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世》齐氏孙泉

18、这章好看

　　海棠这两日哭惨了，双目肿似桃，一路走过来脚步虚浮，脸白没比项羽齐好多少。

　　虞何坐在椅子上也没起身，只在她进门的时候扫一眼，随后都将目光放在窗外。

　　海棠进门，一眼瞧见项羽齐在床上虚垮的模样。抹抹脸上泪珠子，抬腿快走两步到了窗前。

　　项羽齐抬眸带着冷意，别看人虚弱，这么一双眼睛还带着精气。

　　海棠捏着拳头，动了动眉毛，又掐了掐手心，竟直直跪了下去。

　　“项大哥，是我对不住你。”

　　项羽齐没言语，只等着海棠说下去。

　　海棠本是个硬气姑娘，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仅此一次，却落得个自食其果的下场。

　　“我知我怎么解释都无用了。可这真不是我本意。那畜生抓了我爹娘，给我毒药。若我不害项大哥你，那药便给爹娘服下！我对不起你，自当以死谢罪，只是我爹娘实在无辜！”

　　这番话说了。项羽齐仰着身子看床顶，凉然开口：“所以，你来是想我抹脖子救你爹娘？”

　　海棠慌忙摇头：“怎会！”

　　“你说你为了你爹娘的命，只得了结我的命。你孝顺，却忘了我也是爹生娘养的。你一碗汤药，可曾想过我爹娘，又可曾想过我还未有妻儿。”项羽齐的语气很重，却没太多起伏。

　　越是这模样，越决绝。海棠指甲抠着地，连连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项羽齐又道：“我本不愿见你，此事还要了结。也罢，你当孝子，我不怪你。可我也要活。我容不得害我性命之人。往日情分都化在那汤里，汤是穿肠毒药，你是我命中劫数。如此，不如此生不见。你走吧。”

　　不追究，是项羽齐天性如此；不来往，是项羽齐最后底线。

　　该说的，都说了。海棠听得心如刀绞，狠狠扣了两个头，起身跑出去了。

　　海棠是个苦命的姑娘，可项羽齐更无辜。只凭幼年之情不远千里赶来，冒着错过科考的危险，换来一碗毒汤。海棠有她的无可奈何，项羽齐的命，也搭了一次。

　　人走了，虞何瞧见海棠站过的地方还有零星血迹。有的是指甲上的，也有磕头留下的。

　　瞧着那血迹，虞何心底怨气消了些。虽恨着，但也未到去报复的程度。不原谅，不追究。一拍两散江湖不见。倒是跟项羽齐不谋而合。

　　此时那海棠，若是一刀抹了脖子，反倒是解脱。

　　虞何再看项羽齐，他又睡了。身子骨虚弱，睡觉能恢复些。

　　虞何下楼吩咐吃的随时备着。

　　又过了几日，项羽齐能下地了，折腾着跑去寺庙替小毯子上了香，又去桥上烧了纸钱。不枉他们主仆一场。

　　虞何感兴趣跟屁股后面瞧热闹，不感兴趣犹自街上撒欢。自那以后再没瞧见那卖艺的兔精，倒是颇遗憾。

　　项羽齐注定要错过科考，心中烦闷，那日为小毯子敬香听着和尚念经心静许多，后面又一连跑进去三次。

　　那一身红道袍的道士在和尚庙里尤为显眼，杵在那里就是一道景儿。

　　有个五六岁的小和尚带着奶音的过来扯着虞何的道袍问：“施主也拜我佛如来吗？”

　　虞何蹲下身子递给奶和尚一个素包子：“佛道本一家，贫道来串串门。”

　　奶和尚五根不清，抓着包子迫不及待咬一口，脸上笑容灿烂干净，摘下腕子上的佛珠递给虞何：“师父说，佛渡缘人，你信道，我信佛。我吃的道家的包子，回你佛家的珠子。这样佛道才是一家。”

　　虞何没去过西方极乐，却也瞧见过佛陀菩萨。这奶和尚颇具慧根，虞何瞧着也喜欢。

　　“那贫道就谢过小长老了。”摸摸奶和尚的秃头，虞何转头看向那蒲团上跪着的项羽齐，再看看那慈祥的胖佛像。

　　项羽齐寿命无多，如此，就当为来生祈福吧。

　　虞何捏着佛珠，其实就是一串普通的珠子，奶和尚捏了段时间，有了包浆。

　　虞何随手收进袖子里，出了佛堂去吃些素斋。

　　路过些前来求佛的香客，瞧见这么个面如桃花的花道士，无论男女都会停足瞧一瞧。

　　虞何颇享受，跟着引路的和尚往食堂走，手里拂尘扫出花儿来。

　　进了食堂，素斋也就一碗米饭两盘菜叶。虞何吃着淡而无味，本着不浪费，一口口吃下。邻桌的人正瞧着虞何低声交谈什么，虞何探耳朵听去，竟是在讨论他是女装男还是男生女相。

　　之前找乔桓的相爷府也没遇到这样男女分不清的。虞何叼着筷子回过半个身子，刚要说话瞧见那对夫妻怀里还抱着小娃娃。那小娃娃眉心聚着黑气。虽不至于大祸临头，却也是倒霉的模样。

　　不过周岁的小娃娃，能有什么倒霉事？虞何开慧眼略微掐算，竟是个难得的至阴之体。这样的身子适合修仙。却易招鬼神上门。想来他们一家进寺庙，正是因为这孩子。

　　虞何起身过去，那小夫妻还道是悄悄话被听了去，有些尴尬笑一笑，那男人开口：“是我们冒昧了。”

　　虞何却摇头：“生来的脸皮害怕说道？我只是瞧着贵公子是个奇人。”

　　小夫妻面色变一变，对视一眼。女人抱紧怀里的孩子，道：“道长瞧出什么了？”

　　虞何手伸袖子里，掐了道决打在佛珠里，拿出来递过去：“随身带着吧，能管些用。你这孩子虽招惹鬼怪，却也是难得的好苗子，适合求佛论道。”

　　这佛珠是奶和尚给虞何，虞何转手赠出去，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因果。

　　女人拿起佛珠，那孩子恹恹睁眼，一眼瞧见那佛珠，便伸手去抓，嘴里不清不楚的喊些什么。

　　夫妻二人满脸惊奇，忙问这佛珠价格。

　　“本是赠有缘人的，带着吧。”虞何的素斋还剩两口，回头将素斋吃了，再回佛堂，瞧见项羽齐正站在佛堂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等我呢？”虞何甩着拂尘笑问。

　　项羽齐点头：“一道来了，自然一道回去。”

　　“你走了我也寻得到你。你身子骨刚好，又是何苦。”虞何没受过伤，没生过病。只是瞧着项羽齐弱鸡的模样就清楚他一言一行的困难。

　　“我们结伴同行，哪有丢下一人的道理。”二人并肩走出佛寺，出了佛寺项羽齐才低声说一句，“我还在想，你若是躲开我去吃人，那可如何是好。”

　　虞何是个撒谎成性的，听了这话心底犯皮，笑道：“我倒是寻了，找不着可口的。”

　　果然，这话项羽齐听不得，皱眉道：“佛门重地，你能自如出入已是不易，岂敢作恶？”

　　虞何张开双臂让他敲个清楚：“尊者瞧好，贫道乃道门，佛家何时管得了道家事了。”

　　项羽齐嘴皮子一颤，愤然道：“那也是妖道。”

　　虞何抓起项羽齐的手摸摸发顶：“那我将发上三千丝剃去，换你一声妖僧如何？”

　　项羽齐将手抽离，后退了两步，羞愤道：“无耻。”

　　难得他不怕虞何了。虞何瞧瞧变幻莫测的天儿，踏着足下满是石子儿的悠悠小路，风流的说句胡言：“人不无耻枉少年。”

　　被项羽齐惊愕的目光瞧着，虞何也不知是单纯，还是真龌龊。竟开口道：“我还想试试更无耻的事儿。”

　　项羽齐想起那日虞何探头看楼下腌臜事的样子，心里头有了个猜想：“学生妄言，您可是对人间不熟？或是不通人事。”

　　虞何被一眼看透，疑惑道：“你怎知？”

　　项羽齐只道他是刚得道的山妖，眼中多了些笑意，道：“若是在凡间待长了，又岂会将这样的话挂在唇边。无非是不通人事不熟悉的，故而好奇多言。男女之事，周公之礼。本无大忌。可若拿明面上说确实不妥。是我误会了您对我的言谈，现在想来，学生感觉的暧昧，只源于您不识。如此想来，您说出什么，都不觉得奇怪了。”

　　这没头没尾的，亏着虞何悟性高听明白了：“你觉得我是无知好奇，所以才会语出惊人？”

　　项羽齐点头，一扫羞怒，含笑看着虞何。

　　这模样在虞何眼中无异于挑衅。虞何转转拂尘，伸出拂尘柄抬抬项羽齐的下巴：“说对了一半。我不是不懂，只听过没吃过罢了。若有一日开了荤腥，我也不知，我能做出什么混蛋事儿来。”

　　项羽齐退后躲开拂尘，皱眉道：“难道你到我身边是为这个不成？”

　　虞何眨眨眼睛，回了句：“也许是。”

　　欣赏够了项羽齐脸上的变幻莫测，虞何爽朗笑道：“逗你罢了，修行不易，本座又岂会自毁道行。”

　　修道之人，固守本心。若真一时享乐破了这万年修来的童子身，那才叫得不偿失。多是神仙折在人间，就是这倒霉的情不自禁。

　　项羽齐听他这么说，也不知是松气还是遗憾。快走两步，将虞何甩在身后。

　　穿过树林子到了城里。越往里走，房子建的越好。经商的这一条街最为热闹，三教九流混在一处，走一走打发时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