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剪不断，理还乱 ...
-
春风拂杨柳，流水弄桃花。挣不开的情丝，怎生书写鸳鸯？
杜少卿黑着一张脸将沉醉带回苦杏苑，吩咐语桑打了水，然后将沉醉轻柔地放到床上，替沉醉脱衣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肩膀，沉醉在梦里轻轻说了声疼。杜少卿脸上更是黑了几分，小心地把遮着肩膀的里衣褪下，这才发现，沉醉肩膀上已经淤血。
“公子，水来了。”语桑将水端到杜少卿面前。
“放下吧，再去拿点治瘀伤的药膏来。”杜少卿小心的搂起沉醉，她睡得很沉。
“药膏来了，公子现在擦么？”语桑将药膏递到杜少卿手里问道。“先把帕子拧了给我。”杜少卿皱了皱眉，林云居然让沉醉受伤了。
轻轻地用帕子给沉醉敷了一会儿肩膀，然后清洗一下，给她擦了擦脸。再抠出药膏来，抹上。给肩膀抹药的时候稍稍用力，沉醉不安地动了动，杜少卿拍拍她的背。好不容易上完药，杜少卿给沉醉盖好被子：“你好好守着。”
“是。”语桑低头道：“公子，小姐醒了，我怎么说？”
“……说我去处理承熙的事情去了。”杜少卿深吸一口气，也该作个了解了。
“是。”
承熙被押回大牢，和常家人关在了一起。路过靳远他们的牢房时，承熙挣脱差役跑过去叫道：“靳大哥。”靳远抬头看她，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道：“熙儿。”承熙捂住嘴，她的靳大哥，没想到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这里。
“靳大哥，你好不好？”承熙拉住靳远的手，狱卒倒也没上来强行拉她，只是道：“快点，你就住隔壁，急什么急。”
“我还好。”靳远抽出手，拍了拍她的头：“熙儿……对不起。”这是他一直想说的，他一直左右摇摆，因为对欢颜失望而移情于承熙，在发现承熙的所作所为时，又懦弱地不愿担负自己的责任，她和他闹到今天这种地步，是他的错，如果这一生到这里算是了结，那么来生再让他来偿还她的情吧。
“靳大哥……”承熙一直摇头，是她太过固执，固执地要去和欢颜争那个他心目中第一的位置，所以才做出那些事情，让他和她最终错过。如今，她机关算尽，换来这样的下场，是她觉悟太迟，一直不愿相信事实的缘故，怨不了别人。
“熙儿，我欠你良多，以后……再来偿还吧。”靳远叹了声：“你去吧。”说完转过身不再看她。承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小声的道：“靳大哥，喜欢上你我不后悔，只是……我到底是错了。”靳远站得笔直的身体微微抖了抖，到底是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杜少卿并没有立即去见承熙，这个案子到这里已经不需要他再多作手脚了。他骑了马赶到吏部，问清楚林云的去向，然后找林云算账去了。让他保护好沉醉，这下好了，脸上伤了，身上也伤了。
林云看着踢门而入的杜少卿轻轻笑了笑，然后挥手让和他一起议事的人们先行退下。那些人也是知道杜少卿的手段的，所以立马退了个干干净净。
“杜大公子这是干什么呢，我吏部衙门的门惹了你了？”林云站起来，给杜少卿倒了杯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你还有脸问？”杜少卿冷着脸：“我让你保护好醉儿，你是怎么保护的？”
“哦？她怎么了？”林云挑挑眉，给他倒茶他还不喝，那他自己喝。
“她脸上也肿了，身上也有瘀伤。”杜少卿对林云的表现很不满意，夺过他的茶杯砸到地上：“我去的时候，承熙正拿着簪子追她，要是我不赶到……”
“你不是赶到了吗？”林云呵呵一笑，全不在意杜少卿要吃人的表情。
“我是赶到了，但是……”
“没有但是。”林云打断他的话，拍拍杜少卿的肩膀：“事实是你赶到了，那么过程有什么，就不用介意了。”
“不用介意了？不用介意了？”杜少卿觉得自己越说火越大：“如果是连若像这样，你……”
“错。”林云再次打断杜少卿：“连若不是沉醉，没有人会这样对她。另外……”林云顿了顿开口道：“我也不是你，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将自己心爱的人牵扯进去，哪怕是为了她。”
林云这话一说完，杜少卿就焉了，是啊，归根到底是他把沉醉推到这条路上的，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沉醉一旦出事，就和他脱不了关系。杜少卿很自责，他当初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地，居然让沉醉去冒险，计划总是不如变化快的，他凭什么保证一切如他预想的一般。
杜少卿呆了呆，然后站起来要走，林云叫住他：“你去哪里？”
杜少卿顿了顿，道：“我去见承熙。”
林云一个步子跨过来：“你……还是不要告诉她那件事了吧。”林云对杜少卿是了解的，凡是伤害过他的，或者他身边人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杜少卿没说话，抬腿又要走。林云拉住他：“少卿，你还是不要说了。当初，我就觉得你那样做太过分了，但是你一定要让她尝一次沉醉受过的苦楚，我无法阻止。但是现在，她估计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你又何必再去告诉她这么一个残忍的事实。”杜少卿看了一眼林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林云叹了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这些，但是你如果真的告诉她，让她生不如死，你的心里就真的好受了？而且，再怎么说……她也是沉醉的姐姐。”
杜少卿一言不发，低头盯着地面看。林云放开他，又是轻叹：“罢了罢了，你怎么做随你吧，我这个做朋友的，也不好过多干涉。”
“我会考虑的。”就在林云认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杜少卿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小声了些，却刚好可以听清：“这件事我可以不说，但是……”杜少卿没说完，开了门出去。林云在背后摇了摇头，这样的仇恨真的有意思吗？
沉醉醒过来，杜少卿正守在她身边。沉醉冲他笑笑，杜少卿却愈加的心酸，避开她的伤处，抱她入怀。“好些了么？脸上还疼不疼？”手指凉凉地触碰着沉醉的脸，沉醉觉得有些痒，抓住她的手，摇摇头：“不疼了。”
“杜少卿，你知道吗？”静默了好一阵儿，怀里的人突然开了口：“当时被抓起来啊，我就想，你一定回来救我的。呵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相信。”
杜少卿紧了紧手臂，低头吻了吻沉醉的额头：“是的，我会来，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来。”他利用她作饵，她却告诉他，她相信他，就好像新婚之夜他们之间所许下的誓言那样。杜少卿将头埋到沉醉的脖颈，心里暗暗对发誓，从今以后，不再骗她。
沉醉见杜少卿半天不动，伸出手拍了拍他：“杜少卿，你可不可以先起来啊，你好重。”杜少卿哑然失笑，沉醉被他笑得脸红：“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然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我饿了，要吃饭。”
“好。”杜少卿站起来，笑着鞠了个躬道：“娘子有命，莫敢不从。”
沉醉撇撇嘴：“那还不快去。”
“是。”杜少卿嬉笑道：“小的这就去给娘子端饭来。”
看着杜少卿离去的背影，沉醉呵呵一笑，还是家里好啊。突然又想到承熙，她应该是被抓起来了吧，是不是……去看看她？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即使她做了那样的事情让她不可能原谅。恨到底，爱到底，终究只是少数人罢了。
杜少卿和林云又帮着皇帝处理了几桩贪污的案子，干净利落，让皇帝省了不少的心。林云总想问问他是否已经对承熙说明了那件事情，只是开不了口。若是说了，他问不问都没了作用，若是没说，他现在问起，是否又挑起了杜少卿的记忆。林云一整天的唉声叹气，可见，这太过卑鄙的事情做了，心里总是有根刺在的。
杜少卿不是没见着林云唉声叹气的样子，只不过心里恶劣因子发作，将这一切视而不见了。他悠哉游哉地躲在旁边偷笑，和林云悲苦的模样完全不同。不是没想过把那件事告诉承熙，让她体验一次生不如死的感觉，只是这一环接一环的报复让他开始心生厌恶。沉醉这些天来，总是郁郁寡欢，虽然当她意识到他在看她时，立马很开心的笑。沉醉应该也是对这样的日子讨厌了吧。杜少卿看着那长得正盛的花草，心里想着或许应该带沉醉出门去走走。
夜里，圆月高挂，昏黄的灯光从窗口映出来，留下一地的斑驳。
“杜少卿，我想……”沉醉揪着杜少卿的衣服，她该不该说，说了，杜少卿会不会发脾气。
“想什么？”杜少卿的手指绕着她的长发，一圈又一圈。
“我想去看看承熙。”沉醉看着杜少卿的眼睛道：“只是……看一看。”杜少卿的没有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沉醉有些慌：“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只是……”其实她也不知道只是什么，她不是想为承熙求情，却也不是想要承熙的命，到底要怎样，她的心里也没有主意。
“醉儿？”
“嗯？”沉醉紧张地看着他，不同意吗？
“如果……”杜少卿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承熙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你……”
“你设计？”沉醉愣住，他设计什么？
“就是承熙后来绑架你，包括她找的那些人，都是我安排的，你……会恨我吗？”杜少卿忐忑不安，却也有些轻松。夫妻之间最忌讳的就是不够坦诚，他其实早想告诉她，不想再瞒着她。
“你的意思是……”沉醉的声音有些干涩：“承熙来抓我，是你帮她的？”什么如果，沉醉心里清楚，杜少卿既然这样说，那么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为什么？”
沉醉的声音轻飘飘地，杜少卿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他开始后悔，不应该告诉她的。“醉儿，我……”他该怎么解释，能怎么解释，不管怎样，这都是不争的事实。杜少卿放开沉醉的手，低着头，好半晌才说道：“是我的错，我也不求你原谅我，但是……”杜少卿苦笑，他怎么不想求她原谅，只是，失了那个资格。没错，他是霸道，未达目的不折手段，但是也要看面对的是谁。
沉醉看着空荡荡的手，握紧，又放开，又握紧……“我想去见见承熙。”沉醉低着头，再一次复述之前说的愿望，她要好好想想，想好了，才能回答杜少卿这个问题。
“……好。”杜少卿点头应下：“那……睡觉吧。”
“嗯。”
等被吹灭，各自侧身的两人失却了往日的亲昵，到底是身更冷，还是心更冷？
沉醉在杜少卿的安排下到了牢房，不可避免的也见到了那些不想见到的人。她和靳学之笑了笑，叫了靳远一声“靳远哥哥”，然后站到了常家人的面前。他们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戒备，沉醉摇头，轻声道：“我来看看承熙。”
“你来看笑话么？”常明宇愤怒地冲到门栏边，语桑赶紧拉着沉醉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沉醉摇摇头：“我有些事情想和她说。”
“颜儿，常家虽对不起你，但是看在娘的份上，求你让杜少卿放过你两位哥哥和大姐吧。”常夫人擦擦眼角，看着沉醉：“爹和娘都是老骨头了，倒也不……”
“不许求她。”常老爷大声打断常夫人的话：“就算死，也不求她。”
“哼，明明是你们对不起小姐，也好意思来让小姐放你们生路？”语桑在一旁冷冷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们一般不要脸的。”
“语桑，不要说了。”
“哼。”语桑不屑地将头转向一边。
“我哪里就那么心软了。”沉醉轻叹：“虽不睚眦必报，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又看着常老爷道：“你们自己做的什么事情，自己清楚。官场上的事儿，我不插手。我来，只是想和承熙说几句话。”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说什么，到了这里才发现很多问题想问。
承熙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听见沉醉的话抬头看了一下：“说吧。”没想到，居然是到了这个地方才能静下心来和她说说话。
“你……”沉醉本想问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想抓她，到了临头，却转了话题：“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么恨我的？”
“你问这些有意思吗？”承熙冷笑：“或者，你想告诉我，我恨你，是自不量力？”
沉醉没说话。承熙又是冷笑：“罢了，让你知道也没什么。”那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最开始只是简单的妒忌，你长得没我好看，也没有我听话，可是家里人对你都好。”沉醉听到这里讽刺的一笑，是啊，对她好，好到一翻脸就全然不认人。“后来认识了靳大哥，喜欢上他，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从来没对我表示什么。而你，什么都没做，可他对你却很好。当时也只是觉得难过，却也想着你是我亲妹妹，直到后来……人的心一旦生魔，便再也不回头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在伤害与报复里徘徊的人，到头来，谁伤的更甚，谁又真正报复了谁？他们本可以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只是到后来，在扭曲的人性里失了方向，从此便再也回不去了。
“那……你这次，一开始就打算绑架我……”沉醉握紧了手：“是吗？”
“是。”承熙叹了口气道：“一开始便是，凭什么我过苦日子的时候，你却舒适的活着。自然不甘心，所以就想出这样的方法。”
沉醉心里一松，虽然杜少卿说都是他安排的，但是若承熙没有这个心，那么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为什么不逃？逃了你还有一线生机，为了报复我，把自己给搭上，太不划算。”沉醉轻声地陈述着事实：“这样真的有必要？”
“是。”承熙呵呵一笑：“人总是这样的，还没有完全绝望的时候总带着一定的侥幸。我以为可以抓了你，然后要挟杜少卿放出他们的。”
“杜少卿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而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沉醉苦笑了一笑，她把她看得太重要了。
“有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我自己知道。”承熙看了沉醉一眼，低下头：“只是我低估了杜少卿的本事，居然可以那么快找来。”承熙扒了扒头发：“欢颜，你的命比我好，只是……”又是一笑：“杜少卿这个人，你真的了解吗？”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让承熙静下心来将此前发生的种种都想了一遍，不能不怀疑杜少卿早有安排，她虽然长在闺阁，但是对于各类书籍都有所涉猎，自然不笨。当初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有细想，现在却知道，她只不过是恰好掉到别人设下的陷阱里罢了。
“你不要挑拨我们公子和小姐的关系……”语桑很紧张，若是小姐知道这件事跟公子有关的话……她不知道，其实他们家公子早已将事实告诉给了沉醉了。
“没事的，语桑。”沉醉笑着道：“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过也还得谢谢承熙小姐的提醒了。”
“我可没提醒你。”承熙哼了一声，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现在来醒悟是不是太晚了点，承熙在心里冷笑，她哪里来那么好的心肠提醒她一心憎恨的人，只不过是想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沉醉和杜少卿疏离罢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先走了。”沉醉依旧笑着，慢慢地往回走。走到靳家牢门口，看了一眼靳远道：“靳远哥哥，好好保重。”
靳远点点头，道：“你也是。”再见面还能道一声珍重，在他有事相求的时候出手相助，也算是他和她之间的缘分了。
天气回暖，并渐渐地向着酷暑迈进。沉醉踏出监牢，看着等在外面的杜少卿微微一笑，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够包容的，就包容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剪不断，理还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