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鸠占鹊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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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便在此时，从垂花门后探出两个脑袋来，正是笑嘻嘻的小四和阿汲。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没给人撞见吧？”称心警觉四顾。
“没有没有！”俩人跑到她身旁：“阿姐放心吧，这侯府没什么人，昨天夜里我们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都没人看见！”
称心一听皱起了眉：“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我一不看住就乱来！这里可是京城，这侯府再落败也还有个架子在，哪里就能这般莽撞了！”
“是是我们知道了。”小四道：“我们也是看这里门户松弛，故而去试探一番。结果你猜怎么着阿姐？除了前门那个瘸腿老头，这侯府夜里连个看门守户的护院都没有！”
“哦？护院只剩下老魏头了？”称心便知道，李玄和他的人已经被裴荏弄走了。
她先放下这茬，问阿汲：“萧凤竹现在如何了？”
“还睡着呢，金哥儿和小犬看着她。等她醒来，我就寻空子把她送走。”阿汲道：“不过阿姐，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萧凤竹？”
“呃......”哎呀，没留神。称心笑笑：“你不是打探到侯府二公子和这萧凤竹的事儿么，我看那姑娘姿容不凡，便料定她便是萧凤竹——怎么，她说她不是？”
“没，她一直没醒。我就问一下。”阿汲道。
“好，那咱们现在说正经事儿。”称心示意他们聚首过来，低声道：“今天，阿汲你去前面灵堂看着，今天有谁来都记下来，和在灵堂支应的姑老爷多套套近乎。小四你带着金哥小犬去后门那条巷子那里。若是发现那里有人想来侯府，或是张婆子往那巷子西边走，想法子拦下来。明白了么？先别问为什么，只管去做就是，去吧去吧，小心！”
打发了他俩走，称心吐了口气——之所以到后门巷子里拦人，是因为裴荏家就在那巷子后。而张婆子和裴荏家早有勾结。称心唯恐这混入侯府最要紧的一天，给裴荏知道，又多生出些事端来。
“阿姐，早饭做什么好？”那边秀秀唤她，称心于是去和秀秀帮忙。到得老夫人起来，便见色色齐全。称心殷勤伺候她穿衣着履，秀秀送上不冷不热的洗面水。洗漱完了之后，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好了。虽只是清粥小菜，却也精致可口。
“是我这丫头在小厨房做的，不知道合不合老夫人的口味。”称心边给老夫人盛粥边道。
“你吃你吃，不用管我！在家里你爹娘拿着该不知多么金尊玉贵呢，到了这儿却要伺候我这糟老婆子。”老夫人显然很是感动。
门帘一动，却是张婆子打着哈欠揉着眼进来了。见这情形愣了一愣：“哟，老夫人吃上啦，今儿大老冯倒勤快，这一大早就把饭食送来了。想来也是知道了老夫人这儿有娇客的缘故，哈哈哈。”
“哪儿是大老冯送来的，是这秀秀丫头去小厨房做的。”老夫人向她招手道：“你也一起坐下吃吧，就不必去大厨房取了。”
“好来。”张婆子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大吃起来。
老夫人却又后知后觉、笨嘴拙舌地向称心解释：“你瞧我，这些时日都忘了规矩这码子事儿了，张妈妈又是伺候了我几十年的老人......”
“是。张妈妈既是伺候老夫人的老人，那便如同我的长辈一般的。妈妈尝尝这个酱菜。”称心笑着给张婆子夹菜。
张婆子却是心中一愣：哦，感情这意思，我还不配和这买来的蹄子同桌用食！啧啧，什么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呢！心里这么想着，口中便道：“这酱菜还是去年冬里腌的，日日吃的，什么稀罕物儿呢！”
“老张，怎么说话呢！”老夫人剜张婆子一眼，又对称心道：“她性子直，说话有时候不太中听，你且别见怪。”
“老夫人说哪里话。”称心脸上依然笑的很温婉贤惠。心里却想，这老夫人果然如姜扶芳说过的那般，软弱可欺。
张婆子呼哧呼哧喝了两碗粥就了一个咸蛋，一抹嘴起身告退：“我去外边四处看看。”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张婆子却并未向前面灵堂而去，而是拐个弯，往侯府后面而去。一时到了后墙角一扇被锁起来的门前，张婆子从袖子里摸出把钥匙开了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也不把那门重锁起来。
出了这条后巷便是裴氏族中排行十二的裴荏老爷府上。
张婆子素来与裴荏之母人称裴五太太的交好，又敬佩这裴五太太是个有主意的，思量着这殷哥儿冲喜的事儿得让裴五太太给自己参详参详。
她这一辈子没嫁人，不过有个姐妹儿女满堂。其中有个外甥女儿名唤蓉蓉的机灵可人。她也曾荐到侯府上当差，还费了手腕特特塞到征战归来的三少爷房中，指望能给三少爷收用了，当个姨娘。谁知道这三少爷竟是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直接把那衣衫半解的女孩儿扔出了房去。由此不说蓉蓉被赶了出去，她这张老脸也丢了个干净......到如今那蓉蓉十七大八了也没找着人家，她姐妹三天两头与她撕闹，闹的她好不心烦。
现下岂不正是个机会了了这事儿？若说给三少爷冲喜，蓉蓉与三少爷到底是有过前缘的，岂不胜过那买来的蹄子？说是侯府要倒，到底也没倒么。说是三少爷要死，这不也没死么。以蓉蓉那贱骨头能做了将军夫人，那是她家祖坟冒青烟。
可恨这老夫人事前滴水不露。若是她事先知晓了，哪儿能让这买来的蹄子占了先机。张婆子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自然熟知她脾气：她心软耳根子软，但有时候却又很固执己见。如何才能在这短短一日之间让老夫人转换心意，让蓉蓉做这冲喜新娘，张婆子想着须得让裴五太太给自己想想办法。
张婆子一边想着一边走着，就没留神身后有两个孩童你追我赶跑来，前边那个一头撞到了她身上，把她撞了个仰面朝天。
“哪里来的小挺尸！遭千杀的......”张婆子冲着孩童们的背影破口大骂。然他们停也不停一溜烟儿远去。张婆子手撑地想站起来，就觉着脚腕钻心地痛。挽起裤腿一看，已然红肿了。看来是扭到了。
“哎哟喂！快来人啊！”张婆子扯嗓子干嚎。然而这条小巷甚是偏僻，半天不见有人经过。好容易一个小厮过来了：“这不是张妈妈吗，您这是怎么了？”
“叫人给撞着了，扶我起来！”张婆子认出这是随那买来的李氏一起进府的她的兄弟之一，立刻颐指气使起来：“不，还是你蹲下，背我！”
小厮——正是小四了，犹豫道：“我怕背不动妈妈......”
“偌大的人了，如何背不动，白吃饭的么！”张婆子不由分说，把他一把拉下，伸展双臂牢牢扣住他脖子。
小四呲牙咧嘴地背起她：“妈妈手轻些，我快给勒死了——哎哟！”身子一晃，带着张婆子复摔回地上，他整个人还重重压在了张婆子身上。
“哎哟喂！”张婆子的哀嚎又冲天而起：“你这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
呼呼喝喝地回到房中，惊动老夫人来看，又叫人请大夫。这一折腾早把之前思量的事儿抛诸九霄云外。等再想起来，时间已过去了大半天，眼前只有称心派秀秀偶尔来照应一下，她又指使不动。
安顿了张婆子，老夫人回房急急交代姑奶奶桔梗：“喜堂就设在殷哥儿房中，不用太奢，可也不能太简，一概该有的还是要有的......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不必张扬，家里人我已经都跟他们说过了，他们愿来观礼的便来，若是怕触景伤情不愿来便不来了。外人更是一概都不用请了，这当口人家躲我们都来不及......”
“殷哥儿的娘总要告诉一声吧？”桔梗轻声道。
老夫人笑一声：“写个请帖，派个人去。能见到人就说，她若不见，那就留下帖子，也便是了。”
桔梗应一声是。
“哦，十二爷府上却是要请一请的。他们家是厚道的，这些时日亏了他们帮忙支撑。”老夫人又道。
里屋偷听的称心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来。
却听老夫人又道：“知道现下府里没人使唤。李氏的兄弟们尽是机灵得用的，你只管使唤就是。李氏已经交代过他们了。”说着看向一旁被叫来的小四和阿汲。小四阿汲忙向桔梗作揖。
桔梗回礼：“那边有劳舅爷们了。”又道：“我琢磨着，别的倒也罢了，就这新娘子的喜服甚是为难。这想买外间也买不着啊。”
“唔......”老夫人思忖一会儿道：“喜服你不用管了，娘来想法子。你一会儿把荼白叫来。”
桔梗带着小四阿汲走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婆子一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姑娘过来了：“祖母唤我作何？”
称心便知道这是三房的遗腹子姐妹花的姐姐。荼白今年一十六岁。生的细眉细眼，温婉可人，一副西子捧心之态，却没有将门虎女风范。
“早前你来问安时，祖母跟你说了要给你阿殷哥哥冲喜的事儿。如今却有一桩难事，祖母得求求你......因事出突然，你这新嫂子没得嫁衣。祖母知道你这两年一直在准备嫁妆。你看，把你嫁衣先给你新嫂子穿，过后让她还你一身，可好？”老太太语带歉意地跟荼白商量。
荼白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下：“祖母有令，荼白原不该推据。只是祖母不知道，我前些日子看着嫁衣上绣的牡丹花样儿过时了，便拆了重绣，如今还没好呢。唔，不过月白妹妹的嫁衣可巧刚刚做好，我去跟她说，让她借给新嫂嫂。”说着领了丫头婆子去了。
“这个丫头，最是刁滑。”老夫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叹气道。
不多时看见荼白拉了月白过来了——俩人容貌、高矮、胖瘦皆是一模一样，还都穿着孝衣，称心是分不出谁是谁的。
“祖母，我跟月白说了，月白还不舍得呢，我说这是为了殷哥哥，殷哥哥平日里是怎么待咱们来的？她这才肯了。”荼白推一把月白笑道。
“是孙女不好。”月白只低着头，从身后婆子手中接过两个匣子，恭恭敬敬送到老夫人身旁。
“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老夫人说着，打开匣子看：一匣是红艳艳的喜服，一匣子是明晃晃的头面首饰。“祖母必还你更好的。”老夫人摸摸月白的头发道。
“祖母。”荼白忙上前，拉了老夫人手道：“祖母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好好好，有你妹妹的，必有你的......”
这边桔梗离了老太太跟前，斟酌着喜事的用度。看了看小四阿汲道：“你们对京中道路可熟悉？”
“不太熟悉，不过多问问就是了。姑奶奶尽管吩咐。”小四答道。
桔梗到底不放心，道：“小四随我一起去采买吧，阿汲，你去找我相公写两个帖子，就说是给十二爷和先头二夫人的请帖。再问问他两个府上在哪儿，然后送过去。到人家府上该怎么说话，也叫我相公教你......”
“姑奶奶，我怎么听着，还要请先头二夫人？”突然她的声音被打断。循声望去，一个白净利落的四十余许妇人扶着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桔梗笑笑。
“纵是老夫人的意思，姑奶奶也得拦上一拦不是？谁不知道老夫人最听姑奶奶的话了。”这妇人噼里啪啦道：“这叫什么事儿？丢下殷哥儿一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就是殷哥儿这样了也不肯回来看一看，还请她作甚？便是请她她也不会来吧，不过自取其辱罢了。”
“终归是殷哥儿的娘。婚姻大事，怎能不知会一声。”桔梗讷讷道。
“唔，也是，是我逾越了，我这个当奶娘的，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去指摘殷哥儿的亲娘！”这妇人说着说着，竟抹起泪来。
“王妈妈你快别这样。这当着舅爷的面儿......”桔梗忙安慰她：“这边两位就是新娘子的兄弟了。两位舅爷，这是你姐夫的奶娘王妈妈。”
王妈妈从手帕下瞅俩人一眼，显然并没有给俩人见礼的打算。俩人便也只站着不动。还是桔梗觉着尴尬，三言两语打发了王妈妈，带着俩人走了。
一时按刚才计划分开行事。阿汲揣了帖子出了府门，却是先往远处的学士府去——裴殷的娘，先前的二夫人刘氏，改嫁的乃是如今的翰林院学士林盛。
不到半个时辰就寻到了学士府。预料之中，学士府的门子一听是忠襄侯府来人，和气的面庞立刻拉长了：“咱们夫人不在府中，请回吧。”
“着实是要紧事，事关殷小将军安危，还请老哥帮忙想想法子。”阿汲说着，近前往门子手中塞了块银子。
门子略有动容：“等着罢。”
过了足有两刻钟才见人出来：“夫人就是不在府中，没法子可想。”门子的脸可比刚才拉的更长了。
“那这纸请柬还请夫人回来奉上。”阿汲又送上请柬。
阿汲走后，门子把请柬拿进去。“怎么又来了，刚才害我们都跟着挨骂。说过多少次了，那个府上的事情不要来打扰夫人！”二门上的小丫头嘟嘟囔囔接了请柬进去，走到一个书房，随手扔在一堆文书中间。
那边阿汲又往回走。却是不慌不忙，东看看西看看，又往茶楼酒肆里探听一回消息，直到傍晚日西陈，才施施然回了侯府。
“已经都送进去了。因在林府等候刘夫人，直等了半天，故而此时方回——可也没见人。”他跟桔梗回道。
“你个傻孩子，何苦白等着。”桔梗叹道：“快回你屋里换上给你准备的新衣裳，喜事马上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鸠占鹊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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