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第六节 ...
-
那日以后,我便许久许久未再见到苏浣。
胡乱猜想,她应是远行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波澜不惊,平淡如昔。
只不过每日巡街时,总是习惯性地驻足济善堂门口片刻,
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却终究还是没有等到。
转眼,已是初夏,杨柳低垂,芙蓉花开。
有天,月华兴冲冲地在街上拦住我,满脸笑意地说,“熊飞,下月十五便是我娘寿辰,到时你一定要来。”
我微笑,颌首道,“那是自然。”
“还有,”她突然忸怩起来,低头绞着衣角道,“我娘,她,她想在寿宴下向各方亲戚朋友宣布我们俩个的喜讯,你看可好?”
我一愣,竟然滞在原处。心头百般滋味,却说不清道不明。
“好不好么?”她有些不满于我的反应,撅起嘴不高兴地说道。
“随你的意便是了。”我低头,淡然道。
“好啊!”月华得意得一蹦三丈高,然后转身离去,连步伐也因带着喜悦而变得轻快起来。
望着她渐渐变小的背影,我苦笑,这般便要成亲了么?
突然,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强忍住,扯着衣襟不让人看出。
订婚,成亲,生子,这本不是天经地义的过程么?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总像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
偶尔触及,生疼。
却不曾想,我和苏浣的再次见面,会在那样一种尴尬的情形下。
话说那日后不久,月华突然病倒,腹痛如绞,面色蜡黄。
急忙请了大夫回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正忙乱间,月华的贴身丫鬟夏荷却开了口,
“莫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手段吧?”
此话刚出,原本立在一边频频擦汗的大夫竟瞬间挺直身子附和道,“言之有理。”
我皱眉,问,“姑娘话中有话,展某不明。”
那丫鬟便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把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
是在苏大夫那边吃了盒点心。
究其根源,还是在苏浣那里。
可是,苏浣再不济,也不至于使这种卑劣手段。
见我未有回应,夏荷有些急了,尖着个嗓子道,“展大人你不知,这苏大夫对我们家小姐端的是不客气,还有那药铺的小翠,着实狗仗人势,今天我和小姐去拜访,竟硬是把我们赶了出来!”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月华勉强支撑着起来,惨淡张脸,低声唤道,“展昭,好痛。”
我又是心疼,又是着急,竟一时间也昏了脑子,失了主意。
不过片刻,我起身,冷冷地说,“我这就去寻苏大夫来问个清楚。”
说到曹操,曹操便到。
行至院中,迎面而来青衣苏浣。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她面色中带着几分紧张。
不然,她为何微蹙眉头,唇角抽动,双手还不停绞着衣襟?
我停下,沉着张脸静待她开口。
果然不消片刻,她迟疑着说道,“展昭,我有事情找你。我。。。”
“正好,我也有事情找姑娘。”我却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当时脸上的神情必然很不好看,不对,确切说来应是非常的狰狞且阴郁,因为一向平和淡然的苏浣,竟然吓得张大了嘴停在那里,嘴唇翕合,下半截话硬生生没有说出来,眼神中满是恐惧之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半天后,她才怯怯地问,脸却低了下来,不敢看我。
”你随我来。“我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仍在气头上拉不下面子,不客气地说道。随后,迈开步子往月华的屋子走去。
床榻,月华脸色蜡黄,嘴唇苍白干裂,豆大的汗珠沿着发鬓不停地往下滚落。我心疼地扑到床边,十指恨恨地抓紧被褥。
却听见身后另有一番动静,回过头,只见苏浣光洁的右颊上突然凭添了几道朱色血痕,在白色的肌肤映衬下尤其显眼。
那边,夏荷尖着个嗓子叫道,”你个小贱人。都是你害得我家小姐这般,说,你在那盒点心里下了什么!!“
“我。。。”苏浣大概被这阵势吓到,捂住脸颊,缩在原地,战战兢兢地一句也说不出。那刻有种错觉,若不是身后的桌案支撑,她随时有倒下去的可能。
“苏姑娘,师妹今天回来不久,就很不舒服,然后腹痛如绞,请了大夫也没看出个究竟。夏荷护主心切,还望姑娘体谅。”本来立在月华床榻边的顾玦不冷不热地说。
“你们怀疑。。。”过了很久,苏浣终于张嘴,声音嘶哑,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眼,看不清楚。
怀疑?
怀疑什么?
是。。。她?
真的。。。。会是她?
心绪突然瞬间乱到极点,烦躁不安一股脑涌上来,我皱眉抬头,却猛地对上苏浣的双眼。
那双眼睛,噙着泪花,莹光闪动,却依旧倔强地看着我,像是要从我眼神中,求得一个答案。
我迟疑地望过去,在她的逼视下,竟然有了躲开的冲动。
这般分析下来,那盒点心最为可疑,再加上夏荷的话,
难道。。。真的是你?
内心的动摇不过泄露少少,却猛然见对面的女子,片刻间面如死灰。
面如死灰。
若不是她还僵直地挺立在那里,我几乎要以为,她早已死去,不过空剩下一副行尸走肉。
再然后,大滴大滴地眼泪从她眼中涌出,缓缓顺着面颊流下。
可即使如此,她却依然面无表情,不喜不悲。
只有眼泪,断了线地簌簌往下落,泉水般控制不住。
不知为何,我的心猛地揪成一团,那种痛彻心扉,蚀骨挠心的感觉,在骨子里一浪一浪地卷开。
头晕目眩,视线渐渐模糊,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缓缓响起。
因为,其实,展昭,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
那,又是谁?
一时间,我竟又回到了那种莫名的感伤中,难以自拔。
突然,另外一个声音陡然打破了寂静。
白光微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见他将苏浣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环顾四周,冰冷地说,“这盒点心,是白某送给苏姑娘的。有什么事情,自是白某的责任,和苏姑娘无关。你们有什么事情,冲着我来便是。”
又是你。
你是心宜这名女子的,白玉堂。
从一开始,到现在。
可偏偏夏荷不了解他的性子,愣头愣脑不识时务地插话道,“可点心只是送到济善堂,谁知道这个小贱人是不是作了什么下贱手段,害得我家小姐。。。。”
“哗”地一声,白玉堂宝刀出鞘,直逼夏荷的喉咙,脸色阴郁,关节暴起。
”我白玉堂一向光明磊落,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只是这位姑娘,若下次再对苏姑娘不敬,就莫怪白某破了这个规矩。”
说完,他转身,手起刀落,桌子的一角竟被齐齐切断。
我很清楚,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够了。”我怒喝一声,厌恶地看了夏荷一眼,随后游走到白玉堂身边,按上他的宝刀。
”这件事情,展某自会查个水落石出。“我深吸口气,平复情绪,趁一切没有更糟之前,必须控制住局势。“苏姑娘,夏荷刚才确实冒犯,展某在这边替她向姑娘陪个不是。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至于点心,苏姑娘为人仗义,展某相信,你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只是,事发突然,在下也失了主意,刚才多有得罪。“
说完,我一掀衣袍,左手支剑,右膝跪了下去。
”展大人起来吧。“她冷冷回道。
”展昭。。。“床榻上的月华有些心疼
”当务之急,是医好师妹的病。“顾玦打着圆场,不知为何,听起来颇为刺耳。
”是。“我起身,低头轻语,”苏姑娘医术高明,有劳你费心替月华诊治。”
这话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面皮发红,羞愧得紧。
“哈哈哈。”长笑声入耳。
我惊异地抬头,看着那名柔弱女子忽地笔直身躯,敛起凄苦之态,瞬间寒霜满面,刀锋不入,面带讥讽不屑一顾地开口,“怎么,各位就不怕苏浣再使什么下贱手段?”
“苏姑娘,刚才。。。”顾玦急忙开口圆场。
“不必多说。”她决然地一挥袖口,斩钉截铁,“你们这些人把我苏浣看作了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刚才斥我卑鄙无耻,这刻又求我治病,岂非自己扇自己耳光!今个我苏浣就发个毒誓,若是这次替丁姑娘诊治的话,苏浣这两个字就倒着写!告辞!|“
字字铿锵,落地有声,眼角眉梢都挂着鄙夷之情,竟是要深深剜到我的心里去。
这是我,展昭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完完全全败倒在别人的气势之下。
我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