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6、逢故人

　　薄罗明月，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折柳杯酒出长亭，天涯若比邻。无奈夕阳西下，凭阑干、东风泪眼。灯半昏时，月半明时，夜话西窗。

　　沉醉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和衣躺在自己的床上，四周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音。倒是没有想到他还是个君子，居然送自己回来了。
　　沉醉掀开了蚊帐，天还有些黑沉，看来还早。沉醉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大中午，沉醉揉了揉有些犯晕的头，扯开被子起来。看来睡多了也不见得就好。倒了一杯凉茶打算喝，却看到了桌边放着的纸，飘逸的却又苍劲有力的字体，“起床后不要喝隔夜的茶，若是头痛，则当另泡一壶。”没有留下姓名。沉醉摇摇头，笑了。放下茶杯，转身，向房外走去。
　　捻红精神了不少，看上去和以前也没什么改变。见到沉醉，嘻嘻地笑，还不停的眨眼睛，弄得沉醉糊里糊涂。其他人见到她也是笑得莫测高深。沉醉皱着眉头，这都怎么了？
　　“沉醉妹妹，可是好了？”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就变了味道。沉醉看着前方的怜慕觉得莫名其妙。
　　“哦呵呵。”沉醉看到怜慕用那可怜的小手绢掩住大嘴，“我倒是忘了，昨晚妹妹你可是醉着呢？”自己错过什么了？
　　“哎呀，昨晚妹妹可是一直拉着杜公子不放手呢！”嫉妒，不满，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小心眼。沉醉心里一叹，果然不应该喝醉，这回惹麻烦了。
　　“姐姐我可从来都没见过杜公子那么有耐心呢，虽然他一直都是温文有礼。”沉醉觉得再待下去，身上该有飞刀洞洞了。
　　“小妹昨日喝醉了，多谢姐姐记挂了。”沉醉蹲了身子行了个礼：“至于杜公子，也不过是妹妹我痴心妄想罢了。”说完低头幽幽一叹，倒像是为情所苦之人。
　　沉醉好一会儿都没有听见动静，悄悄的抬了头，见怜慕一副心神在外的样子，心里明了，自己的麻烦算是告一阶段了。静静地走开。

　　午后，捻红叫沉醉同她上街买胭脂。沉醉一咧嘴，笑了。捻红姐不是一般的贪玩啊。
　　出了胭脂斋，前行走到岔路，向右转便是繁华的青州城正街。捻红和沉醉借了两身丫鬟的衣服穿着出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像她们这种女子在青州城根本没有地位，是遭人唾弃的主儿。别看平时那些个老爷公子的对她们好得很，转个身绝对是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换上丫鬟的衣服也保险点。
　　两个人像是从没逛过街一样的，东瞅瞅，西看看的，一会买个冰糖葫芦吃吃，一会儿又买块臭豆腐尝尝。笑闹了好一阵儿，才到得卖胭脂的地方——红袖招。沉醉听到捻红说这个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个青楼妓馆，哪知竟是个正经的胭脂店。而见到的老板也是老实巴交的样子。沉醉心里好笑，青楼叫胭脂斋，卖胭脂的却叫红袖招，还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哦。
　　沉醉挑了个桃红色的，外壳是一个金属的匣子，边上有镂空的花纹，面上是纷落的桃花和一个面容不清的女子。沉醉几乎是一见到就喜欢上了这个盒子，所以毫不犹豫的买了下来。被捻红狠狠的嘲笑了番，大家都是为了胭脂而买盒子，她倒好，为了盒子买胭脂。
　　捻红选了个樱桃红的，用手沾了点抹在唇上，像极了刚成熟的樱桃，煞是好看。
　　二人再到其他的首饰店里转了转，然后空手出来了。
　　捻红捏着沉醉的胳膊问：“你怎么不买？”
　　沉醉撇撇嘴，一脸的委屈：“没钱。”
　　换的捻红轻笑：“你没钱，骗鬼呢吧。”又凑近了，小声说道：“刚才那老板可是一个劲的盯着你看呢。”
　　沉醉不在乎的甩了甩另一支胳膊：“看就看呗，又不会少块肉。”
　　“我猜啊，他是对你有意了。”捻红揶揄的笑。
　　沉醉苦涩涩的一笑：“捻红姐，这些话有什么好说的。我和他不一样。”
　　捻红低声说：“是啊。”看了看走神的沉醉：“你没想过离开吗？”
　　“离开？”沉醉将眼神投向远方：“又能去哪呢？”
　　是啊，又能去哪里。一个女子上路，周围该有多少闲言碎语，再则，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只怕也是无疾而终，遇不到呢则是孤苦一身。青楼女子的一生原本就是苦楚。看那些从良的，有人得到幸福了吗？不是当人小妾受尽欺凌，就是被当作玩物玩弄致死。美人迟暮，红颜枯骨，至少之前还可能找到托付之人，青楼女子呢，却是一时的青楼，一辈子的娼妇。
　　两人谁也不再讲话，刚才的话题算是打破了底线，所以现在谁也不知道该讲些什么。

　　听了捻红的话，沉醉思量着遥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自己是否应该先赎身出去。因此没有注意到前方一辆马车正赶过来。她听到捻红的惊呼，然后自己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抬起迷茫的眼，是靳远哥哥啊，“远……”却又突然意识到身份变更而住了嘴。从靳远怀里退出来，半蹲拜了拜，“谢谢公子相救。”沉醉的眼角扫到他青筋暴露的拳头，微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捻红跑过来，脸上是满满的担心。看来刚才吓到她了。
　　安抚的拍了拍她抓着自己的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顿了一下，又道：“是这位公子救了我。”
　　捻红疑惑的看了看沉醉，沉醉的手指微微向后动了动，捻红明白过来了，也是盈盈一拜：“多谢公子救了小妹。”
　　靳远看着刻意与自己拉远距离的沉醉，心里酸涩，一定要将界限分得那么清楚吗，一定要让我知道你不是欢颜吗？靳远努力的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刚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揪得紧，虽然知道她不是她，却还是止不住的担心。
　　“姑娘不必多礼了，不过举手之劳。”靳远拧着眉毛：“更何况，本也是我家人不对，没有注意到有人。”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沉醉拉上捻红欲举步离去。
　　“等等。”沉醉闻言，身子一僵。是……
　　身后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醉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我家仆人没有注意到你，害你受了惊吓，对不起了。”
　　沉醉松开牙齿，轻声说：“没关系。夫人不用道歉，我们先告辞了。”
　　“姑娘。”身后的人又叫道：“姑娘不愿回头，是不是还在怪罪。”
　　我又怎会怪罪于你呢？沉醉闭上了眼，我不会怪你，因为……你是我的亲人啊，即使有怨，也永不会恨。
　　“姑娘，要不我们请姑娘吃顿饭当作赔礼吧。”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传来。沉醉跟着打了个抖。捻红赶忙扶紧她：“没事吧？”
　　“没事。”沉醉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我们走吧。”也不去理后面尴尬站着的人。捻红想了想，回过头，粲然一笑：“饭就免了，多谢各位好意。我与妹妹今日也累了，想回家休息了。”
　　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人追了上来，要往捻红怀里塞东西。沉醉苍白着脸低下头。捻红又要把东西放回去，却听得来人像见了鬼一样的大叫：“你……你……你是……”手指向沉醉。
　　沉醉见还是躲不掉，干脆抬起了头。脸上苍白，显得一双凤目愈发的如墨深邃。
　　其他人见此人这般样子也跟了过来，然后相继变了脸色。靳远握着拳头，心里有小小的期待，又有小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