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刺》漠上漪

33、尽人事听天命

　　罗栋说的没错，傅家的事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决。
　　第二天下午，顾瞳下班回家，老远就看到汪敏毫无形象地坐在她家单元门口的台阶上。
　　令顾瞳惊异的是，汪敏一夜之间，头发竟然白了大半。
　　看顾瞳走过来，汪敏立即起身，挡住了单元门：“顾瞳——”
　　顾瞳觉得自己止不住地开始发抖，咬着牙问：“你还好意思来？”
　　汪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我也没有办法。除了找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家晔他从昨晚回到酒店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不吃饭不说话，连水都不喝一口。顾瞳，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瞳攥紧了手，觉得自己又有失控的预兆，她哑着声音说：“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瞳，你这丫头真够狠心啊。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家晔去死，你敢保证，你以后晚上睡觉都不做噩梦？”汪敏的声音也是哑的，幽幽的眼神看得叫人瘆得慌。
　　顾瞳冷笑：“我做哪门子噩梦？我哪点对不起谁了？傅家晔他自己要死要活，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我是给他下毒了还是拿刀子捅他了，啊？你放心，我保证吃得香睡得稳！”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

　　顾瞳一个人在街上疾步前行，只觉得脑中纷繁一片，头痛欲裂。
　　耳边蓦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随即是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顾瞳这才猛然惊醒，恍然发觉，自己站在十字街口，面对着信号红灯正准备迈出脚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面前驶过，司机从车窗里指着她怒骂：“有病啊？自己想死也不要祸害别人！”
　　顾瞳茫然四顾。人家车都已经不见踪影了，她才反应过来，那个司机骂的是她。
　　她慢慢地退回两步，站在安全线以内，望着对面的红灯变成绿灯，绿灯又变成红灯。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慢慢褪色逐渐静默，仿佛只剩了无声的黑白灰三色，只有对面那一方信号灯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直到身后蓦然有人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力往回一拽。
　　顾瞳一个趔趄，猝不及防就跌进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头，看到罗栋焦灼而恼怒的眼神。
　　感官慢慢恢复知觉，从罗栋那张脸蔓延开去直至整个世界，顾瞳终于觉得眼前又有了色彩，耳边又有了声音。
　　然后就听到罗栋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问她：“顾瞳，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我？我干什么了？”
　　罗栋仔仔细细看进她的眼底，脸色与声音逐渐缓和下来：“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顾瞳恢复神智，不觉惨然一笑：“罗栋，你是以为我要自杀吗？我又不是傅家晔！”
　　罗栋听到这一句总算是智商在线的回答，终于吁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顾瞳抬头看着他：“罗栋，你怎么会来？”

　　罗栋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尖利的叫喊就已经窜入顾瞳耳中：“顾瞳，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顾瞳回头，就看到傅家琪正甩开汪敏的手冲过来。哦，想必罗栋是和她一起来找汪敏的。
　　傅家琪却已经冲到眼前，伸手就来撕扯顾瞳，嘴里边哭边骂：“顾瞳你个不要脸的贱货！你把我哥害得那么惨还不够，现在又来勾引小罗哥哥——”
　　罗栋一手揽着顾瞳轻轻一带，就躲开了傅家琪过来撕扯顾瞳的手，另一手却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傅家琪推开，皱着眉头叱道：“家琪，你在大街上又哭又闹的，成什么样子？”
　　“小罗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呜呜呜——”傅家琪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幸亏汪敏赶过来一把扶住了她。她就站在那里，跺着脚大哭起来。
　　汪敏看着街边那相拥而立的两人，也是瞠目结舌，平时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这会儿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罗，你、你真是——顾瞳，你们——你们简直——”

　　罗栋厌恶地瞥了那对母女一眼，对顾瞳说：“我们走。”
　　顾瞳点点头，不料刚一迈步，却险些跪了下去。幸亏罗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原来，她在街边站得太久，双腿早已僵直麻木，只是自己居然都没有发觉。
　　罗栋叹一口气，蓦然弯下腰去。顾瞳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他打横抱起。
　　顾瞳吓了一跳：“罗栋你别这样，放我下来。”
　　罗栋却皱着眉说：“你闭嘴！”
　　不由分说，就那样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只听到傅家琪在他们身后跳着脚大哭：“顾瞳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除了会勾引男人还会干什么？小罗哥哥，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啊？怎么可以这样子啊，呜呜呜……”
　　一群人围着看热闹，当成了两女争夫的好戏码。
　　还有观众啧啧点评：“小子艳福不浅嗬！难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换我也选那一个呀，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比这一个强了不是一点半点哈……”

　　转过街角，顾瞳再次开口：“罗栋，你别这样，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罗栋没再坚持，轻轻放她下来。
　　顾瞳抬眸看着他，闷闷地开口：“罗栋，你觉得，我该不该——去看看他？”
　　罗栋略一沉吟，说：“这种事，没有什么该不该。你去了，是情分；不去，也是本分。”
　　顾瞳凝视着他线条刚毅的面容，突然说：“罗栋，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罗栋俯视着她，略一思忖之后沉声说：“顾瞳，我希望你去。首先，傅叔叔对我家有恩，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我不可能劝你不要去。另外，从你的角度来说，我也建议你去。不管你现在还爱不爱他，我都相信，以你的性格，傅家晔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心里也会不好受的。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觉得，你俩还是好好谈一谈吧。只要你尽力了，那么即使他还是想不开要出什么事，你也可以问心无愧了。”
　　顾瞳点点头，说：“好，听你的。那我们现在就走。”
　　罗栋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和嘴唇，微微皱眉：“你确定现在就去吗？不用去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顾瞳终于牵牵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嗯，那就先去吃点东西吧。”
　　顿了顿，她又说：“罗栋，谢谢你。”

　　旁边正好就有一家快餐店。一人一个汉堡再加一杯饮料，两人十五分钟解决晚餐。虽然都说快餐没什么营养，但顾瞳吃了点东西之后，脸色明显好得多了。
　　罗栋开车带她到医院。
　　医院里只有傅庭中陪着傅家晔。傅庭中说汪敏母女已经回酒店休息了，今晚他陪床照顾傅家晔。
　　傅家晔一直闭着眼睛，听到顾瞳的声音，他的眼睫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但是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顾瞳在床前的方凳上坐下，伸出手去，抚开了他紧攥的双手，看着已经回流到针管里的血液又慢慢流回去。

　　她轻声细语，缓缓地开口：“家晔，还记得咱俩认识的那个晚上吗？
　　“那天晚上，我和小梅陪薇薇去看病。你后来告诉我，因为真正值夜班急诊的苏医生去了趟卫生间，才让你有了第一次独立给病人看病的机会。
　　“那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你，我们三个人就全都呆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年轻又这么英俊的医生啊？简直跟偶像明星似的！可是，你又很腼腆，看见我们三个大姑娘一齐瞪圆眼睛看着你，当时连耳根儿都红了。
　　“还记得那段日子吗？我们三个傻丫头隔三差五就翘课往医院跑，今天说肚子疼，明天说嗓子疼。当时带你的苏医生一看到我们仨就笑。还有一次，我听到他对你说：‘小傅，你那三个粉丝又来了。’
　　“回到宿舍，我们就拿出手机里偷拍的你的照片发花痴，然后一起回味你今天跟谁说了什么话，对谁多笑了一下。那时候，真傻啊……”
　　两行清泪从傅家晔的眼角缓缓流下。
　　他终于睁开眼睛，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抚上顾瞳的脸，温柔地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痕。

　　罗栋看着这一幕，几不可察地微一皱眉，然后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来到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他靠在雪白的墙上，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了一支烟出来。
　　罗栋看着那支烟，突然觉得，自己最近抽烟的频率好像有点高。
　　但他只是想了那么一想，接着就掏出打火机来点着了烟。
　　刚吸了一口，就听到一声低叱：“医院不能抽烟！”
　　罗栋一怔，抬眸。
　　就看到一个小护士正好从护士站出来，横眉冷目地对他指了指墙上“禁止吸烟”的标语。
　　罗栋点点头，接着就直接用食指和拇指捻灭了烟头。
　　小护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显然被他的行为吓了一大跳。但小姑娘大概抱着绝不能丢了气势的心思，所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目不斜视昂首挺胸地，就从他前面走过去了。
　　罗栋看着她同手同脚地走了足有两三米，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