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8、遇情敌？

　　露珠盈盈滚妖娆，画舫侧倚阑。桂花未语，稻花先行，已是夏末。而今旧事难再寻，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晓寒烟里，斜阳深处。

　　接着几天里沉醉不是发呆，就是傻笑着流泪。看得捻红心惊肉跳，恨不得抓住她问问她到底怎么了，但是又不敢，其实也不是不敢，主要是她问了也没人理她。公子老爷们见到梨花带雨的沉醉心里好不怜惜，但是不一会儿沉醉的泪水隐去又露出笑容，因此都不敢靠近，毕竟……天天如此太诡异了些。
　　这日里总算是好了起来。
　　早上起了个大早，沉醉乐呵呵地到院子里伸腰，踢腿，做足了运动。然后又到厨房拿了绿豆粥，馒头，和酥糕等一大堆吃食，跑去捻红房里吵着一起吃。
　　捻红看着胃口很好的沉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喝了口粥，然后小心翼翼的盯着沉醉看。
　　沉醉被她看得发毛，蹙了蹙眉：“捻红姐，你到底吃不吃啊？”
　　“吃吃吃。”捻红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沉醉嗯了一声，低头继续。但是刚才那种感觉又上来了。沉醉用手撑着额头，干什么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到底有什么事啊，捻红姐。”
　　“没事，没事。”低头，心虚的表现啊。
　　“说吧。有什么就问。”难得大方一次。
　　“嗯，就是……就是……”捻红支支吾吾。
　　“捻红姐，你什么时候这么不干脆啦。”沉醉心里气闷：“有话你就说啊。”
　　“你这几天怎么了？”问出来了，捻红一阵轻松，看着沉醉这几天的表现实在是担心，问她吧她总跟没听到似的，现在，是不是好了？
　　沉醉把头转向窗户的方向，撇撇嘴：“没什么啊。”
　　“你……是不是喜欢上什么人了？”捻红突然问道。
　　沉醉惊异的回过头来，这，从何说起啊。
　　“你最近的样子像极了当初的我，喜欢上一个公子哥，却又苦于身份上的差距，总是甜蜜的傻笑，却又为不能长相厮守而黯然神伤。”捻红苦涩的笑了笑：“丫头，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这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别再多想的好。”说完还拍了拍沉醉桌上的手。
　　沉醉哭笑不得，自己最近烦心了点，以前的事老是在自己脑子里转啊转的，居然让捻红姐以为是自己喜欢上了人，还分析得像模像样的。
　　沉醉反手握了捻红的，郑重的对捻红说道：“我并没有喜欢谁，你不要担心。”
　　“不是吗？那个杜公子？”捻红还是不大相信。
　　沉醉叹了口气，怎么和他扯上了：“没有啊，我和他见过两三次而已，不会喜欢他的。”
　　“真的不是？”捻红疑惑的看着沉醉：“那么你这几天也不是为他发呆，傻笑，流泪了？”
　　“当然不是啊。”沉醉笑出声来：“捻红姐，我今天才发现，你有时还真是想太多了啊。”
　　“不是就好。”捻红抽出一只手，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这几天都没吃好。生怕你一个想不开就……”
　　沉醉笑：“不会的。谢谢。”
　　捻红看着眼前这个人，倔强而坚强的？还是软弱而柔媚的？她看不清，但是只要她好好的自己也会跟着开心。呵呵，一来就被自己喜欢的人，一进来就被自己想当妹妹的人啊。捻红也笑起来。

　　又过了两日，沉醉和一屋子姐妹坐在大堂里聊天，玩笑时，有人来敲门了。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奇怪。这胭脂斋白天不做生意，这是常理啊。难道是谁家的夫人找上门来了？想想也不会，胭脂斋虽只是个风月场所却也是又几分势力的，再说了，这里一向不留宿，要找人也不应该现在来找的。
　　总管打开了门，门口进来一人，那人一身的玄白，腰带上绣着金线，狭长的眼眸满是笑意，不是杜少卿又是谁。
　　杜少卿没有理会众女倾慕的眼神，径自走到沉醉旁边，俯身到沉醉的耳侧，“醉儿今日陪我游湖如何？恩？”
　　沉醉呆呆的点了点头，似没回过神来。等回神时已在胭脂斋外面了。这才傻傻地开口问道：“杜公子今日是？”
　　“醉儿没听到我的话么？”杜少卿好笑地看着沉醉，他还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傻呆呆的，挺可爱：“我来邀你游湖，醉儿你可是应了的。”
　　沉醉低头想想，再抬头已将所有神情收了起来：“不知公子是如何与妈妈说的？”
　　杜少卿看着她的表情，轻轻一笑：“就多给了些银子罢了。”停了会，又道：“醉儿唤我少卿就好，公子公子太过见外。”
　　沉醉对他一笑：“这可不好，杜公子是沉醉的恩客，沉醉怎好直呼你的名字呢。”摆了摆头表示不妥。
　　杜少卿也不气，从后面搂住沉醉的腰，感到腰的主人身子一僵，这才笑着对沉醉耳语：“醉儿这么说，是在对杜某相邀么？恩客？”说完在沉醉耳边吹了口气。
　　沉醉抿了抿嘴，挣了挣，发现完全挣不开，索性随了他。漫不经心的回答说：“公子愿意怎样就怎样，这并不是沉醉能够左右的。”
　　杜少卿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再多言，二人就以这种姿势走到了清江边停靠的游船上。
　　杨柳依依，湖光粼粼。沉醉看着这个装潢得煞是漂亮的游船就觉得这事太不真实。
　　上了船，才见除了自己，还有靳远夫妇，那天和他们一起的小姑娘，还有三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沉醉从她们的言行举止猜出应该是同道中人，但是又带了几分清高，应该是清倌。
　　沉醉与其他三人见了礼，也不理剩下的三人。

　　沉醉站在船头，这白天的清江还是三年前来游玩过，看着绿波荡漾，两岸游人如织，听着其它船只上的欢声笑语，鸟鸣莺啼，沉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嘴角却大幅度的上翘起来。她自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但是旁人呢？
　　杜少卿看着沉醉红色一身红衫，因为被阳光包围而散发出温暖的味道，也不禁漾开了嘴角。
　　靳远看着沉醉，眼神里又渴望，又痛苦，她和她如此的相像，真的就不是同一个人吗？多年前他们一起来到这里，她也是站在船头，那时的她穿着粉色的上衣和襦裙，扎着两个小辫，乖巧可爱。
　　承熙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其他三个女子也是神情不定。
　　连若看得入了神，后来哇的大叫一声：“你好美啊！”
　　沉醉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对她笑：“你也好美哦。”万丈红霞洒满了天幕。多年后，其余的人这么形容沉醉那时的笑颜。
　　接下来，三个清倌弹弹琴，唱唱曲，倒也颇有几分味道。
　　沉醉和连若聊得好不开心，这也不奇怪。沉醉本就喜欢连若，而连若也不在乎世俗眼光，二人聊了几句发现趣味也甚是相投，所以干脆找了个角落边磕瓜子边聊。
　　杜少卿闭着眼躺在椅子上，脸上挂着笑，不知道想什么。靳远和承熙谁也没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沉醉姐姐，你觉得那弹琴的女子如何？”连若吐掉嘴里的瓜皮。
　　“技艺有余，情感不足。”沉醉懒懒的回答。
　　“嗯，我也觉得。”连若喝了口茶：“干瘪得很。”
　　“呵呵。”沉醉笑：“若儿，你还想青楼女子用真情？别说这世上没有值得青楼女子付出的人，就算有，为世不容，付出感情也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所以还是保留的好。”
　　连若沉思了一会儿：“那沉醉姐姐，有喜欢的人吗？”连若本是无心之问，却让杜少卿三人竖起了耳朵。
　　沉醉好阵子不说话，连若都快以为她不说了。
　　“我啊。”轻飘飘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怎么会没有呢？呵呵，不过我也好久没见到他就是了。”
　　靳远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好久没见吗？
　　杜少卿脸上的笑意顿住，却又马上恢复，遥夜是吗？曾经调查过，小倌一名，后来被倪国太子买走。
　　承熙依然眼神复杂。
　　船在湖心停了下来。沉醉就趴在船舷上用手去掬水，凉凉的该有多舒服啊，但是她怎么也碰不到水，是她的手不够长么？不是，是因为船舷太高了。沉醉无精打采，瞟瞟旁边躺着的杜少卿，撇了撇嘴，大声嚷嚷：“若儿，找个棍子来啊。”悄悄的又看了看杜少卿，还是没醒。装睡装睡。哼，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连若好不容易找了个看起来是棍子的东西，巴巴的拿到沉醉面前，“沉醉姐姐，这是要干嘛？”
　　“哼哼。”沉醉阴阴的笑了两声，连若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只见沉醉挪了挪位置，然后把棍子往水里使劲一拍打，哗啦啦的水珠就往杜少卿身上去了。
　　杜少卿唰的站起来，左抖右抖。沉醉拿着棍子笑得弯下了腰。嘴里还不忘挖苦：“杜公子这样子可真是出水芙蓉，分外妖娆啊。”
　　杜少卿笑得无奈，指着沉醉说了句让所有人都站不稳的话：“醉儿弄湿了我的衣衫，要受惩罚。罚你……替我更衣吧。”
　　沉醉脸色一变，杜少卿笑得眯了眼。
　　沉醉捏着棒子的手紧了紧，低着头想到，自己是个青楼女子啊，怎么就忘了呢，还如此得意忘形。吸了吸鼻子，沉醉又恢复到了在楼里的那种假笑，“既然公子有此意，沉醉又怎能拒绝呢。”说完丢了棍子，走过去拉杜少卿。
　　杜少卿没动，反手抓住沉醉的手，另一只则抬起沉醉的下巴：“醉儿不开心了？”
　　沉醉抽出自己的手，掩嘴笑道：“怎会，沉醉荣幸的很呢。”
　　杜少卿捏了捏沉醉的下巴，“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呢？”
　　沉醉淡淡一笑，退了一步，“公子走前面吧。”
　　杜少卿看着沉醉刻意拉出的距离，眼神一沉，又将自己的手伸出去，等着沉醉的反应。沉醉扭头看着船外，每艘船上都是开开心心，沉醉不由一叹，这才是游湖吧，自己这样算什么呢？
　　杜少卿见沉醉迟迟不把手放上来，也不恼，等着，倒是一起来的有个清倌不愿意了。
　　“沉醉姑娘这是干什么呢？”冷冷的，清倌讽刺：“莫不是沉醉姑娘忘了谁是主儿了不成？”
　　沉醉没理，一来她不想回答，二来回答了也没意义。三年来，她一直隐忍，把自己以前的性格收敛，如今，遥夜迟迟不来，二人也不知还有无见面机会，就算得罪了什么人，换个悲惨的结局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那清倌见沉醉不答话，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夹枪带棒的话脱口就来，“要说沉醉姑娘虽是胭脂斋上月的夺魁者，但是也不过是个卖身女子罢了，还到处甩脸子给谁看呢。这可不是你们胭脂斋的地方。不要以为杜公子宠着你，就以为自己真是凤凰飞天了。哼，不过是人尽可夫……”
　　杜少卿眼色暗沉，往那清倌一瞟，吓得那清倌立马打个抖。
　　沉醉呵呵一笑，转过头来，一双丹凤眼刹那间尽是媚色，“沉醉是卖身没错，姑娘说沉醉人尽可夫也没错。”然后幽幽一叹：“有什么办法呢，沉醉这身子一日离了男人就不成呢？”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杜少卿脸上更是阴晴不定。
　　往杜少卿走近，拉了他的手，对着那清倌问道：“只不知，这位姑娘作为卖艺女子有何感受呢？”卖艺二字咬得特重：“姑娘到底是不愿卖身呢，还是卖不了身呢？”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拉着杜少卿大步走开了。

　　杜少卿看着发怒的沉醉眼光闪了闪，这脾气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跟在沉醉边上也不说话。
　　沉醉也只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听到有人喊：“这不是杜公子么？”声音如百灵，婉转动听。想来是个漂亮女子。沉醉寻声望去，果然是个美人，只见对面一艘正过来的画舫上站着一个白衣女子，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笑得开了花，莫非是杜少卿的又一相好？狐疑的看了看旁边的人。
　　杜少卿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屈指给了她一记爆栗：“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沉醉咬牙切齿，正要伸手揉，却感到身体贴近了另一个温暖的身体，然后头上也被一只大手覆住揉了揉。
　　杜少卿朗声一笑：“吟吟姑娘也来游湖？”
　　“是啊，今日天气正好，所以出来看看。”吟吟回道。
　　“哦。那杜某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搂着沉醉走。
　　“杜公子不介绍一下怀里的佳人么？”吟吟笑着问，佳人二字却是嘲讽意味十足。
　　沉醉脸上垮下来，还没完了今天。敢情自己就是杜少卿用来拒绝人的挡箭牌啊。好吧，既然被选中，那么就配合一下，报答他带自己出门游玩的恩情吧。
　　沉醉想着，在杜少卿怀里挣了挣，外人看来很是用力，只有杜少卿知道怀里人根本没挣脱的意思。看着沉醉红着脸，眼里含情的望着自己，娇羞羞的一句：“公子……”心里不由一动。所以咳咳两声，也跟着红了耳朵。
　　沉醉见旁人那副不相信的面孔，心里冷笑，用手抱住杜少卿，“公子……我们……我们进去吧。”
　　看着二人的样子，其他人都不免往那方面想了。
　　那吟吟尴尬的笑了笑，“公子有事要忙，吟吟就不打扰了。”
　　杜少卿这才想到沉醉这番样子的原因，靠近沉醉的耳朵：“醉儿这个样子就不怕惹祸上身么？”感到怀里的身子又僵硬起来，杜少卿这才笑笑，半搂半抱的和沉醉进了船上的房间。思量着沉醉刚才怎么就一下子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