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命运的交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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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肃杀北风无情掠取的一枚败叶般，林音伤弱的身躯在凶兽蛮力的驱使下于黑暗中疾速地倒溯着。
妮兰……妮兰……如果你已经先我一步去了那阴间地狱，那么我便就要与你相会了……
她那柔软乌黑的发随杀戮之风拂动着，像浪涛一样吞没了虚弱而苍白的脸庞。
凶兽将她的躯体抛弃于被蠕动着的巨大触手铺满的祭坛中心。
林音感觉到自己被那些带着肉刺的触手迅速缠绕而上。它们一圈圈、一圈圈地不断收紧着，原本柔软的肉刺受到来自内部的挤压逐渐变得坚硬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刺入了林音的皮肤，贪婪地吮吸起她的血来。
林音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痛感，她只知道自己的生命正于触手们愉悦的咂舌声中飞速流逝着。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声音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越来越多的触手饥渴地涌向林音，将她淹没于一片冰凉粘腻之中。
一只稍显柔弱的光滑触手缓缓爬上了她的脸颊，轻轻覆上了她失去生机的双眼。
“你想要现在就死去吗……”
林音听到从身体内部隐隐约约传来什么人的声音，
“……抑或是选择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那个声音在她的意识里无比温柔地呢喃道，似乎是在诱惑她做出决定一样。
“死与生皆不重要……我只想……见妮兰一面……”
她的内心有些怯懦地做出了回应。
接着，她的眼前忽然变得明亮。
“只要你能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一切愿望。”
那个声音忽然被男人温润的语声所取代，林音的眼前模糊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什么问题……”
林音下意识地发问。
“告诉我，万黎月在哪里？”
男人的声音中充满了迫切的期待。
“万黎月……是谁？”
林音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你不可能没见过她，你的身上有她的气息……”
男人自顾自沉吟起来，似乎倍感失落，
“请再好好回想一下……”
林音的脑袋撕裂般疼痛起来，仿佛有某种力量强行侵入了她的意志，将她的记忆搅得一团乱。
“我的时间不多了，无法等你太久……”
男人的声音非常悲伤，
“我不想伤害你，但是怨已经侵占了我的身体，我会克制不住虐杀的欲望……”
随着男人身影的消失，林音的视野重又归于一片暗色，她漫无目的地盯着半空中看了好一会儿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从鬼门关前溜了一圈回来了。
周围不再是纯粹的漆黑，空气中似是漂浮着颗粒状的冷白色光点，依稀可以看清周围状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应该被那些触手……”
她正疑惑时，凶兽凄厉的嘶吼声忽然在身边响起，于巨大的祭坛空间中不断回荡开来。
捂住耳朵，林音的脑袋又开始疼痛起来。
刚才的那些原来不是幻觉吗？
林音从触手堆中撑起上半身，那些触手不像刚才那么亢奋了，现在全部都像死掉了一样趴在地上。而林音的身体也莫名其妙地痊愈了，仿佛之前她所遭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她摸了摸后背那条本该是鲜血淋漓的伤口，现在奇迹般地消失不见了，指尖能触及到的只有光洁无暇的皮肤。
“是你吗？”
她疑惑地望向身旁巨大的凶兽，犹豫地发出了疑问。
凶兽的眼脸仿佛回应她的疑问一样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巨大的灰色兽瞳，但却并不像林音想象中那样凶恶可怕，而是流露出了与人类无异的痛苦与悲伤。
“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也有不得不去寻找的人……”
林音颇为不忍地垂下眼帘安抚起面前的大家伙来，尽管它并没有开口证明它就是自己于幻觉中见到的男人，但是林音能从它的眼神中感受到与之相似的悲伤。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万黎月这个名字……如果你认定我曾遇到过她的话，那就只有可能是那两个人了……”
林音回想起自己跟随上弦一行一路以来遇到过的所有不知名姓的人物。
一是自己刚才跟踪的艳媚女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非常可疑……
二是让自己背部受伤的杀手，明明是男人特有的沙哑嗓音，身体却和女性一样柔软，看来亦是有意掩藏性别。
不对，其实应该还有一位——
林音这才想起原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紫瞳少女的名字。她没有告诉过林音，林音也从没想过要问她。更奇怪的一点是和他们在一起也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了，看上去与紫瞳少女关系很熟的上弦居然也一次都没有喊过紫瞳少女的名字，
就算是个性冷淡的话也总应该会不经意地喊几次名字才对的……
林音开始有些怀疑起来，不过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明确的证据，这个疑点真要用巧合敷衍过去的话也不是完全说不通……况且如果紫瞳少女就是那男人口中的“万黎月”的话，刚才她们逃跑到祭坛附近的时候它抓走的人就不应该是自己，而应该是她才对。
这么想着，林音在心里排除了“紫瞳少女是万黎月”的可能性。
“虽然我不敢确定你所说的万黎月到底是其中哪一个……但是她恐怕十有八九还待在这个建筑里。”
林音最终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然而凶兽似乎并没有为之而感到振奋，反而因为失望重新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就知道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没有什么用……”
林音略觉尴尬地自嘲道。
一只触手在这时轻轻缠上了她的右腕，让林音有些惊讶地看向凶兽。
对方微阖双眼，似乎是示意她不必在意。
只见那触手端部露出了一小截锐利的爪子，挑破林音的手腕浅浅地刺了进去。
它是通过这种方式和我对话的吗？
林音想起刚才自己被一群触手缠绕着的时候皮肤也曾被上面的肉刺刺破过，不禁暗暗猜想对方的交流媒介是否和血液有关。
“这是……”
下一秒钟，林音的脑海里浮现出信息量巨大的图像。
“原来你对这里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了……”
闭上眼睛，林音凝神细细端详起自己脑海中的微型缩略图来。也许是因为一路以来她已经见识过异世界的种种不可思议之处了，所以并没有像最初那样过于吃惊。
紫瞳少女和上弦在一处，看来不会有事。
趁机留意了一下失踪的紫瞳少女的去向，林音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同时暗暗地忌惮起上弦来。
那女人现在所处的位置倒没什么可疑之处……嗯……怎么不见妮兰的踪影，难道是我过分解读了那女人的话？
……不，应当不会是那样。她将我引至此处的目的就是想避开上弦他们的耳目暗中除去知晓妮兰存在的我，紫瞳少女的乱入恐怕并不在她计划之中……那暗杀者也不在这里，难道逃出去了？
妮兰的行踪会不会和她有所牵连……
林音开始于潜意识里碎碎念起来，由于她的个性比较谨慎多疑，所以思考问题时的潜台词也是多到让人发指。
“我听说这个空间是专门用来举行黑暗祭祀的祭坛，”
装作认真端详了很久的样子，林音终于故作犹疑地开口回应神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有些奇怪了。按常识来看的话，祭坛中心应该有供奉祭品的台状建筑才对。我和那位大小姐是因为意外才会被诱入的，正常情况下若没有祭台就着实显得不太自然了……”
神罚没有等林音的话说完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它那些原本不甚活动的触手们现在灵巧地扭动起来，在祭坛中心迅速地腾出了一片空地。
“在我的感知中那里并无异样……”
林音的脑海里再次响起那个温润的男声，但这回她的脑袋只是有点飘乎乎的，并没有像最开始那样痛得厉害，
“不过既然你的血能够镇压下我体内的怨，那么你便应当不是寻常人类……但愿你能发现我未能察觉的线索。”
“我尽力……”
随口回应着，林音朝那块空地走去。
尽管对方的语气很谦和，但隐约之间还是透出一种不容推脱的压迫感，要是自己不乖乖顺从的话，恐怕会被加诸武力强行屈从吧……
她在心里暗暗思考起自己当下的处境来。
不过它刚刚说我的血能够抑制住它的狂暴化……莫非紫瞳少女所说的“玷污神之力”的黑暗祭祀指的就是强行献祭神使，令其狂暴化后夺取力量的仪式吗？这样看来它便不是“神罚”，应该是被那女人所利用的“神使”才对。
半蹲下身子，她伸出手仔细地在地面上摸索起来。
这场祭祀还没有结束……我对它的抑制性看样子只是暂时的，当它“克制不住虐杀的欲望”时，我就会按照原定计划充当活祭品葬身于此地。
在那之前，一定要想出脱身的办法才行……
她的指尖在这时发现了一道细长的缝隙。
“这里貌似有一块地砖是可以活动的，”
顺着缝隙，林音摸索到一块松动的方形砖块，
“但是现在卡死了……”
她回眸看向背后那双一直在盯着自己的灰色兽瞳，眼底似有暗金光芒不易察觉地流动而逝。
“请你试着运用我的力量去催动它的内部……”
神使并没有察觉到林音内心其实另有打算，依旧语气如常地指示着她的行动。
与此同时，林音感觉到从刺入皮肤的触手端部传来了一股清凉的流，一种奇异的飘忽感逐渐蔓延至她的全身。
“我该如何做？”
她的心随之沉静下来，默默地感受着体内的暗流涌动。
“首先想象将这股力量汇集于指尖，”
神使缓缓扬起一只触手向她演示起来，林音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于触手浅黑色皮肤下缓缓飘动的碧玉色淡光。倏忽间，仿佛从其体内吹起一股极轻柔的气，只见那些碧玉色光流被轻轻地掀动起来，精妙地卷起一个个闪动的小旋，前仆后继地涌向触手端部，
“此时需持续催动气息，令其绵长不绝地泄出于掌端，探悉外物本质。”
碧玉色光芒在这时隐匿而去，神使的触手从方形砖块上移开，
“以怨为媒介果然无效，看来他们确实不想让我知道下面的情况……接下来便只能靠你了。”
“嗯。”
林音神色肃静地闭上眼睛，掌端轻触砖面。
她虽然不清楚神使所说的“气息”从何而来，但却能自然地凭直觉提息。也许是那股力量中的清凉之气让她心境澄明，便于入微地洞察自身内部的缘故。
小心翼翼地，她顺着手臂送出了一缕微弱的气，想以此来拿捏分寸。
不想这一送气让全身的流都翻腾混乱起来。
“怎么会，我明明很小心了……”
她一惊，心神不由得脱出了寂暗的内部。
“你刚才是过于谨慎了……不必以断息试探，只需凭直觉一气呵成即可。”
神使温和地指点道，语声中带有几分赞许与鼓励的意味，
“你的悟性、心性之高，实属罕见。若换了寻常人，便是调息一诀就要耗费大半日的时间，而你却一望即知……莫要气馁，待心平气和后再试必是水到渠成。”
“原来如此……”
林音叹了口气，内心有些无奈，类似这样的台词她在现实世界中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的优等生林音恐怕永远也体会不到碌碌众生在平庸中挣扎时的痛苦心情吧~
她闭上眼睛，再次尝试。
青黑色的石砖中逐渐升起了碧玉的光华。
不想绝境之中亦能觅得此等惊才绝艳之辈……
神使映川望着被一片明亮碧色所笼罩的林音，心中叹息道，
若非吾女万黎月生死未卜，吾之绝学就此尽授于此人亦可谓圆满了。
林音的手掌在其未察觉的情况下缓缓没入了已染上浓郁碧玉色的方形石砖之中。
棱角锋利的方形光波以石砖为中心不断地层层扩散开去，将这个巨大而阴暗的空间逡巡得明明灭灭。
林音的眼睛仍旧平静地闭着，对自己周围发生的兆变毫不知情。
光波脉动的频率逐渐加快，而扩散的范围却开始骤缩。
画地为牢……
映川警觉地退出至光波范围外，
窃取我力量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连神教大祭司的秘术都了熟于胸……
光波的脉动一瞬间骤然停住了，接踵而来的是一阵猝不及防的强烈震动。
林音惊觉时，神使的触手已经缠住了她的腰身，将她从震源中心拉到了自己身边。
被光波框住的那块地面现在正缓缓升起，夺目的翠绿色光芒从地面之间的缝隙中射出，让林音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那是由四面光幕围成的巨大牢笼，高度直逼祭坛空间的穹顶——由于离地面过于遥远，那里本来只能看见一片深邃的黑暗而已。
现在四面明亮的光幕将整个祭坛空间完全照亮了，林音看到穹顶上有一个与升起的地砖面同样大小的凹槽，想必是最初就费尽心思建造了这个隐秘之间。
神使映川目光焦灼地看向逐渐升起的光之牢笼内部，他寻女心切，并未注意到穹顶上预先留出的凹槽。
牢笼内，一人面朝下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好像死了一样。
“万黎月！”
映川悲喜交加地呼喊着，松开林音的手腕旋风一般冲了过去。
林音本想趁此机会逃走（毕竟刚才她已将整个建筑的地形深深烙印在了脑海里），但是又舍弃不下得到妮兰情报的渺茫机会，便也跟了过去。
在目睹了被救出那人的容貌时，林音感到十分意外。
从衣着和伤势情况来判断，很显然她就是昨夜刺杀紫瞳少女的杀手，但……
唉~想不到下手无比狠辣的暗杀者，长相竟是这般柔美纯良……
林音在内心叹息着“人不可貌相”时，那个名为万黎月的杀手却忽然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不好！若她醒过来认出了我就是那晚阻止她的人，势必会想方设法杀了我灭口的。
林音慌张起来，正欲偷偷溜走时，万黎月又开口了。
这回她的话比较清楚些，可以听懂内容。
“快从水中逃走……”
从水中逃走？
林音心里顿生不详预感，她见万黎月并无苏醒迹象，只是在昏迷中呓语，便大着胆子凑了过去，
“妮兰，快从水中逃走，千万别被追上……”
什么，她刚刚说了“妮兰”？
林音大惊，禁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
妮兰……还活着，而且正在被不知什么危险的家伙追杀！
映川注意到林音的过激反应，正要将一只触手伸去问问她怎么回事时，林音却猛地回过身来，一把抢过，
“你之前说‘可以帮我实现一切愿望’，这句话当真没错吧？”
映川不知她的用意，但见她一副焦喜难耐的模样，只好茫然颔首表示肯定。
“那便请你即刻兑现诺言，把我送到妮兰身边去吧！”
林音接其肯定就将心中所愿脱口而出，连映川还不认识妮兰的事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毕竟她现在除了赶快见到妮兰之外，已经无法再思考任何别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命运的交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