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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解释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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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沈十洲拎着行李箱稳步前行,金属拉杆碰撞台阶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打破了周日上午的静谧。
夏与秋默默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宽厚的背影上,嘴唇动了动,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余下无声的脚步紧随其后。
直到走到三楼302门口,沈十洲才停下脚步,将行李箱轻轻放在门边,指尖随意擦了擦拉杆上沾染的些许灰尘。
“到了。”他转过身,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夏与秋点点头,伸手从包里翻找钥匙,指尖在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时顿了顿,随即抬头看向他,轻声道:“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刚出差回来,家里还乱着,但喝口水的功夫还是有的。”
沈十洲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虚掩的门缝,能隐约看到里面散落的行李箱和堆叠的衣物。他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距离:“不了,你先收拾吧。我正好去楼下抽根烟,等你忙完。”
夏与秋握着钥匙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失落,也有了然,却终究没再坚持。
她了解沈十洲的性子,他说“避讳”,就绝不会踏进一步。分开后的再重逢,他始终保持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连多说几句话都带着刻意的克制,泾渭分明。
夏与秋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温软:“那我快点收拾,弄好我们就去姑父家,他昨天还特意问起你。”
沈十洲微微点头,转身往楼下走。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唤醒,一盏盏亮起来,又在他走过之后悄然熄灭,光影交替间,只余下他沉默的背影在昏暗里拉长。
走到单元门口,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腹摩挲着微凉的外壳,指尖轻轻一弹,一根烟便落进掌心。打火机的火苗窜起时,他垂着眼睫,看着烟雾缓缓升起,袅袅散开,像一层薄纱,悄悄模糊了眼底深藏的疲惫。
他靠在泛着冷意的墙壁上,目光却不受控地飘向远处家的方向,视线越过几排错落的楼房,隐约能望见自家那扇熟悉的窗户。
从前每个周日上午,妻子总爱早早起身收拾屋子,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洒进去,能清晰看见她弯腰擦桌子的身影,动作麻利,又透着股让人安心的认真。
指尖的烟灰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簌簌落在脚边的水泥地上,留下细碎的白痕,烟雾蓦地呛得他轻咳一声,脑海里又翻涌出妻子蹲在阳台浇花的模样。
她养了几盆胖乎乎的多肉,总爱凑在花盆前,絮絮叨叨地跟它们说悄悄话。那时阳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草木香。
他还想起,每次自己赖床到临近中午,她总会把洗好的水果切成小块,装在白瓷盘里端进卧室,指尖轻轻戳戳他的额头,声音带着笑意催他起床。有时他故意恶作剧,趁她转身要走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被子里,耍赖似的要她陪着自己再睡会儿。
烟燃到了尽头,灼热感猛地烫了指腹,沈十洲才骤然回神,慌乱间掐灭烟头,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一股风掠过脸颊时,他微微蹙眉,眼底的疲惫深处,正悄悄翻涌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像被风吹起的细沙,轻轻挠着心口。
不久后,身后的楼道里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夏与秋背着双肩包走了出来,长发随意扎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比刚才多了几分清爽利落。
“好了,走吧。”她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他手里快要燃尽的烟上,轻声说道,“抽完了?那我们直接过去吧,姑父说中午留我们吃饭。”
沈十洲抬手掐灭烟蒂,精准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淡淡点头:“嗯,走吧。”
两人并肩往小区外走,脚步不快,却都没说话,空气里弥漫着几分沉默的滞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像多年前在七中校园里,两人并肩走在梧桐树下的模样。只是那时的少年少女,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与青涩,如今只剩成年人之间的克制与疏离。
沉默仍在蔓延,沈十洲率先踏出小区大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脚步却骤然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梧桐树下,尤木里拎着一个空了大半的菜篮子,身影单薄地立在那里。风轻轻拂起她的衣角,也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憔悴。
沈十洲的眼神瞬间亮了,一闪而过的惊讶之后,难以掩饰的喜悦在眼底翻涌,像沉寂许久的湖面骤然被投下石子,漾开层层涟漪。
自上次从家里离开,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他怕自己窘迫的模样让她担心,更怕催债的人会循着踪迹找到她。他只能一次次绕路,停在七中对面那家她下班常经过的水吧。
他无数次想推开玻璃门冲过去抱抱她,却总被现实的重担狠狠拽回原地,最终,只能躲在玻璃窗后,远远望着她低头选奶茶的认真模样,看着她和同事说笑时眉眼弯弯的样子,心里既因她安好而踏实,又因咫尺天涯而酸涩。
此刻,她就站在不远处,清晰得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沈十洲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他忘了身边的夏与秋,忘了悬而未决的债务,甚至忘了自己原本的计划,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马路对面走去。
尤木里也看到了他,从他踏出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手里的菜篮子“咚”地一声再次滑落在地,蔬菜滚落一地也浑然不觉。她怔怔地看着他穿过川流的车流,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半个月的思念、委屈、不安,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着漫上心头。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任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那样与他四目相对,久久没有移开。
夏与秋愣在原地,看着沈十洲急切奔向对面的背影,又顺着他的方向望向树下那个单薄的女人,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沈十洲身边时,她望着眼前沉默对视、气氛凝滞的两人,指尖悄悄攥紧了背包带,犹豫片刻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十洲,这位是……朋友呀?”
尤木里依旧没说话,目光却像被磁石牢牢吸在沈十洲脸上,眼底翻涌的委屈与思念几乎要溢出来,仿佛要借着这道灼热的视线,将这半个月的空缺、担忧与不安,一点点都填补回来。
沈十洲这才从与妻子的对视中回过神,侧身一步将尤木里轻轻揽进怀里,手掌贴在她微凉的肩头,声音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却无比清晰、郑重地对夏与秋介绍:“我太太,尤木里。”
夏与秋脸上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瞳孔微微放大,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卡了棉花,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太太?”
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与沈十洲的距离,指尖慌乱地捋了捋鬓角,对着尤木里挤出一个礼貌却略显僵硬的笑:“你好,我叫夏与秋,是沈十洲的高中同学。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正好碰到他,约着一起去拜访家里长辈。”
“夏与秋?”尤木里猛地抬头,原本泛红的眼眶瞬间睁大,眼神里满是震愕。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混沌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突然想起跨年的那晚,大家围坐在阳台打麻将,她好奇地凑到沈十洲身边,笑着问:“十洲,你最喜欢什么季节呀?”
当时沈十洲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程砚正举着啤酒罐往嘴里灌,闻言笑着抢话:“他?他当然最喜欢夏天和秋天了!”
她捂着嘴笑,语气带着点打趣:“原来你喜欢夏与秋呀。”
可话音刚落,沈十洲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嘴角的弧度僵在原地,连握着麻将的手指都紧了紧。
程砚更像是被这句话呛到,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噗”地一声尽数喷洒出来,溅在铺着绒布的牌桌上。他慌忙抽了张纸巾胡乱擦着,眼神慌乱地瞟向沈十洲,硬生生把话题拽到了别处。
那时候她只觉得两人反应奇怪,没往深处想,只当是程砚喝多了失态。可如今再回想,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闷痛得发慌。
他们哪里是因为“夏天和秋天”,分明是她无意间说出“夏与秋”这个名字,戳中了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原来,他不是喜欢两个季节的更迭,而是喜欢“夏与秋”这个人。
那些她曾忽略的沉默、莫名的失神、偶尔的闪躲,那些藏在细节里的过往,那些她从未读懂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
尤木里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之前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沈十洲揽着她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沈十洲望着尤木里脸颊不断滚落的泪珠,心像是被钝刀一下下反复碾过,密密麻麻地疼。
他转头看向夏与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先去前面路口等我,我和我太太说几句话。”
夏与秋愣了瞬,随即会意他的用意,连忙点头应下:“好,那我在前面等你,你们慢慢说。”
视线转向尤木里,她特意放软了语调,清晰道:“沈太太,那我先过去了,再见。”
“沈太太”三个字被她刻意加重,既是周全的礼貌,也是悄悄为尤木里纾解误会的小心思。
话音刚落,夏与秋便拎起包,快步往路口走去,脚步没有丝毫迟疑,背影很快融进了路边的人流里。
原地只剩沈十洲与尤木里相对而立,空气瞬间沉寂下来,连彼此浅浅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沈十洲低头望着始终垂首的妻子,她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细碎的发丝遮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泪珠不断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又很快被风吹得泛白。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下巴,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时,心又是一紧。
“不想看见我?”他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尤木里被迫抬头,眼眶红肿得像浸了水的核桃。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眼泪却流得更凶,像是要把这段时间积压的所有委屈都倾泻出来。
沈十洲望着她这副模样,心疼又无力,只能再叹一声,声音里满是疲惫:“阿梨,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夏与秋之间……”
“我想回家了。”尤木里突然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重新低下头,指尖攥着衣角,“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沈十洲的手僵在半空,心头涌上一阵涩意。
他望着她眼底的疏离,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好,那你先回家,路上注意安全。等我回来,跟你好好解释,好不好?”
尤木里听到“等我回来”几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苦笑,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
半个月了,他躲了她整整半个月,连电话都极少接听。如今夏与秋一出现,他却突然说要回家了。
是觉得对她有亏欠,还是想借着解释的由头,彻底说清离婚的事?这些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像一团乱麻,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去问了。
她没有再看沈十洲一眼,也没回应他“好好解释”的承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
她的脚步很慢,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走在喧闹的街边,却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孤寂。
沈十洲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黏着尤木里远去的背影,风卷起街边的落叶,也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焦灼。
他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渐渐融入人流,直到再也看不见,才缓缓收回目光,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心里清楚,这次的误会绝非一句“解释”就能解开。可他别无选择,只能先让她回家平复情绪,等晚上再把一切和盘托出。
那些债务的压力、躲着她的原因,还有他与夏与秋真正的过往,哪怕她会因此更生气,他也不能再继续瞒着她了。
沈十洲在原地伫立了许久,指节泛白的拳头才缓缓松开。指尖残留着的,仍是尤木里皮肤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他深吸一口气,将胸腔里的沉闷压下,转身朝着路口走去。
夏与秋正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候,见他走来,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刻意拉开一段礼貌的距离。
“走吧,姑父还在等我们。”夏与秋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尽量维持着平淡,巧妙地避开了方才的尴尬。
沈十洲点点头,没再多言,两人并肩朝着城建局家属院的方向前行。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灯光在地面投下交错晃动的影子,沉闷的气氛沉甸甸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夏与秋犹豫了几次,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开口:“你和你太太……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刚才看她情绪不太好。”
沈十洲的脚步顿了顿,眼底的光暗了暗,“是我没处理好,等回去跟她解释清楚就好。”
他没提公司棘手的债务危机,也没说自己刻意躲着尤木里的苦衷。有些事,终究只适合埋在心底,不适合让外人知晓。
夏与秋见他不愿多谈,也识趣地闭了嘴,余下的路程,两人再无言语。
另一边,尤木里沿着马路缓缓挪动脚步往家走。手里的菜篮早就落在了小区门口,她却连回头去捡的心思都没有。
推开家门,迎接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客厅的窗帘依旧拉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她没有开灯,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刚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压抑许久的眼泪,便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她抬手胡乱抹了抹脸颊的泪痕,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电视柜。
那里静静摆放着她和沈十洲的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人笑得眉眼弯弯,满是藏不住的幸福,沈十洲紧紧搂着她的肩膀,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暖得能融化一切。
她恍惚想起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每天准时守在学校门口接她下班,会把她所有的喜好都记在心上,会在她生病时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
她也想起结婚那天,他站在红毯尽头,西装衬得身姿挺拔,眼神却温柔得能溺死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语气里的坚定和认真,让她当时毫不犹豫地红了眼,以为自己抓住了一辈子的幸福。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不但躲着她,甚至提了离婚,身边还多了个频繁见面的夏与秋,刚才两人站在路边的模样,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那些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那些让她满心欢喜的瞬间,如今想来,仿佛都成了可笑的谎言。
尤木里缓缓站起身,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一步步挪到卧室。
拉开衣柜门的瞬间,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十洲的衣服依旧整齐地挂在里面,深色的西装、浅灰的衬衫,和她的连衣裙、针织衫紧紧挨在一起,一如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模样。
她伸出手,轻轻拿起一件他常穿的浅蓝衬衫,将它抱在怀里。布料上混着一点雪松的清香,那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气息,是她每次加班晚归时,一进门闻到就会安心的味道。
可现在,这气息却陌生得刺眼,像在提醒她,他们之间早已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她又走到窗边,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的日头正盛,街道两旁的树叶被晒得发亮,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飘出饭菜的香气,阳光铺洒在楼下的小路上,连路过的行人都带着几分午间的慵懒惬意。只有她的家里,一片死寂,冷清得让人窒息。
尤木里靠在冰冷的窗沿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玻璃边缘,望着楼下的人来人往。有挽着手的夫妻,有追着打闹的孩子,还有提着菜篮回家的老人,每一幅画面都透着寻常的幸福,却让她的心里更空。
沈十洲说等他回来解释,可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相信他。若他的解释是真的,那些躲着她的日子、那些刺眼的瞬间,她该怎么当作没发生过?该轻易原谅吗?若那只是又一场精心编织的谎言,她又该何去何从?是继续纠缠,还是彻底放手?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像一团乱麻,搅得她头疼欲裂。她慢慢蹲下身,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压抑的呜咽被死死堵在喉咙里,只有无声的泪水顺着指缝不断滑落,浸湿了袖口的布料,凉得刺骨。
她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时,天还是亮的,沈十洲会坐在床边,笑着递给她热好的牛奶,会揉着她的头发说:“又做噩梦了?”
她多希望他们还像从前那样,会为了晚饭吃什么拌嘴,会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会在睡前互相道晚安,笑得眉眼弯弯,满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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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李越国端起青花酒杯,浅抿一口白酒后,杯底轻磕实木桌面,发出一声沉稳的响。
他抬眼看向沈十洲,眼底带着领导特有的审视与从容,语气比先前的寒暄多了几分郑重:“小沈,你公司那笔园林绿化项目的尾款,我跟局里的人打过招呼了,下周启动流程,尽快给你拨付到账。”
沈十洲敬酒的动作猛地顿在半空,他眼里瞬间迸出亮闪闪的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放下酒杯,身体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指尖悄悄攥紧了桌布边缘:“李局,您说的是真的?”
这段时间,公司的债务像座千斤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觉都睡不安稳。这笔尾款就是救命钱,只要能顺利到账,大部分债务都能结清,公司也能彻底缓过来。
李越国被他这急切的模样勾得嘴角微扬,却没多说客套话,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沉稳得让人安心:“之前是卡在项目验收的补充材料上,现在都理顺了,你踏实等着就行。”
李越国已经五十多岁了,说话时没多余的动作,单是那眼神里的笃定,便透着老领导的威严与靠谱。
沈十洲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积压多日的焦虑瞬间散去,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太谢谢您了李局,要是没有您从中协调,我这公司……”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可眼里翻涌的感激却藏不住。
坐在一旁的夏与秋见沈十洲终于卸下重负,悄悄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笑着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对姑父的亲近:“姑父,您可算是帮了大忙了,这段时间十洲为公司的事愁得饭都吃不下,我看着都揪心。”
李越国摆了摆手,眼底掠过一丝对侄女的温和,却依旧保持着长辈的沉稳,对沈十洲说:“都是小秋开口了,这点事不算什么。你公司做事还算规范,这笔款本来也该拨付,只是流程上慢了些。”
沈十洲闻言,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夏与秋,眼底闪过一丝感激,随即又转向李越国,双手轻轻搭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诚恳:“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您肯帮忙。之前我跑了好几趟局里,都没捋顺,这次要是没有您,这笔尾款也不会这么顺利批下来。”说着,他又抬手给李越国的酒杯添了些酒,动作间满是敬重。
饭桌上的气氛因这桩事落定而轻松了不少,后续的闲聊也多了几分家常味。等饭局散场,沈十洲和夏与秋一同向李越国夫妇道别,转身走出单元楼。
秋日正午的阳光正好,透过头顶的梧桐叶隙洒下来,沈十洲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澄澈的蓝天,脸上因放下心事而舒展的笑容还没褪去。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夏与秋,脚步稍稍放缓,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这次真的多亏了你,要不是你请李局帮忙,我就算跑断腿,也未必能让局里加快流程。”
夏与秋轻轻摇了摇头,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动,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神里藏着几分复杂:“我们毕竟认识一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不用这么客气。”
她看着沈十洲眼底难掩的轻松,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犹豫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你一会儿要去哪?”
“回家。”沈十洲几乎是脱口而出,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他又笑了,眼里的光变得格外柔和。
公司有救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回到尤木里身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告诉她债务问题解决了,他们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了,再也不用提离婚的事了。
一想到妻子听到消息时可能会有的反应,沈十洲心里就满是期待,连脚步都忍不住想加快。
夏与秋看着他提起“回家”时眼底骤然亮起的光,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扎了一下,心口泛起细密的疼。
她沉默了几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轻声开口:“十洲,我知道现在说这话不合适,但我还是想问问你。”
沈十洲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他隐隐猜到了夏与秋想问什么,脸上的轻松淡了些,却还是平静地看着她:“你说。”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了?”夏与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着沈十洲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段时间帮你处理公司的事,我发现……我还是很爱你,以前的事,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
沈十洲没有丝毫犹豫,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却温和:“不能了,夏与秋。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回头。”
他的感情从来都是单线的,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再动摇。
“可是,我们以前也闹过分手,最后不也和好了吗?”夏与秋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急切,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沈十洲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动摇,只有对尤木里的温柔与坚定:“抱歉,不一样了。以前我们都年轻,不懂什么是责任,可现在,我已经有了妻子,我现在爱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一想到尤木里可能还在家里等着他,想到她上午委屈落泪的模样,他心里就只剩下对她的愧疚与牵挂,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夏与秋的眼眶瞬间红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了……是我太天真了。”
她其实早就该明白,沈十洲一旦结婚,就再也不会属于别人,哪怕她借着姑父的关系帮了他,也换不回从前的感情。
沈十洲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也有些不忍,他轻声说:“这次你帮我渡过了公司的难关,我真的很感谢你。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都可以帮你,算是我对你的补偿。但感情这件事,不能勉强,否则对我们三个人都不公平。”
夏与秋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终于彻底放下了:“我懂了,你不用觉得愧疚。祝你和你太太以后生活幸福,一直好好的。”
沈十洲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谢谢。你也一样,希望你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两人站在路边,秋日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透过泛黄的梧桐叶筛下细碎的光斑,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风带着凉意掠过,卷起地上几片干枯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远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却透着几分清寂。
简单道别后,沈十洲和夏与秋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身影越走越远,最终被街道的拐角隔断。就像那些埋在时光里的少年心事,曾热烈翻涌,如今只剩沉寂,再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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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洲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皮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轻快的声响。秋风拂过衣领,他却丝毫没觉得凉,心里满是抑制不住的期待,连指尖都带着雀跃。
他要赶紧回家,把尾款到账的好消息告诉尤木里,还要跟她好好解释这段时间的隐瞒与忙碌,更要把之前欠她的陪伴、让她受的委屈,都一点一点补回来。
推开家门时,暖融融的阳光正漫在浅色沙发上。尤木里就坐在那儿看书,膝头盖着条软乎乎的米白色针织毯,手边的玻璃盘里盛着洗好的葡萄,颗颗饱满透亮,还沾着没干的细碎水珠,看着就清甜。
听到开门的动静,尤木里握着书页的手指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门口。见是沈十洲,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轻轻合上书,声音比平时淡了些:“你回来了?”
沈十洲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声音里裹着笑意:“看什么呢?这么入神。”说着就把纸袋里的蛋糕盒拿出来打开,浅黄奶油上缀着几颗红透的草莓,甜香混着奶香一下子漫满了客厅,“给你买了巷口那家的奶油蛋糕,尝尝?”
他侧过头盯着尤木里的侧脸,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语气里藏不住雀跃:“阿梨,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公司那笔卡了好久的尾款,下周就能到账了,之前欠的债务基本能结清,公司总算能缓过来了。”
话音落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握尤木里放在膝上的手。可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背,尤木里就轻轻抽回了手,指尖的微凉瞬间抽离,像一阵细风掠过心头,让沈十洲心里猛地一沉,脸上的笑意也淡了几分。
尤木里没有看茶几上的蛋糕,没回应他的喜悦,只是将目光落在书页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公司的事,具体是怎么解决的?”
沈十洲心里的暖意渐渐散去,却还是耐着性子,尽量把事情说得详细:“是托了夏与秋的关系。她姑父在城建局管园林绿化项目,公司那笔尾款,正好卡在他们局里的流程上,之前说是缺少一份验收补充材料,找了好多人都没打通关节。后来偶然联系上夏与秋,她帮我牵线见了她姑父,才把这事理顺的。”
他怕遗漏的细节让她多添误会,连见面的次数、流程卡壳的原因都没落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解释。
尤木里翻书的手指顿了顿,指尖捏着书页的边缘,轻轻一扯,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像一片枯叶轻轻划过心尖,带着细碎的痒。
她依旧没抬头,只是轻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所以,你这段时间跟她频繁见面,都是为了这事?”
“频繁?”沈十洲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他和夏与秋见面的次数并不多,怎么会让她觉得“频繁”?
尤木里终于合上书,将书放在腿上,抬起头看向他,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在今天之前,我还撞见过一次。上周三放学,在商业街附近,你们一起从车上下来,你目送着她走进一家商场。”
沈十洲连忙摇头,语气带着急切的解释,生怕她误会:“这事说来话长,一开始我也是偶然碰见她的,我都不知道她就住在咱们家附近的小区。而且她……她当时已经嫁人了,过得不算好。我碰见她的那几次,她胳膊上、脖子上都有伤。”
他说得隐晦,没明说被家暴,却相信尤木里能听懂。
尤木里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错愕,眉头轻轻蹙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她丈夫打的?”
“嗯。”沈十洲点了点头,细细解释道:“你之前问我捡的那条项链,就是她的。那次在咱们小区附近,她丈夫正好找过来,上来就动手,我拦了一下,拉扯的时候她项链掉在地上,我顺手捡起来,当时忘了给她。”
“所以那天你鼻青脸肿的回来,嘴角还破了,就是跟她丈夫打架留下的?”尤木里回忆起了那天他身上的伤。
沈十洲不甚满意她的用词,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怨:“哪有鼻青脸肿那么夸张?就嘴角破了点皮,还有胳膊上蹭了块淤青,都是小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可对上尤木里那双带着审视的冷漠眼神,他又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声音放软了些,继续解释:“后来也是偶然才知道,她姑父正好管这事,公司的事拖不起,我才想着请她帮忙牵线。今天约好一起去她姑父家,你上午看到我们的时候,就是准备过去。”
“我看着你和她一起进的小区,又一起出来的。”尤木里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根轻刺,扎得沈十洲更慌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十洲急忙抬头辩解,眼神里满是急切,“本来约好中午在她姑父家附近碰面,但她刚出差回来,飞机晚点了,我怕赶不上时间,才去机场接她的。我就是帮她把行李拎上来,没进去,真的,我就在楼下抽烟呢。”
沈十洲的目光落在尤木里的侧脸上,暖黄的灯光下,她的睫毛纤长,轻轻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像片软乎乎的羽毛,却让他心里发紧。
他喉结动了动,语气慢慢放软,愧疚一点点漫上来:“我知道你看到我们在一起不舒服,可当时事情太急了,我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而且,不管是公司的事,还是和夏与秋的牵扯,一两句话也说不清。”
他抬手想碰她的肩膀,又怕她躲开,最终只是攥紧了自己的衣角,“我就想着等问题彻底解决了,再跟你好好解释……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及你的感受,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尤木里终于再次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没有了白天在小区门口时的崩溃与泛红,却多了几分疏离的冷静,像蒙着一层薄薄的冰,让人看不透她的情绪:“我知道你是为了公司,也知道你不是故意要瞒我。”
她沉默了片刻,指尖轻轻攥紧了膝上的书脊,指节微微泛白,“可是十洲,你有没有想过,比起公司的难处,我更怕的是你的隐瞒?”
她声音轻了些,带着藏不住的委屈,“你躲着我半个月,连句解释都没有,我看到你跟她在一起,看到你们一起上楼,我甚至以为……”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可眼底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将她的眼神淹没。
她不是不理解他的苦衷,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为了这个家,只是这段时间的煎熬与猜疑,像一根细细的线,紧紧勒在心上,勒出了细细的痕,不是一句“解释清楚”就能轻易抹平的。
沈十洲看着妻子眼底的疏离,心里一阵酸涩,像吞了颗没熟的柠檬,又酸又涩。他想再次伸手握住她的手,想把她揽进怀里好好安抚,却又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平静,只能声音发紧地道歉:“是我错了,老婆。”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是公司的难处,还是别的什么,我都第一时间跟你说,再也不瞒着你了,再也不躲着你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尤木里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低下头,拿起膝上的书,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字迹,却没再翻开。
沉默许久,她才张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累了,想先回房间休息。”
她站起身,没有看沈十洲,也没提“原谅”或“不原谅”,只是径直走向卧室,留下沈十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沈十洲看着茶几上那盒还冒着甜香的奶油蛋糕,看着玻璃盘里晶莹的葡萄,心里像被什么堵着,满是无奈与愧疚。
他知道,想要彻底解开她心里的疙瘩,还需要时间,而他能做的,只有慢慢等,用行动一点点暖热她心里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