“什么？”
　　顾瞳看看他的脸，又看看他的手：“还疼吗？”
　　罗栋一下子给她逗笑了：“哦，这个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张脸确实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手背上却明显肿起两排齿痕。
　　顾瞳看着，再次向他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也很为难，我今天——那会儿是有点迁怒了。”
　　罗栋摇摇头：“没什么，都过去了。再说，我一早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你，你因此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顾瞳看着他，也摇了摇头：“你没有义务非要告诉我什么。”
　　罗栋叹气：“你还真是通情达理。”

　　顾瞳又说：“还有，谢谢你。”
　　罗栋：“嗯？”
　　顾瞳说：“今晚要不是你，我这会儿可能还在街上情绪失控地乱走。”
　　“那样很危险。”罗栋皱了眉说。
　　“那时候气坏了，什么都不在乎。”顾瞳摇摇头。
　　罗栋叹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爸爸妈妈想吧？”
　　顾瞳再次摇头，一颗大大的泪珠就又掉了下来，哽咽着说：“那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
　　罗栋连忙递张纸巾给她，不敢再说话，怕她又哭。
　　不过，顾瞳用纸巾擦干了泪痕，却并没有再接着哭。
　　罗栋吁了口气。

　　顾瞳终于又抬眸看他：“很晚了，你回家吧。”
　　罗栋站起身来：“好，那你也早点睡。”
　　“嗯。”顾瞳点点头。
　　罗栋看着她，顿了顿才说：“虽然今天闹得有点厉害，但是，我觉得对你来说，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顾瞳看着他，略一思忖也就点了点头：“是啊。要是傅家琪的脾气再收敛一点，我还不知道要被他们骗到什么时候呢。”
　　罗栋说：“所以说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嗯，他们家也知道傅家琪的脾气，所以才特意瞒着她吧。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总算我运气不差，终于可以不用再遭受他家的纠缠和欺骗了。”顾瞳认同地点头，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哎，罗栋，你说傅家琪今天为什么会突然跑回来？”
　　罗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她来看我的个人影展。”
　　顾瞳诧异地看着他：“特意坐飞机回来，只为看你的个人影展？”
　　罗栋淡淡地说：“她一直喜欢我。”
　　顾瞳愕然，半晌才说：“所以你一说开影展，她就飞回来了？”
　　罗栋仍旧淡淡地说：“我可没告诉她，我要开影展。”
　　他只是飞了一趟北京，“恰好偶遇”了傅家琪最好的闺蜜，顺口说了一句他本周要开影展。

　　罗栋下楼来，抬头看顾瞳的房间，直到看见她窗户上的灯光熄了，才慢慢踱出小区大门。
　　他打了个电话给高志鹏，问情况怎么样了。
　　高志鹏说，他已经把傅家一行人都送到酒店安顿好了，叫罗栋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再过来了。
　　“辛苦你了。”罗栋说。
　　“跟我还客气？”高志鹏笑，顿了顿又说，“接下来呢？”
　　“什么？”罗栋问，靠在路边的栅栏上，摸出一根烟来叼在嘴上。
　　然后，他掏出打火机，单手揿开点着了烟，轻轻吸一口。
　　“那个姑娘啊。”高志鹏说，“傅家的事情解决了，你打算追她吗？”
　　“你觉得，傅家的事情解决了？”罗栋吐一口烟圈出来，慢条斯理地反问。
　　高志鹏一愣：“那还要怎样？难道，他们还能继续纠缠人家姑娘去？”
　　罗栋哼了一声：“那谁知道？”
　　烟头明灭间，他的神情也同样复杂难辨。
　　“唉，要我说，这家人真是！”高志鹏却又叹息道，“你说这汪阿姨，她怎么就这么难缠一人呢？”
　　罗栋没吭声，只是又吸了口烟。
　　高志鹏又问：“罗栋，到底追不追人家姑娘啊？”
　　罗栋把烟夹在手指间，看着烟头微弱的光亮随着夜风忽明忽暗，淡淡地说：“不知道。别八卦了，睡觉去吧。”
　　他挂了电话，走到垃圾箱跟前，揿灭了烟头，把剩下半支烟扔进垃圾箱，双手揣进裤子兜里，一个人慢慢地往前踱去。
　　今夜，是一个不眠之夜。

　　同样无眠的，还有已经躺在床上的顾瞳。
　　对傅家人，她已经不那么生气了。
　　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们，早就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经过今天这件事，以后应该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而已，有什么好气的？
　　可是，她忘不掉罗栋，今晚的那些片段，像电影一般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他咬着牙说：“顾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女人打。”
　　他俯视着她，呼吸都喷在她脸上，冷冷地说：“你敢喊一声试试？”
　　他抱着她上出租车，又把她抱下车，一路把她抱上楼，放在沙发上。
　　他用拇指轻轻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然后看着她笑：“以前听人家说女人是水做的，今天我是真信了——你可真能哭！”
　　……
　　手腕有点隐隐的痛，顾瞳觉得可能是他抓着她的时候，用的力气太大，捏青了。
　　眼角仿佛还残留着他手指的触感，略有些粗粝，却意外地撩人。
　　耳畔仿佛还回响着他低沉的声音，顾瞳就突然又想起他那一瞬间变得危险的眼神，还有那一刻蓦然变得格外慑人的气势——这么强大的男人，她真是生平仅见！
　　顾瞳把脸埋进枕头，绝望地呻/吟一声。
　　本来以为想明白人家对自己没什么意思，就能慢慢忘了这个人。她还一再催眠自己，罗栋这个类型不是她的菜。
　　可是，经过今晚这一番折腾，顾瞳突然有点害怕：见过这样一个人，她这辈子，恐怕不会再爱上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