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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个世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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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是奎因堡唯一的药剂师,同时也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医生。她锲而不舍地请求这个胡子拉碴的老头替她研究能治好失忆症的药物。但弗兰克神情严肃地拒绝了她。
“沃夫,”他义正言辞地说,“它正在保护你。”
“也许你没意识到,但人类的大脑往往会在身体觉察到之前做出决定……我的意思是,失忆对你是一件好事。”
她耸耸肩,表示你高兴就好。
在奎因堡的青壮年们整日无所事事之时,弗兰克却忙的焦头烂额。他天天往返于家里和高塔,几乎脚不沾地,如果不是伊凡娜,他可能会饿死在家里。
他可能因为太忙了才想出这样蹩脚的理由来搪塞她。
高塔,在她的印象里是巫师的身份象征。但要让她相信这里有一个巫师,不如让她相信自己是个男人。
在她模糊浅淡的记忆里,巫师并不是一个值得夸耀的职业。甚至在某些国家,政府公然追捕巫师。巫师们住在荒郊野地,从各种恶心的尸体上采集材料,甚至用活人来做实验……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张颧骨突出,极为瘦削的脸。他苍白到病态的脸上棱角分明,深邃的眼里却永远燃着一束寒焰。
她再往深处想,却只能想起他轻蔑的笑容——和她自己倒是如出一辙。
弗兰克的身上,没有那种令她作呕的味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这个脾气倔强的老头,所幸目前为止还没有糟糕的事发生。她大可以悠闲地消磨时光。
她这么想的时候,弗兰克却主动找上了门。
她将冒着风雪而来的老头迎进了自己简陋的小屋,给他端了一杯雪松酒。这种酒的浓度很高,但口感不是很好。
弗兰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开门见山道:“沃夫,我需要你帮我找一种植物。”
她点头,示意弗兰克继续。
弗兰克看上去有点惊讶,“你不问是什么?”
“从前你可没这么好说话,”他放松了神情,“在我掏出钱袋之前。”
她说:“继续,先生。”
“好吧,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弗兰克拿过酒瓶,替自己倒了一杯,“百利沙果,从前我以为它只生长在辛德拉地区北部。但是去年我在奎因堡附近也发现了这种植物。”
她问:“为什么来拜托我?”
“只能你去,”弗兰克说,“利昂有他的事,我不能去打扰他。”
“其他人呢?”
弗兰克说:“百利沙果的生长环境特殊,它其实是一种类似真菌的植物,生长在沙狼的粪便上。”
“也就是说,我得独自面对一群冬天的饿狼?”她嘴角弯起,“请回吧,我记得利昂说过任何人不能无故离开村子。”
弗兰克真诚地看着她,这个老人的眼中第一次出现哀求的神色,“我知道这很危险,但是百利沙果非常重要……沃夫,从前你可是眼睛都不眨的。”
又来了——“从前的你”。
她笑着说:“可我现在‘失忆’。弗兰克,我赞同你的观点,认为失忆是一件好事。”
他咬了咬牙,“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
她说:“我不是猎人。尽管从前的沃夫是。”
“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是沃夫,”弗兰克说,“我了解你,找回记忆对你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不管有没有从前的记忆,你都是你。”他眨了眨眼睛,“但还是有点重要的吧?”
她皱着眉,听老头说:“如果你能带来百利沙果,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从前的‘沃夫’。事实上,我们的关系比你现在知道的还复杂一点点。”
“不然我为什么要浪费药材,去救一个并不熟悉的猎人?”弗兰克微笑着眨眨眼。
这只老狐狸。
她无可奈何,试图讨价还价,“告诉我,我是谁。”
“赏金猎人。”弗兰克爽快地说,“从前活跃在伊斯的北部,酒馆里的常客。我就是在那儿认识你的。”
“还有呢?”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弗兰克说。
“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床边,拿起了自己的弓和箭囊。
“为我准备一把长剑,枪,或者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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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真的很冷。
尤其当雪花落在身上渐渐化为雪水的时候,冷到刺骨。
她伏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屏气凝神,冷酷地盯着那些小东西们在平地上瑟瑟发抖。
狐狸,兔子,雉鸡,全部被她打断腿,扔在这片特意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她花了三天,探查到这一带有沙狼出没的踪迹。
冬天里林子的猎物难找,她费尽力气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找到这几只小动物。她要感谢这种艰难的天气,因为只有在食物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个性谨慎的沙狼才有可能踏进这个拙劣的陷阱。
实际上,她对这种凶名在外的动物很有好感。沙狼们昼伏夜出,紧紧团结在一起,无条件地服从首领的命令。它们虽然凶残,但意外地很节制,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会放弃猎物。
整整一个白天,她静静地伏在草丛里,看那些抓来的小动物不堪寒冷,全都一动不动地倒在平地上。
仍然没有沙狼的踪迹。
她的胃开始痉挛。
但夜晚才刚刚开始,稍稍一动弹无异于前功尽弃。
星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晚上比白天更冷,还好没有下雪。
身体越是疲惫,她的精神反而越是亢奋。在她的想象中,有几匹巨大的沙狼从草丛里一窜而出,它们大张着嘴,滴着涎水,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臭味。
黑暗里闪闪发光的,是贪婪的眼睛……
她眨了下眼,回到现实中。
直到半夜,乌云遮蔽住月亮,第一头沙狼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半人高的狼无声无息地从草丛里走出,它围着猎物转了一圈,迅疾地扑到一只雉鸡的身上,撕咬起来。
她没有动弹。
狼吃了几口,发出低低的哮声。又有两头狼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它三两口吃光雉鸡,在平地上绕着圈游荡,负担起守卫的职责。
还不到最佳时机。
她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但身体已经热了起来。她的身体仿佛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想要从草丛里跳出去,拎着剑大肆屠杀。
但是她不敢确定自己能否一次杀死三匹狼。
她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自从醒过来,遇到的猎物都让她觉得游刃有余。她觉得三匹饿狼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它们中任何一匹都可以轻易撕碎一个大汉的喉咙。
“我应该更谨慎一些。”她如此安慰自己,可身体却在跃跃欲试。
这种感觉真令人烦躁。
最先跳出来的那匹狼看起来最为健壮,他有力的四肢抓着地面,看似悠闲地窝在地上,眼珠却在警惕地四周转动,偶尔发出一声猎哮。
看起来,它也很烦躁。
人和狼,都在压抑自己。
剩下的两头狼感受到它的烦躁,也开始不安地转动。它们吃完了兔子和鸡,一反常态地没有立即离开。
她反手摸上了背后的长剑。
就是现在!
她从藏身地一跃而出,单手握着剑,冲向三头沙狼!
它们被惊吓到一瞬,但很快恢复过来,咆哮着向她扑过来。
猎人和猎物,随时可以调换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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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边,匍匐着两头狼的尸体。
唯一活下来的那只头狼,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它很聪明,在她干净利落地躲过狼群的袭击,同样干净利落地杀掉同伴之后就不再贸然进攻,而是选择在原地对峙。
贪婪的眼睛,它还在觊觎着她。
她没有受伤,双手握住剑柄。就在这时,一人一狼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尖利的吼叫!
是奎因堡的方向!
她神情一凛,丝毫不敢放松,而头狼却一下跳了起来,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迅速跳进旁边的草丛里。
跑了?
她来不及多想,拾起箭囊,就往奎因堡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