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嬖笑》翼暝

8、第七章 梵猊

　　因为有梵猊跟着，所以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从后门出去的。梵猊似乎和别的下人都处得很好，大家都对他很和气，兴许是经常叫他去帮忙的原因吧。府里的下人听梵猊讲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严格程度可以媲美帝君选妃子，不仅要调查身世背景，相貌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像他这种相貌不佳的人能够入得了偈嗣府，只能算是侥幸了。

　　出了偈嗣府，此时方是早市刚开始的时候。我带着梵猊在街上逛来逛去，寻思着再等些时候，等街上人多时寻机甩掉他。

　　“少爷，你不去别的地方逛逛吗？这里的早市再过些时候怕是会有很多人。”

　　就是要有很多人才能甩掉你。回头想要敷衍梵猊两句，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精明的亮光，转瞬即逝。这个梵猊果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梵猊，你家在什么地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我继续朝前走着，假装闲聊地问着。

　　“我家就在祁熵城外，是一户贫穷的农户。家里除了爹娘，还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爷爷和三个年幼的弟妹。虽然妹妹已经被别人预定好了，但终究是要养到她成年的。”

　　“预定？干什么？”

　　“生孩子啊。这个世界的女人除了用来生孩子，还能干什么？但是像我们这种贫农哪有钱去找那些城里女人生啊，通常都是找同样是贫农出身的女人。因此有时候贫农的女儿是非常抢手的，许多人都会在女孩子刚出生时就预定了。”

　　这个性别歧视的社会，居然如此轻视女性！

　　我在心中纷纷地骂道，正准备回头去反驳梵猊，却被正从身边经过的小商贩的推车撞了一下，整个人就要摔将出去。我闭上眼，准备摔个狗啃泥，然而身子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少爷，你没事吧？”梵猊温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梵猊满脸的担心。突然一股被人关怀着的暖意流过心田，我不好意思地“嗯”了声，迅速地站直了身体。却突然在梵猊的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可无法想起何时何地在何人身上闻到过。或许只是因为好闻，才会觉得熟悉吧。我不以为意地想着。

　　我默默地朝前走着，而梵猊也默默地在后面跟着。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多，太阳也越升越高。眼瞅着玥央食肆开店就快到了，可身后的梵猊却始终紧紧地跟着。现在我还无法确定梵猊到底是好是坏，他在阮嬖笑受伤前后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

　　“少爷，你都逛了这个街市三遍了，是不是应该去别的地方走走了？”

　　我要怎么办？如果告诉了梵猊，他是否会成为我的帮手？如果不告诉他而我又无法摆脱掉他的话，那我昨日的努力恐就要付之东流了，而且恐怕一世都要困在那个小院子了。

　　我艰难地抉择着，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慢，直到最终停了下来。我说服着自己应该豁出去赌一把，却又担心着最后的结果；不甘心自己就一世被困着，却又觉得或许那样才比较安全。女人的优柔寡断在此时完全地体现了出来。如果我是一个豪气的男子，或许一下子就会决定让自己赌一把。尽管我现在外表是个男子，但内心的灵魂却实实在在地是个女子。我告诫着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就应该抛弃那些优柔寡断，爽气地做个决定。

　　或许，我该赌一把。

　　“梵猊，……”

　　然而还未等我说完，就被梵猊身后突然出现的偈嗣府下人给打断了：“梵猊，终于找到你了。昨晚那个贵客住在了二少爷的院子里，现在二少爷那里的人都忙不过来，你赶快回去帮忙。”

　　“嗯，我知道了。”梵猊准备跟着那人一起回去，然又突然转身对我说：“少爷，你自己小心点，早点回去。”

　　“知道了。”

　　看着梵猊远去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小小地舒了口气，转身就往玥央食肆走去。心里却为方才自己的犹豫不决而感到懊恼，思忖着既然上天已经让我如今有了男儿身，那我的内心也绝对要像男子一样。

　　我到了玥央食肆，和掌柜打过招呼后，就直接进了厨房。我先审视了一遍厨房里的用品。这厨房里的用具调料都是极其简单。我琢磨着回去画几张厨具的图纸，让掌柜找间铁匠店去定制。

　　厨房的师傅似乎早就到了，都在一旁准备着。他们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们似乎对我还是不太相信。我决定先露一手，让他们瞧瞧我的能耐。

　　我挑了块牛里脊，准备给他们做道铁板牛肉。还没做完，香气就已经充斥了整间厨房，连前堂的小二都被吸引了过来。牛肉被端上来时，师傅们看着这道用完全不同于传统做法烹制的菜肴，一时都不敢上前品尝。倒是一直在门外探头的小二完全不在乎地拿起筷子就要夹。我制止了他，好心地拿着菜刀帮他把牛肉分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嗯，好吃。”小二赞不绝口，筷子伸出去就要吃第二口。

　　闻言，师傅们这才拿起筷子品尝起来。结果当然是与小二相同。每个人都围着我，向我讨教如何将牛肉做得如此美味。我耐心地讲解起步骤。厨房的门帘掀起，掌柜也走了进来。拿起筷子也尝了一块牛肉，对着我直点头，似乎对我的手艺相当满意。

　　按照我的设想，今日就推出了几道和食，包括这铁板牛肉，还有几组寿司，炸豆腐和烤鱼。小二自是知道这些菜的美味，因此凡是上门的客人，他都极力推荐这几道菜。起初，客人都拒绝了这些听都没听过的菜。直到后来有个感尝鲜的客人听了小二的介绍点了个铁板牛肉。浓郁的香气引得其他几桌客人都有了食欲。直到傍晚我离去的时候，整个祁熵城都知道玥央食肆推出了几道美味的新菜。

　　我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一天之内就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这大大推动了我的计划实行。

　　我心情愉悦地缓步走回偈嗣府。府内依旧是灯火辉煌，看来那个贵客还没离去。院子里黑漆漆，冷冷清清的，看来梵猊去帮忙还没回来。我点了灯，一个人坐在屋内，拿出纸张开始画起餐具的图纸，一面等着颢天。

　　夜渐渐地深了，远处仍旧传来繁华的声音。我的图纸也画完了。然而却始终不见颢天的影子。我略微感到一些失望，站起身子铺床准备睡觉，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异响。我匆匆地走出屋子，院子里此时已站着一个黑衣人。

　　“你怎么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被抓了。”我小声地抱怨着，竟带着些许撒娇的口气。

　　颢天一愣。我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也会向人撒娇。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今天出府了？”颢天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去干什么？”

　　“赚钱。”

　　颢天一幅不明白的表情。

　　“我可不想像阮嬖笑一样一辈子都困在这个破院子里。我要过自己的生活。”

　　“你怎么赚？”

　　“给人家当厨师。”

　　颢天闻言不再说什么。一下子双方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颢天，你知道帝君来这里干什么吗？”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很清楚。”颢天的眼睛有一丝迟疑，很明显是不想告诉我。

　　心中有些恼火，我转身就要回屋子里去。

　　“你不是要学武功和灵源的使用方法吗？”颢天在身后唤住了我。

　　我转身，静静地看着他。“颢天，你相信我吗？”

　　颢天怔住了，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问。

　　“我在原来的世界是个没有人爱的女人。我的母亲背叛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因此不认我这个女儿，从来不会关心我，即使我再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称赞我，不会对我笑。原本我以为我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能过上有人关心的生活，可是没想到这个阮嬖笑竟然是和我同样的命运。我本来已经失望了，所以我决定我要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没人爱我，那就让我爱我自己。可是你却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你对阮嬖笑那么关心，让我知道原来阮嬖笑比我强，至少他还有你。而我却什么也没有。所以我妒嫉他。我希望自己能因为拥有他的身体可以从你那里得到一点点的关心。所以，颢天，你相信我吗？愿意像对待阮嬖笑那样地关心我吗？”

　　我清楚地感觉到一滴泪珠从我的脸庞滑落。是的，我太想有人能够给我一点爱。我贫瘠的心灵已经快要破裂。所以才会因为颢天一点点的有所隐瞒而感到恼火、伤心和不满足。

　　又是一阵沉默。我绝望地准备离去。或许我命中注定就是个得不到爱的人。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惊讶地回头，颢天的眼神里流露着真诚。“文棐，非木棐。”

　　“你不怕我是个刺客连累你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阮嬖笑。”

　　颢天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缓缓地解开自己脸上的布巾，让我看清了他的长相。记忆中，颢天似乎从来都不曾摘下过布巾。所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脸。

　　线条分明的脸庞，挺立的鼻子，完美的唇型，以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有点桀骜不驯的感觉，让我想起武侠小说里那些不羁的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