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命运的交汇（中） ...
-
“轰隆隆……”
震动声响彻巨大的地下空间，在深邃无尽的黑暗中不断回荡着。
跟踪拍卖场女主人尺独到达隧道出口边缘的林音和紫瞳少女被眼前急遽耸动、聚拢而成的巨大黑影所震摄，一时之间居然忘记了她们还在跟踪别人。
“竟然违反教约在这种地方复原小祭坛……”
紫瞳少女首先回过神来，开始逐渐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眼中不禁射出愤怒与憎恶的火焰，
“这些卑劣下流的荒原人，胆敢玷污神之力！”
林音扶着墙壁勉强稳住身子。由于后背那道伤口的原因，她的手臂无法迅速做出一定幅度的动作稳定身体重心，所以很难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中保持平衡。
“先别管这些了，我找不到那女人的位置了，震动声太大了……”
震动仿佛胎动一般，越来越剧烈。强烈的不安催逼着林音尽快逃离，她预感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现身于此。
“就算找到她也没用……那女人一定是早就发现我们在跟踪她，才会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紫瞳少女咬牙切齿地答道，
“一旦那位‘神使’的意志被怨气侵蚀殆尽，我们就会成为这场黑暗祭祀的活祭品，死无葬身之地……”
林音无心去理解紫瞳少女的话，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她根本不明白为何她在这种局面下仍然能够以愤怒的情绪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在巨大的危机感前，林音能够思考的只有一件事——如何才能存活下来。
所以她也不等对方愤愤不平地解释完做下这场黑暗祭祀的人到底有多么罪大恶极，就一把拉过她的手从隧道尽头跳了下去。
“你干嘛……啊啊啊！”
紫瞳少女突然被林音粗暴地拽住，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就开始急速地下坠。
隧道尽头处至下面的地面大概有十米左右的高度。如果头朝下从十米高的楼顶上跳下，落在水泥地上，恐怕是必死无疑。这一点林音是清楚的，然而这里并非是现实世界的屋顶，地面也并非是坚硬的水泥。
她刚才观察了一下，从隧道尽头到地面的这面墙壁并非是绝对的竖直，而是与地面形成了一定的角度，勉强算是一个七十五度左右的陡坡。
如果凭借陡坡和地面堆积的黏液的缓冲，这个高度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才是。
林音想着，不自觉地将紫瞳少女护在怀中。
她向来只注意到自己本性中冷漠的部分，所以即便做出舍己为人的举动也不会察觉。
但紫瞳少女却没办法无视这一点。她是除了高贵的出身之外一无所有的那种人，她被父亲扶持着登上了令人仰望的高位，然而却并不具备与之匹配的能力。
在那个勾心斗角的残酷之所，从没有人真心地愿意守护自己、接近自己。那些人要么是因为父亲的命令对自己唯唯诺诺、俯首称臣，要么就是为了利用自己达成各种虚妄的目的而摆出恶心的奉承脸。但是……这个家伙和他们不一样。
虽然适应了坡道上的下滑速度，但紫瞳少女还是默默地往林音怀里缩了缩，似乎是在寻求被保护时的安心感。
“这样不行……”
林音没注意到紫瞳少女的反应，因为新的危机出乎意料地摆在了她面前。
“黏液的厚度为什么会这么浅……”
按道理来说，这下面是那些名为“神罚”的凶兽聚集栖息的地方，黏液累积的厚度应该会比在隧道那里要厚才是，为什么会这么浅？
林音开始慌张起来。
“这是因为黑暗祭祀需要吸收大量‘神罚’的分泌物……”
紫瞳少女忽然开口道，语气中难得地没有抱怨的情绪，
“还是放弃挣扎吧，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从黑暗祭祀中逃脱的……”
她的声音有些疲倦无力，却似乎暗含着某种释然的意味。
“说什么傻话！在找到妮兰之前我绝对不能死！”
像是在为自己加油打气一样，林音大喊着硬生生将疾速下滑身体扭转过来。
紫瞳少女在这时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手掌被某种温热的液体所濡湿，她吓得赶紧松开了林音的右肩，发现大片血迹正在那里蔓延开来。
“你这是在自讨苦吃！”
她赌气般大声哭喊着，眼泪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为这个家伙伤心落泪，像她这样胡来的人折腾死了也是活该！
紫瞳少女又气又急又伤心，但是林音此刻却顾不得绞尽脑汁来安抚她了，
“抱紧我，接下来会翻滚得比较厉害……”
紫瞳少女不知道林音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但是受她那种倔强的精神所感染，她也不想去管这么多了。
她把心一横，眼一闭，双手绕过林音的后背勾住了她的双肩。
紫瞳少女此刻甚至有种错觉，如果是和眼前的人一起，哪怕即将面对的是比死亡还要深重的苦难自己也不会觉得害怕。
林音强忍着后背绽开的伤口处传来的痛痒，扭动身体，让二人像车轴一样沿着陡坡斜面朝水平方向翻滚起来。
陡坡的宽度和隧道的宽度一样夸张，足有十股车道那么宽（毕竟是供那些巨大凶兽通过的通道，不可能和正常一样）。如果把坡道宽度的距离也算上的话，林音她们获得的缓冲时间将会有可观的延长。可是这么做的风险也很大，翻滚需要人为控制方向，如果一个不好从陡坡边缘直接滚出去了，那么二人必定会摔伤，撞到头部的话致死也是有可能的。
不断的翻滚终于让林音背部的伤口完全裂了开来，伤口愈合期的痛痒已经被不断撕扯着的剧烈疼痛所取代。
疼痛正疯狂地侵蚀着林音的神志，她很难保证这种状态下的自己能配合时机做出正确的反应，但是此时唯有放手一搏。
快要…就快要到坡道的边缘了……得赶快转向才行……
冷汗模糊了林音的视线，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触感，只剩下背上那道不断被撕扯着的伤口。
强行扭动腰部和肩膀让身体与惯性相抗，这让林音的伤口受到两方激烈的拉扯，她终于还是禁不住疼痛的折磨呻|吟出声，不过幸好这一次她总算是勉强成功地悬崖勒马了。
还不能放松……接下来应该还得转一次……
林音的眼皮开始打战，到这个时候，痛觉已经不再新鲜，倒是虚脱感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不能睡……还要去找妮兰……
被林音护在怀中的紫瞳少女感觉得到她的身体此刻正因疼痛不住地颤抖着，感觉得到她充满热度的汗水与鲜血湿透了衣衫，但是她却找不出一点办法能够缓解她的痛苦，这让她的内心备受折磨。
“咬我……”
濒临昏厥的边缘，林音听见紫瞳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痛就咬我的肩膀……”
果然还是到此为止了吗……
她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幻觉，开始无力地在心里喃喃起来。
“都说让你咬我了，笨蛋！”
耳边突然炸响的惊雷之语让林音猛然惊觉，疼痛趁着神志恢复的短暂缝隙再度发起了攻势。
于是林音狠狠咬住了紫瞳少女的肩膀。
“痛啊啊啊！”
对方立即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绕过林音背部的手臂猛然收紧，两只手像九阴白骨爪那样死死地扣住了林音的肩膀。
因为咬住紫瞳少女的肩膀才刚刚觉得好些的林音现在又被这么一折腾，差点痛得没把门牙给咬断，不过这一出倒是让她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挺过了最难熬的阶段后，林音对疼痛的抗性明显提高了很多。完成第二次转向并不像第一次时那么辛苦，但是她发誓以后再也不碰怀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家伙了，打死也不想碰……
安全着陆的二人倒在地上很长时间都无法动弹。
过了一会儿紫瞳少女首先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委屈道：
“你是不是非常恨我，林音？我觉得你刚才想杀了我……”
“噗…哈哈哈哈……”
林音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不准笑我！”
紫瞳少女生气起来。
“没什么没什么，快起来吧，我们还要逃命呢。”
林音带着点忍俊不禁的笑意答道。
原本生死攸关、很严肃的一件事被紫瞳少女这么一搅和就莫名地变得滑稽起来。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会让林音觉得妮兰仿佛还像往常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让她身体上的痛苦缓解不少。
紫瞳少女抹了抹眼泪才从林音身上爬起来。
有些别扭地把手伸向林音时，她很自然地一把抓住了，并借力站起身来。
二人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融洽起来。
“震动从刚才就已经停止，我想活祭快要开始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紫瞳少女扶住脚步不稳的林音，语声中带着担忧：
“你的伤还撑得住吗？出了这么多血……”
林音扶着紫瞳少女，觉得体力开始有些不支，
“还行，还能撑一会儿……我们往那边走……”
她随口敷衍着，扯了扯紫瞳少女的手臂，示意她接下来行进的方向。
“你怎么知道要往那边走的，这里这么黑……”
紫瞳少女对林音的判断根据表示疑惑。
“因为那里有人的声音和一点亮光……”
“……为什么我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
“可能是因为你没有静下心去听……不过当然也可能是我搞了乌龙……”
“什么嘛，原来你自己也不确定！”
“咳咳，你倒是轻点儿……”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相安无事地走了一段路后，林音忽然放开了紫瞳少女。
“怎么了？”
紫瞳少女奇怪地问。
“那家伙的胎动声越来越大了，应该……快要苏醒了。”
林音静静地答道。
“那就别停下，快点走……”
“如果我继续拖累你的话，你也会死在这里的。”
林音认真地打断了紫瞳少女的话，
“听着，时间不多了，你要用尽全力往我指给你的方向跑……”
“我不要！谁要欠你这臭屁家伙的人情，我们一起走……”
紫瞳少女态度坚决地否定了林音的话，伸出手想把她拉回自己身边来。
“别任性了！这也是为了达成我的心愿，所以你根本不欠我什么。你逃出去之后……”
林音焦急地向紫瞳少女解释时，黑暗中忽然传出一声可怕的、非人的巨大怒吼，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别管我，快跑！”
林音语气焦躁地向紫瞳少女大喊。
“可是……”
紫瞳少女还想说什么时，林音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一股暴戾而邪恶的气息从黑暗中猛地逼近，瞬间便将林音的身形吞噬了。
紫瞳少女因为林音那一推踉跄着倒退开好几步才稳住身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已经变得空荡荡的黑暗，还没来得及接受眨眼间发生的事实。
但是她感觉得到从自己身旁迅速逼近的死亡气息。
因此，紫瞳少女的身体在其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率先行动起来。
不顾一切地疯狂奔跑，然而那气息却还是逐渐地追上了她……
她死了吗她死了吗她死了吗她死了吗……
生死关头，紫瞳少女的大脑里还在疯狂地质疑着林音的死亡……
“咻咻！”
破风声从前方传来，越过紫瞳少女射向了她身后的凶兽。
“给我退下！”
男人的声音凌厉地划破了寂静的黑暗。
紫瞳少女才刚刚辨认出那是上弦的声音，身后就炸响了一个巨大的爆破，冲击波将她的身体送了出去。
脚尖轻点地面，上弦抱琴跃至半空中，一手轻轻揽过了被爆破余波送来的紫瞳少女，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幸好来得及时……”
他微微松了口气，目光冷冽地望着火光中正处于暴怒状态、疯狂乱舞着触手的庞然凶兽。
困住凶兽的是其身下浩大的白银法阵。
刚才紫瞳少女听到的破风声其实是上弦的第十六根琴弦，那根琴弦的尾端被符文的细线缠绕着，只要注入神力射出便可触发。
“魔牙暗影，不想你胆敢觊觎圣女性命，下次再见便休怪我无情了。”
冰冷的话语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愤怒杀意，只见他极为冷酷地拂袖回身，与紫瞳少女一起消失于皎白的光芒之中。
……
隧道尽头处，墙壁忽然渗开一片碧绿，玉光摇曳间，尺独曼妙的身影从中缓缓步出。
“我好像不小心做了些多余的事情，你不会怪我吧……”
她扭头朝玉色中尚未现身的某人随意问道，语气中似有试探的意味。
“不，你做得很好，让我觉得很惊喜。”
夜行侠微笑的脸忽然浮现于玉色光幕之上，显得十分瘆人。
“你再这么玩下去，玉梓又要闹情绪了，出来说话不行吗？”
尺独别过脸，不想看到对方欠抽的笑脸。
“我就是想试试那丫头会不会趁人之危，”
夜行侠悠哉地把手脚依序伸出，动作优雅而慵懒，
“这么看来她还是挺有原则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对方要是知道……”
尺独选择性地无视了夜行侠的言行，直接切入正题。
“人呢~从来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实，”
夜行侠轻轻拍了拍尺独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打断了她担忧的疑问，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主角登场、好戏开演就够了。”
他说着，眯起眼睛看向祭坛中心的困兽，目光仿佛要穿透它的皮肉深入其内在一般。
“既然如此，我就提前退场了。”
尺独耸耸肩说完，飞快地闪身再度消失于玉色之中。
“喂，走那么急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夜行侠抱怨着跟了上去，然而就在他的身体将要完全消失于隧道尽头的光幕中时却忽然停顿了一下，
“哎呀，差点忘了……”
他嘀咕着，伸出一只手随随便便地打了个不像话的响指。
随之却见那浩大法阵上的花纹如同撞见雄黄的蛇群一般溃散而去。
“愚蠢的‘神使’啊，请于此地尽兴地玩耍吧……”
夜行侠充满讽刺的愉悦语声在空无一人的隧道尽头悠然回荡开来。
祭坛中心，凶兽的嘶吼声愈发凄厉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命运的交汇（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