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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跨年之夜 ...

  •   夜色漫进街巷时,沈十洲往家走。

      店里的事暂托给了沈七榆,那猴崽子听说他盘下了游戏厅,几乎是蹦着高举双手双脚赞成,倒不是盼着亲哥发家致富,纯粹想往后天天白嫖游戏。

      路过巷口,一阵粗哑的吆喝撞进耳朵:“甘蔗哎!不甜不要钱!”

      几个大妈正围着辆旧三轮车挑拣,沈十洲也走了过去,称了两斤,让老头帮忙削皮切段。

      老头手里的刀没停,笑着打趣:“小伙子看着人高马大的,倒还挺细致。”

      沈十洲没接话,等老头递来一小节试吃的甘蔗,他扔进嘴里嚼了两下,腮帮动了动,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不甜。”

      老头的眉毛瞬间竖了起来,手里的削皮刀顿了顿:“咦,你可不敢胡说!”

      沈十洲学着老头的语气,眼神里藏着点促狭:“咦,你也可不敢胡说!”

      老头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切好的甘蔗装进塑料袋,塞到他手里。

      沈十洲付了钱,拎着那袋还沾着甜汁的甘蔗往家走,脚步没停,径直上了三楼,敲了敲最里头那扇门。

      门帘是尤木里自己挂的,粉白相间的布料上绣着只圆滚滚的小兔子,一看就是女孩子的心思。

      门开后,沈十洲把甘蔗递过去,语气平淡:“程砚给你的。”

      尤木里接过来的手顿了顿,眼里满是疑惑:“他给我甘蔗干嘛?”

      “吃啊。”沈十洲答得理所当然。

      “我不是问这个。”尤木里捏着塑料袋的边角,声音轻了些,“我是说,他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

      “哦,他善良。”沈十洲的回答依旧简单,说完转身就要走。

      尤木里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那钱……”

      他还是这句话:“回头再说。”

      尤木里暗暗叹了口气,她虽不算机灵,却也不傻。沈十洲的关照,程砚的体贴,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好意,她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谢谢你们。”她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

      沈十洲的脚步顿住,回头看她时,眼神软了些:“不客气,都是朋友。”

      就像走了很久的夜路,突然有人递来一盏灯。

      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湖,因为他的话泛起了层层细腻而复杂的涟漪,既有猝不及防的悸动,也有逐渐舒展的温暖。

      他窥探到了她内心的孤独,也看穿了她的假装坚强,他知道一个习惯了孤独的人,其实比谁都渴望拥有朋友,也比谁都渴望被在意。

      就像荒芜了许久的花园,突然冒出第一朵花,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原本沉寂的世界,慢慢有了色彩,有了声响。尤木里望着面前这个看似冷硬、实则心思细腻的男人,心底悄悄攒起了勇气,她重重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微颤,却格外清晰:“好。”

      从今以后,你们也是我的朋友。

      于是,他们变成了村子里有名的三剑客,一起在小馆子吃饭,一起去超市囤零食,两个男生会耐心等尤木里挑完女生用的小物件,尤木里也会站在公厕门口,抱着三人的东西,等他们出来。

      三人一起吃喝玩乐的场面,被沈七榆撞见过几次。这小子又嫉妒又委屈,有段时间,总闹着要拉沈十洲去做DNA鉴定,看看他们俩到底是不是亲生兄弟。

      **

      转眼便到年底,跨年这天,大概是教室里最坐不住人的日子。

      尤木里从上午踏进教室起,就瞧出了这帮孩子的心早飞远了 ,课本摊在桌上,眼神却总往窗外飘。等到下午上课,这份心不在焉更是彻底摆到了明面上,一节课下来,连讲的哪个朝代都没记住。

      尤木里放下粉笔,望着台下一张张满是雀跃的青春脸庞,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节课你们自习吧。”

      话音刚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一片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耶!”

      前后桌的学生立刻凑到一起,叽叽喳喳的话题绕来绕去,总离不开“晚上去广场倒计时”“和朋友去吃火锅”“守着电视看跨年晚会”这些热闹事。

      尤木里靠在讲台边,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笑声,忽然生出一种恍惚,时间好像攥不住似的,眨眼又是一年。

      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老了的?

      大抵就是此刻,看着眼前鲜活的少年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慢慢跟不上他们的热闹了。

      “老师!”前排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忽然抬头喊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你晚上去哪里跨年呀?”

      尤木里几乎没经过思考,话就先落了口:“哪儿也不去,回家睡觉。”

      她是真没什么兴致。跨年夜里,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挤得人喘不过气,倒不如窝在家里,安安静静睡一觉来得舒服。

      “切,老师你好没劲儿啊!”女生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特有的直白,周围几个学生也跟着笑起来。

      尤木里看着他们鲜活的模样,无奈地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是是是,我老了,折腾不动这些热闹了。你们玩归玩,记得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傍晚往家走时,她路过那家熟悉的游戏厅,放缓脚步往里望了望。

      暖黄的灯光裹着室内的热闹,前台的位置上,那人正低头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氤氲的雾气轻轻漫过他的侧脸,把轮廓晕得柔和了几分。

      不过片刻,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过来,随即放下泡面,绕开前台的栏杆,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店门。

      尤木里把手里还带着余温的酱香饼递过去,嘴角带着点笑意,“配上这个才有灵魂。”

      沈十洲欣然接过,语气轻快:“太及时雨了。”

      他用竹签扎了一小块,一口咬下去,外皮脆得咯吱响,内里却软乎乎的,酱料的咸香、面皮的麦香和芝麻的醇香在嘴里散开,层次分明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

      在七中,这酱香饼可是仅次于炸串夹馍的校园美食招牌。它不仅承包了一届又一届学生的课间馋瘾,更凭着实打实的人气,连续多年稳坐“食堂美食排行榜”前三的宝座,从未缺席。

      档口的厨师是地道的湖北恩施土家族人,在用料上十分考究。据他所说,光是这酱料,就足足用了三十多种调料慢熬细配,辣得够劲却不烧胃,咸香里还藏着一丝回甜。

      面团也有讲究,得用精制面粉揉得筋道,再裹上秘制油酥反复折叠、卷擀,直到面皮里藏满层层酥层;下锅后用小火慢慢烙,等两面烤得金黄焦脆,趁热刷上浓稠的酱料,撒一把翠绿的葱花和雪白的白芝麻,才算完活。

      沈老板咬着半块饼,边嚼边点头点评:“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尤木里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探头往游戏厅里望了望,好奇地问:“程砚哥没在?”

      “没。”沈十洲注意力都在酱香饼上,抽空回了一句:“温柔乡里泡着呢。”

      尤木里愣了一下,眼里满是疑惑:“他不是没有女朋友吗?”

      “嗯。”沈十洲应得干脆,手里的饼又下去了小半块。

      “那哪来的温柔乡?”她追着问,眉头轻轻蹙起,显然没弄明白这中间的关节。

      沈十洲慢慢嚼完嘴里的饼,抬眼看向眼前满脸困惑的小姑娘。该怎么告诉她,没有女朋友和没有温柔乡是两回事呢?

      见他半天不说话,尤木里又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的疑惑更重了,像只等着投喂却没等到的小兽。

      “说了你也不懂。”沈十洲扯了扯嘴角,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含糊。

      尤木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你懂。”

      那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却又没真的生气,像颗轻轻弹在他心上的小石子。

      瞥见游戏厅里人影晃动,她说:“今天人还挺多。”

      “全是学生,一放假都跑这儿来放松了。”沈十洲顺着她的目光望了眼店内,语气平淡。

      尤木里不能理解,“就他们那样的成绩,也好意思说放松?”

      沈十洲轻抬眼皮看向她,眼里藏着几分揶揄,“尤老师又一竿子打死一屋子人了。”

      她小声嚅嗫:“事实嘛。”

      几口吃完饼,他把空袋子扔进垃圾桶,顺便进店里取卫生纸擦嘴。

      她想跟进去,被他抬手拦了下来,语气不容置疑,“就站这儿等着。”

      尤木里觉得,他一定是在针对她!怎么谁都能进去,就她不行呢?

      “你那店里到底藏了什么宝贝啊,连门都不让我进?”

      每次她来,他总会特意从店里走出来,和她在门口说话,还明明白白跟她说过“不准进去”。次数多了,她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重,这里面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这么防着她?

      沈十洲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故意吊着她,“你都说是宝贝了,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人呢。”

      真把她当三岁小孩儿哄了!

      她瘪了瘪嘴,没再追问,转身就要往家走。“走了,不打扰沈老板藏宝贝了。”

      “等下。” 沈十洲叫住她,从店里拎了瓶果粒橙递过来。

      尤木里却摇了摇头,指尖蜷了蜷:“不想喝饮料,太凉了。”

      他收回手,盯着她看了半晌,喉间溢出一声轻呵:“真难伺候。”

      尤木里无辜地耸了耸肩,半点没把他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这大概就是做了朋友的好处,说话不用再小心翼翼,连带着胆子都大了许多。

      放在一个月前,她连想都不敢想这样的场景。自己竟然会重遇高中时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校霸,甚至还和他成了能随意拌嘴的朋友。

      从前那些习以为常的独处时光,似乎都在重遇他后,有了温暖的对照。她才知道,难过时有人递张纸巾是多么踏实,开心时有人立刻分享是多么雀跃,就连晚饭后随口聊几句无关紧要的琐事,都成了带着温度的馈赠。

      正想着,沈十洲忽然开口:“程砚说,晚上一起去钟楼跨年。”

      尤木里下意识地问:“在人山人海里看后脑勺呐?”

      沈十洲噎了一下,一时没接话。虽然他也觉得有病,可她能不能先摆出点女孩子该有的期待反应?

      尤木里是真的意外,眼睛微微睁大:“你竟然也喜欢凑这种热闹?还是说……你其实是个在乎仪式感的人,就喜欢过节?”

      他是个屁,喜欢个屁。

      沈十洲想宰了程砚的心,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那混蛋中午是怎么说的?

      “木木一个人在这儿,连个熟络的人都没有。我们作为她的好朋友,是不是该带她一起跨年?让她感受下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我们啊!”

      四目相对,小姑娘眼里是懵懂的、诚恳的询问之意。

      沈十洲第一次尝到了如鲠在喉的滋味。向来只有他噎别人的份,还从没有过谁能把他噎死的例子。

      人间有个狗屁的真情,有个锤子的真爱。

      他深吸一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你先回吧,晚上再说。”

      尤木里愣愣地应了声“哦”,转身慢慢往家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怎么刚才沈十洲的脸上,隐约透着点生无可恋的意思?

      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她摇摇头,把这点疑惑抛在了脑后。

      **

      夜晚,程砚来敲门,尽管不爱凑热闹,但盛情难却。

      尤木里叹着气,换了件最厚的长款羽绒服。

      沈七榆也带着个女孩子来凑热闹,两人手牵手挤在人群里,看着格外亲昵。

      尤木里瞥见那姑娘的脸,愣了愣,凑到身旁的沈十洲耳边小声问:“是我脸盲记混了,还是……他又换人了?”

      沈十洲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语气平淡得没一丝波澜:“换了。”

      “你都不意外的吗?”尤木里有点惊讶,这当哥的也太冷静了。

      沈十洲轻轻摇了摇头。沈七榆要是哪段恋爱能安安稳稳撑过一个月,那才真叫出人意料。

      尤木里“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她其实不太能理解这样频繁更换伴侣的方式,但也清楚,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和这样做的理由,尊重就好。

      钟楼稳稳立在城市正中心,既是串联起南北街区的轴心建筑,更是刻在城市骨血里的地标。据历史考证,它于明洪武年间就已落成,如今仍是国内现存规模最大、建造年代最久远,也保存得最完好的钟楼之一,百年间静静看着街巷里的人来人往。

      从村子往钟楼去,有四五公里路。跨年夜这日子特殊,就算侥幸挤上公交车,半道上也准得被堵在车流里寸步难行,反倒不如走路来得痛快。几人交换了个眼神,没多犹豫,干脆决定迈开腿,沿着街边慢慢往钟楼的方向走。

      城市的街巷已被渐浓的烟火气包裹,商场的橱窗亮得晃眼,挂满了闪烁的彩灯和“新年快乐”的字样,从里面飘出的欢快乐曲与街头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热闹的序曲。

      年轻人们三五成群地走在街上,手里攥着气球、荧光棒,或是刚买的糖炒栗子,笑声像银铃般滚过街角,连寒风都仿佛被这股热乎劲儿冲淡了几分。

      这种热闹,是一整年攒下的雀跃,在辞旧迎新的节点上,彻底迸发的模样。

      沈七榆的女朋友想买气球,他刚拉着人凑过去,就见沈十洲也挑了一个。

      沈七榆立刻凑上去嘴贱:“我买给我女朋友,你这气球是买给谁的?”

      沈十洲连眼神都没往他那边扫,接过气球转身就走。

      “喂!你还没付钱呢!”沈七榆在后面喊,他也只当没听见。

      尤木里看着递到眼前的粉色气球,线绳还带着点刚从三轮车上拿下来的凉意,她愣愣地指了指自己:“给……给我的?”

      沈十洲点了下头,指尖还捏着线绳的末端,没松开。

      粉色气球确实透着点孩子气,可尤木里盯着那软乎乎的颜色,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这种被人当作小姑娘一样放在心上的感觉,竟意外地让人觉得温暖。

      她轻轻接过线绳:“谢谢。”

      “不客气。”

      程砚左右打量着街上的人,女孩子们手里除了气球,头上还都戴着闪着光的亮灯发箍。

      一分钟后,程砚攥着个兔子耳朵发箍跑回来,额角还带着点薄汗,把发箍往尤木里面前一递,嘿嘿笑:“木木,你戴这个肯定比街上所有人都好看!”

      尤木里看着那对缀着小灯的粉色兔子耳朵,嘴角抽了抽:“……”

      她能拒绝吗?

      “戴上呀木木!”程砚满眼期待,连沈七榆都凑过来起哄。

      尤木里没办法,只好接过发箍,指尖微微发颤地往头上戴。耳朵部分还软乎乎的,一碰到头发,小灯就闪了闪。

      “太可爱了!我的审美果然是天花板级别的!”程砚立刻拍手夸赞,语气里满是得意。

      尤木里却有点懵:真的可爱吗?难道是她的审美出了问题?

      她带着点询问、又有点狐疑的目光,悄悄落在了沈十洲身上。

      沈十洲攥着拳头抵在嘴边,轻轻咳了一声,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肩膀还在微微发抖。

      “……”她就知道!

      “很傻吗?”尤木里咬了咬下唇,问得直白。

      沈十洲立刻摇头,努力板着脸:“不傻。”

      “你都笑到合不拢嘴了。”她哀怨地看着他,连语气都软了几分。

      沈十洲赶紧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真不傻。”

      信他才怪!

      尤木里气鼓鼓地往前走了几步,故意拉开距离。

      沈十洲在原地笑够了,才快步追上去,语气放软了些,带着点真诚:“真的不傻。”

      她瘪着嘴不回头,还是不理他。

      沈十洲只好忍住笑,放轻了声音,认真说:“别气了,原谅我,真的挺可爱的。”

      尤木里还在气头上,哼了一声:“什么可爱?”

      可笑还差不多!

      笑意影响了沈十洲的思考,以为她是在提问,便顺着话头答:“发箍可爱,戴上发箍的你,也可爱。”

      话音刚落,尤木里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倏地抬头看向沈十洲,撞进他还带着笑意的眼眸里。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盛了星星。

      心脏像是漏跳了半拍,又猛地加快了节奏。一秒后,她赶紧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气球绳,径自往前快走,指尖都在发烫,连带着脸颊也烧了起来。

      往前走到北大街,人潮已经涌了过来,一眼望去全是攒动的人头,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找不到了。

      沈十洲快步上前,轻轻拉了拉尤木里的胳膊,让她走在自己前面,自己则跟在后面,手臂微微张开,像在护着她,不让拥挤的人群碰到她。

      尤木里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距离有多近,近到他每一次温热的呼吸,都像落在了她的发顶,令她浑身犹如过电般的紧张。仔细辨别之下,好像还带有一丝丝的羞耻。

      西华门的大钟“铛——铛——铛——”敲了三下,浑厚的声响裹着夜风散开。尤木里抬头望了眼钟楼顶的表盘,指针正稳稳落在十一点的位置。

      “木木,你不是教历史的嘛,给我们讲讲这钟楼的来头呗!”程砚忽然凑过来,语气里满是好奇,这要求来得没头没尾,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热络。

      尤木里笑着摇头,“你们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我一个外来务工人口,哪敢在你们面前班门弄斧啊?”

      “妄自菲薄了不是,我们除了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程砚说着,还不忘转头找盟友,“不信你问他,沈十洲,钟楼顶上的尖顶叫啥?”

      沈十洲两手插在口袋里,耸耸肩,语气坦然:“不知道。”

      程砚立刻摊开手,冲尤木里挑眉:“看吧。”

      尤木里看着这两人理直气壮的样子,彻底没了话:“……”

      当个学渣而已,还把这两人搞出自豪感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开口解释:“那个叫‘重檐三滴水’四角攒尖顶,是传统木构建筑里常见的样式。”

      沈十洲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这个还真不知道,也没听过。他没说话,只抬眼给了她一个“继续说”的眼神。

      尤木里见状,只好认命地当起临时导游,细细道来:“这种钟楼的基座大多是正方形,用青砖混着白灰砌的,特别结实。基座四面正中间各有个券形的门洞,正好对着四条大街,以前是方便行人穿过去的。楼身分两层,屋檐却有三层,屋顶盖的是绿琉璃瓦,在太阳底下特别亮。整个楼体都是木头做的,柱子都是通顶的长柱,顶上的攒尖顶还用了抹角梁和井口枋,能看出点宋元时候的建筑手法。”

      她刚说完,沈十洲就开口问:“你上去过?”

      尤木里点点头,眼里多了点笑意:“当然去过。上面有口景云钟,是用铜锡合金铸的,钟身上刻着祥云、蔓草,还有飞天和腾龙的图案,特别精致。以前央视春晚敲的新年钟声,用的就是这口钟的录音呢。”

      “还有什么?”沈十洲又问,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没打断她的话。

      “还有碑刻和楹联,刻着以前修钟楼的记载,字写得也好看。”

      “还有呢?”

      “没了。”

      他点点头,谦虚的说:“受教了。”

      她觉得他在故意刁难自己,哪有本地人没上过钟楼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沈十洲淡淡补充:“真没上去过。”

      “为什么啊?外地人都去。”尤木里更疑惑了。

      “因为我不是外地人。”沈十洲的回答简单直白。

      “……”

      沈十洲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包子脸,忽然感觉指尖有点发痒,竟莫名生出想伸手捏一下的念头。还好理智及时拉了他一把,他移开视线,微眯着眼看向被绚丽灯光包裹的钟楼。

      “没兴趣。”这就是原因。

      尤木里听见了,低头踢开脚边一枚小石子,暗哼了一声。

      就是学渣,一个对历史不感兴趣的学渣!

      **

      广场上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歌,四周的人群里开始传来阵阵歌唱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我的爱如潮水,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远处的钟声回荡在雨里,我们在屋檐底下牵手听”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如果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偏偏喜欢你,爱你没道理”

      ……

      一首接一首的经典情歌在夜空中流淌,熟悉的旋律轻轻裹住在场的每一个人,不仅让全场瞬间生出共鸣,更让情侣之间的爱意在经典旋律中显得格外厚重。毕竟,能经得起时光打磨的情感,才更值得在新旧交替的时刻被郑重诉说。

      尤木里听得有些出神,无意间偏过头,却撞见沈七榆正低头吻向身边的女朋友。她吓了一跳,脸颊倏地发烫,赶紧慌乱地将目光转向右边。程砚正凑在沈十洲耳边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连眉眼都染着轻松的暖意。

      许是她的目光太热烈,不经意间再次偏头时,正好对上了沈十洲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喧嚣好像突然静了下来。她甚至能清晰地在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微微怔住的模样,连带着方才被情歌勾起的柔软心绪,都在这一眼里轻轻晃了晃。

      到了临近零点的时刻,人山人海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期待的笑容,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和身边的亲友紧紧相拥,还有人对着夜空大声喊出自己的新年愿望。

      当倒计时的数字从“10”开始一声声响起,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股集体的兴奋点燃了。

      “9!8!7!……3!2!1!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绚丽多彩的气球从人们手中飞升,骤然在夜空中绽放,一个接着一个,红的、黄的、紫的、绿的,把漆黑的天幕染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

      与此同时,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远处传来的零星鞭炮声,汇成了一片汹涌的声浪,仿佛要把过去一年的所有疲惫都冲刷掉,只留下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这一刻,无论是相识的还是陌生的,眼神交汇时都会露出善意的笑容,仿佛在这特殊的时刻,所有人都成了彼此的同伴,共享着这份跨越时光的热闹与温情。

      程砚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声音裹着笑意飘在喧闹里:“新年快乐啊大家!木木,新年快乐!”

      尤木里被他的热情感染,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朝着他们用力喊回去:“新年快乐!”

      沈十洲站在一旁,看着她眼里亮闪闪的光,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弯起。

      他知道,她心里藏着太多太久的沉默,那些独自扛过来的日子,让她习惯了把自己裹在壳里。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让她彻底舒展开来,才能卸下伪装了许久的坚强。

      好在,他能看见,她心里那层坚硬的外壳,正在一点点变软,像被春阳融开的雪。

      沈十洲往前凑了半步,微微弯腰,语气里满是真诚:“尤木里,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能比现在更快乐。”

      尤木里猛地抬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冲淡了平日里的清冷,连眼底都盛着细碎的温柔。

      街边的小店透着温暖的光,老板和客人笑着互相道贺,热气腾腾的食物香气混着空气中淡淡的烟火味,让人心里踏实又滚烫。

      这是尤木里记忆里,最开心快乐的一个跨年夜。

      这份激动,直到清晨才渐渐沉淀下来,但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喜悦的余温,仿佛在诉说着:旧的一年圆满落幕,新的一年,正带着满腔热忱,向她走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跨年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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