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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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他吗？”
漫无边际的云海里，传来神明含笑的询问，散漫不经心，只是随口一提的好奇。
“我……不恨。”
沉默片刻后，女人的声音轻柔却坚定，“但如果再来一次，我不要，绝对不要再和他有任何关系。”
“随他怎么追求自己的剑道都好，我只想陪着师父，让他老人家好好的活下去。”说完这句话，泪水已经悄然流下。
站在非明面前的女子，穿一身大红嫁衣，面容年轻且清丽，好似当年出嫁时的模样，只是眉目间已没有当年纵横江湖的肆意潇洒，变为了多年清寂生活后的平静与哀婉。
这场婚姻里，她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是……杀了她师兄和师父的仇人。
在日复一日的养病中，他们朝夕相处，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于是她就背负了骂名，毅然相嫁——峨眉任何人都有资格恨他，唯独她没有资格，因为这条命本就是他救下的。
师父与师兄都是与他决斗后身死，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峨眉连报仇都没有任何借口。
西门吹雪这辈子唯一对不起她的，也不过是在剑道和她之间选了更爱的一个，于是此生不复相见。
孙秀青没有后悔爱过他，只是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不愿意再选择他了。
当年满腔的热情与恩爱，都在这半生的冷待里被消磨殆尽，她没有力气爱，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去恨了。
倒是很巧。
峨眉派，死去的师父。
孙秀青和周芷若，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前者遭遇冷落，却仍然没有怨天尤人，心思纯善；后者则心思更重，为人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那也不是周芷若的过错——一切都在逼着她向前走。
神明半阖着眼，眼里是若有所思的神色，祂的头发在云塌上宛如绸缎一般铺散开，本体静默如雕塑。
刚从上个世界回来不久，新的灵魂很快被选了上来。
那时溯溪恰好在一边，非明突然开口问他：“连着三个灵魂，怎么都是女子？”
溯溪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他神态自若，随口答：“也许是恰好吧。”
他这样说了，非明便也放下了自己心里升起的那点怀疑，却忽听溯溪问祂：“这次回来，你好像很喜欢人间那种叫做‘剑’的武器？”
“不是喜欢剑，只是这种武器用习惯了而已。”祂撑着下颌散漫回答：“凡人的武道很有趣，我记得神界里有两人就是以武入道，破碎虚空，后来修仙成神，耗费了不知多少年岁，才来到这里。”
“常棠和宁许吗？神界唯三的凡神之二，余下的韵淳比他们俩好一些，起点更高，直接生在修仙界。”
非明垂下眼帘：“韵淳起点高，好也不好。她后来不是散功去凡人界重新修炼了吗？”祂轻喃道：“这条路很有意思啊……”
溯溪皱起眉：“你想做什么？”
非明轻轻一笑，笑容几乎能羞煞百花，祂眼眸弯起，里面仿佛倒映着星辰银河，“我只是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祂道：“时光漫长，不如给自己定个小目标。”
如今回忆着，祂眼眸中又含了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却又好像隐约带了一丝慎重的忧愁，伸指点上轮回镜。
“你觉得，努力当上天道这个目标怎么样？”
“神明力量已经达到极致，再往上就只有那一个了，而我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时空之神存在的时间已经太久太久，祂几乎忍受不了这样的寂寞了。
“如果你想的话……”他回答祂，“那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溯溪的声音难掩忧虑晦涩，然而说话的语气又是极为坚定的。
他的眼睛望着她，头一次没有遮掩，目光炽热，仿佛蕴藏了深浓不见底的感情。
非明忍不住想起那时他的眼神……那个眼神……
尚且来不及再一次深思细想，眼前的场景混合着身体里孙秀青残余的情绪已经让祂回过神来。
面前是充斥着水雾的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木桶，里面一个俊俏的男人面容含笑……在泡澡。周围连带着祂一共四个姑娘，衣衫倒是整整齐齐，只是其中一个手里提着滚烫的热水，看上去不像是要倒水伺候，而是要去严刑逼供。
唔，真的是打算严刑逼供的。
——或者说，用打情骂俏这个词比较合适？
这个故事从哪里介绍起呢？首先，祂身旁的三个女子是孙秀青的师姐妹，大师姐马秀真，二师姐叶秀珠，四师妹石秀云，合称峨眉四秀。
四个人的师父正是如今峨眉的掌门人，独孤一鹤，号称以刀入剑，刀剑双绝。
面前正在泡澡的这个男人叫陆小凤，在当今武林里是个顶顶出名的人物，朋友遍布天下，可惜惹麻烦的能力和交友能力一样优秀出众。
他有两个好友，如今与他同住一个客栈，一个叫做花满楼，一个，叫西门吹雪。
非明垂下眸子，心想，赶上孙秀青师父将死的这个节点，倒是真难避开人了。
西门吹雪，名号剑神，正是孙秀青未来那个冷暴力她的渣男丈夫。
她不过略走神了一小会儿，其余三个师姐妹已经温温柔柔地给陆小凤浇上了开水，轻声细语地威胁打听着二师兄苏少英和珠光宝气阁老板阎铁珊的事情，而那两个人早在几个时辰前已经变成了死人。
又不巧的是，杀了苏少英的还是西门吹雪。
非明心里响起一声叹息，到底是有多深的感情，才能让孙秀青义无反顾地嫁给西门吹雪呢？
好像一遇上爱情，人类都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话说多年前，有个叫金鹏王朝的小国亡了。
那个国家的王子带着四位大臣和国库里的财宝来到了中原，然后沉迷安逸享乐，不愿承担复国大业。于是只有王子的舅舅也就是四位大臣之一留下来陪他，其余三位大臣便改了名，各分了一部分财宝在中原闯荡，打下赫赫基业。
他们分别是峨眉掌门独孤一鹤，珠光宝气阁老板阎铁珊，以及表面上的天下首富，暗地里杀手组织青衣楼的楼主，霍休。
霍休这辈子不好女色，不好享受，却独独对积累财富情有独钟。
人心的贪婪无穷无尽，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借口，欲*望的阀口就会被彻底打开。
当年王子的后人一直找他索要钱财，于是他就干脆联合了那位王子舅舅的后人，一个名叫上官飞燕的绝世美人，将王子的后人杀尽了。
杀都杀了，干脆把其他几个人手里的钱也拿到好了。
于是上官飞燕作为他的棋子，自己也擅长并且乐于勾*引男人，就这样策划了一场大戏，将有关人等，以及无关的陆小凤等人都拉进了局里。
陆小凤面对女孩子，还是几个漂亮女孩子，不到万不得已总是不愿意出手的，面对这种有些幼稚的威胁手段，他也仍旧言笑晏晏油嘴滑舌，忽然偏头看向站在一边，神情显得格外冷淡的非明，笑问：“峨眉四秀给我沐浴倒水，怎么还差了一个？”
叶秀珠眼神里有着被掩盖的很好的慌乱恍惚。
事实上，她才是今晚最心慌意乱的那个人。
几乎在陆小凤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如同惊弓之鸟，回头看向了非明，等对上那双因为凉薄而显得尤其明锐犀利的眼睛，她的脸色就更加苍白起来，疑心这个师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非明当然知道。
上官飞燕勾*引了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霍天青，害死了他的老板阎铁珊。而早在阎铁珊死前，霍天青就勾*引了叶秀珠，他会在今晚消耗独孤一鹤的内力，让独孤一鹤顺理成章死在西门吹雪剑下。
叶秀珠的目的，不过是像现在这样拖着他们几人，让情郎有机会下手罢了。
陆小凤话音刚落，非明手中长剑突然出鞘，直刺向叶秀珠！
她的剑如此之快，以至于其他人尚且来不及反应，甚至是早有防备的叶秀珠也没能逃脱，这一剑已经刺中了她的肺部。
叶秀珠在她出剑之时已经从袖中飞出几枚长针，却被非明挥剑尽数拦下，“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不绝于耳。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间，叶秀珠胸口染血，倒在了地上，而作为胜者的非明，她还剑入鞘，目光比剑光更寒。
陆小凤牙疼似的倒抽一口冷气，旁边的两个姑娘惊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但非明却比他们又快一步，走上前，给叶秀珠止了血。
“秀青！你！为什么？！”马秀真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想去摸叶秀珠的脉搏。
最小的石秀云早已经惊呆了，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像只是一个眨眼，两位师姐就已经反目成仇。
陆小凤皱着眉头想要起身查探，身边衣服却早被峨眉四秀拿走，一时半会儿只能在浴桶里看着干着急。
马秀真探了片刻，发现叶秀珠的伤并不致命，只是因为肺部的伤口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时，却又被孙秀青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那张熟悉的清秀面容上此刻似哭似笑，眼神挣扎而迷乱，隐约带着狰狞和令人惊心的杀意，像是变脸一样，在温和与冷漠间来回切换，最终定格在一个冰凉冷漠的眼神上，眼角却缓缓躺下一滴泪来。
陆小凤头一次被人唬了一跳，“孙姑娘别是疯了吧？”
被人说疯了的孙秀青面容终于平静下来，她声音如寒冰，却又空灵悠远的像是从天外传来，“勾结外人，背叛师门，死不足惜！”
她的眼神直直落在了叶秀珠身上。
面对这样的孙秀青，叶秀珠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没有半点反驳的意图。
孙秀青也没有理会她，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枚长针，脸上笑意古怪却惑人，轻声道：“竟然还淬了毒……师姐，霍天青就那么好，让你为他遮遮掩掩，把我们都拦在这儿，让他一个人去对付师父？”
“等师父内力耗竭，正好还有一个西门吹雪在后面等着背锅，你们可真是好算计。”
马秀真浑身颤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叶秀珠，问她：“师妹？！秀青说的是真的吗？！”
叶秀珠咬着唇拼命摇头，“不……”
然而没有人相信她，她慌乱的神情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小凤眉头皱的更紧，“霍天青？！这事竟然跟他有关？！”分明先前他老板死的时候，他还一副要找人报*仇的样子。
孙秀青还是那样冷漠不近人情的表情，好像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阴谋波及的人，她纯粹在叙述，不带入半点儿属于自己的情绪，“霍天青喜欢上官飞燕，为了帮自己的情*人，他牺牲自己，勾*引了叶秀珠。”
半死不活的叶秀珠听见这句话，顿时瞪大了眼睛，胸膛起伏挣扎了起来，情绪很是激动。
孙秀青说完这句话，便安静地垂下眼，淡道：“信不信都由你们，我要去找师父了。”
陆小凤叫了一声：“哎！孙姑娘！”
“师妹！”
“师姐？！”
非明转身向外走，后面几声叫唤也没让她停步，然而她一抬眼，却呼吸一窒，脚步顿止。
推开门的一瞬间，白衣人影落入她的视线。
男人身长玉立，白衣如雪，仿佛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剑，入目的刹那几乎要刺痛人眼球。
透过孙秀青记忆里看去，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或者白纱，属于男人的一切都变得柔软温情。而眼前的人，锋利湛然，非明在亲眼见到他的这一刻，竟然觉得“剑神”这个过于夸张的名号很有几分贴切。
就像这个人的名字一样，恰如其分的好。
西门吹雪。
——再没有什么会比雪和剑更适合形容他了。
非明的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现在赶过去已经拦不住霍天青，那么，干脆把西门吹雪拦下来好像也可以……
她睫毛微微一颤，手中长剑“噌”的出鞘，在赶来的陆小凤和花满楼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这个少女近乎天真的，莽撞的，拔剑冲向了树下比直站立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的面容在黑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有同样雪亮的剑光闪过，他毫不犹豫提剑迎了上去！
“不要！西门，手下留情！”
下意识脱口而出后，接下来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陆小凤预料——在他的想法里，孙秀青的剑法理应和她师兄苏少英相差不远，而苏少英却在正大光明的比试里，毫无反抗之力的死在了西门吹雪剑下。
可眼下的情况却是，孙秀青的剑极其可怖！苏少英和她完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那简直不像是十几岁女孩子能够用出的剑法！
孙秀青的剑法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武林流派，反而更像是自创，只在其中隐约带着一点让人疑心是自己错觉的峨眉剑法的影子。
黑夜里兵器碰撞交错，闪出寸寸火花和铿锵剑鸣，招招逼人，剑剑夺命，只有彼此同样平静冰冷的容颜偶尔浮现。
非明的剑法，几乎能让人生出一种不可战胜的恐惧，仿佛书中“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景象能够真切地出现在现实里！
西门吹雪的剑毫无花哨和半点多余的招式，每一招都不留余地，毫无保留，直冲着要害而去。而相比较之下，非明的剑法就显得更温和，四两拨千斤，不让他的剑伤到她，也不打算置对方于死地。
如此游刃有余，细想之下实在可怕。
西门吹雪的目光专注且灼热，他真的太久没有遇到这样能让自己感到酣畅淋漓的对手了！
自他成名起，至今未尝一败，越是向上走便越觉得剑道寂寞，他本来期待着与独孤一鹤的对决，如今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只有眼前的人，只剩下眼见的剑！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