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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婢女5(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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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外蓦然响起的说话声将许婼唤醒,她有些恍惚的睁开惺忪睡眼,一股特别的草木冷香霎时萦入鼻翼,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钻入车厢。
进来的人盘坐在车厢正中,脸色苍白,眉梢眼尾带着几丝倦意。坐定后,他有些慵懒的斜倚在帛枕上,俄顷,忽的眉头蹙起,目光扫过车内。
许婼身体僵直,下意识屏息以待。
好在他的视线一扫而过,很快收了回去。
车厢角落放着一尊鎏金瑞兽炉,男子掀开炉盖,拿着一个细长的银勺伸进去随手拨了拨,淡淡青烟袅娜而上。
马车缓缓行驶,一路平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马车主人手肘撑在桌几上,眼眸半眯,用指腹轻按太阳穴,落拓不羁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名士的风流之态。
因为这番动作,男子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手腕。他的手腕和脸色一样,带着一种不健康的病白。修长的手指骨节均亭,如玉雕琢,几乎看不出褶皱。
许婼虽然疑心目光会引起注意,但还是不自觉频频看他,或者说,看他手腕上的青色胎记。
那胎记有黄豆大小,恍若火焰,生在他冷白的手腕上,仿佛白玉生瑕。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主人放下手,拉了拉车窗旁的一根绸带,半晌后,车窗外响起一个男声:“郎君。”
“转道去青石山房,派人告诉母亲,我明日回老宅。”
只说了短短一句话,他似乎就有些不适,忍不住掩唇轻咳两声。
外面的护卫没有多问,郎声道“唯”,接着“哒哒”的马蹄声渐远。
大约过去一炷香工夫,马车停了下来。
“郎君,到了。”车厢外响起另一个男声。
马车主人放下手里的书卷,视线忽的看向许婼的方向,在后者惊疑不定的目光抬手转了转车壁上方的一个烛台。
下一瞬,头顶车盖后移,四面车扇朝外倒下,发出”晃啷“巨响,封闭的马车霎时变成露天马车。
辅助工具失灵,她被发现了——许婼意识到这里下意识想起身,不料浑身酸软无力,还没挣扎起身,便“扑通”一下扑倒在地。
——是迷香?她想起傅玄上马车后拨鎏金炉的动作,之后又支着脑袋按压穴位。
难为他一上车厢就发现了她,却忍住几乎没有正眼看她。
“保护郎君!”没等许婼继续想,一声高呼在她耳畔炸响,紧接着一群护卫拿着兵器将她团团围住。
眼看四周的护卫要出手抓她,许婼扬声道:“慢着,我知道谁暗中与北辽有往来,傅七郎不想知道吗?”
她语出惊人,周围的护卫闻言不由停下动作,扭头看向不远处已经离开马车的傅玄。几息后,在他的默许下集体后退了几步。
许婼此时也趁机解除了辅助工具,不管是不是失灵,现在还开着已经意义,甚至如果她在众目睽睽下丧失存在感,反而会变得奇怪。
她视线穿过人群,仰头看向被护卫簇拥着的傅玄,眼眸半眯,有些费力的改跪坐为盘坐。
接着,在众人皆备的目光下,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从衣襟里摸出证据。
那是一块包起来的手帕,打开以后,一颗小指节大小的深紫色“石头”露了出来。
“不知傅七郎可识得此物?”许婼捻起这块紫色“小石头”,视线牢牢锁定傅玄。
昨晚她失眠,后半夜干脆又去了一趟顾父的书房密室,发现了藏在书柜后面暗格里有一颗婴儿拳头大的“紫色石头”。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剧情,马上认出这颗被顾父珍而藏之的“石头”是什么——紫云贝。
紫云贝是云贝花的根块部分,可入药。一开始是白色,十年转红,百年变成紫色,年份越久颜色越深。
云贝花只生长在北辽的祝融峰峰顶,天生地养,无法人工培育。小说里称百年紫云贝为“肉白骨医死人”的神药,被北辽奉为国宝,严禁外流。女主后期难产,就是被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紫云贝救了回来。
浅紫色的紫云贝出现在市面上就会遭到哄抢,而顾父的密室里,竟然出现了连北辽的大贵族都不一定能拿出的紫得发黑的紫云贝。
要知道北辽与大周这个邻居关系并不好,去年大周国内乱,北辽还趁火打劫突袭大周北境三郡,关系一度十分紧张。
小说里,顾父的直系上司——御史陈大夫在傅玄回来后不久被查出与北辽暗通款曲,最后落得满门抄斩。
结合顾家来历不明的明先生和密室里的紫云贝,她倒觉得顾父非常有嫌疑。
傅玄刚出使北辽回来,不管是不是他负责调查这件事,肯定清楚有这回事。即便她猜错,那个明先生对女主的恶意十足,查顾府保准有收获。
“紫云贝?”对面的青年神色微动,示意护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
“女郎,慢用。”
摆膳的奴仆鱼贯而出,为首的青衣婢女朝桌前的女子微微颔首,带上门告退。
被“请”进偏院看管的许婼看了眼桌上的菜肴,眉梢微挑,不客气的提筷吃起来。
好在紫云贝唬住了人,她没有被傅氏的护卫抓进牢里审讯,待遇提升了一截,“请”进了环境和伙食更好的偏院厢房。
现在,应该有人去调查她和顾家了。
顾府有猫腻,又因为她的失踪乱了阵脚,傅七的人这会儿去查肯定能查到东西,如果能顺便查出原主当年被拐的隐情就更好了。
许婼一边吃一边美滋滋的想,不知不觉把桌上大半菜肴扫光。
傅氏的厨子厨艺真不错……她放下筷子,甩了甩因为中了迷药还有些酸软的手,起身绕着屋子消食,等着见傅玄。
……
而等她见到对方,已经是隔天傍晚。
当时她刚吃完晚饭,坐在院子里无聊得数地上的蚂蚁,隐隐约约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本来以为是离开的婢女去而复返,抬头一看——
傅玄穿着一件雪色深衣,施施然踏入,后边跟着两个人。
他仿佛自带一股怡然清风,还犹有余躁的傍晚顿时明媚舒畅起来。
“傅玄……”许婼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傅玄”字脱口而出,后一个“玄”字滚到喉咙,硬是被她咽回去憋成气音。
这个时代,通常是避呼名讳的,一般称呼姓氏加家里排行,关系好的称呼小字。
显然,她戛然而止的“傅玄”被三人听在耳中,后面两个穿黑色劲装的男人皱眉不满,当事人倒是没有被冒犯的样子,而是若有所思看着她。
“不知傅七郎可查出了什么?”许婼站起身,轻咳一声补救道。
“请。”傅玄抬了抬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朝偏院花厅走去。
两人坐定后,前者拿出书信摆在桌几上,“敢问这是在何处找到的?当时它放在何处?”
桌上的书信是许婼在顾父密室发现的那封,昨天一并给了傅玄。她从昨天一直盼着他来找自己,这时候自然知无不言。
她谈起顾父书房里的密室和形迹可疑的幕僚,还有暗格里婴儿拳头大的紫云贝。
“夹在书里?”傅玄目光微凝,语气带着几分意动,“那本书叫什么?”
许婼本意是提醒他顾家有拳头大的紫云贝,没想到他的重点在夹信的书,她在脑海中回忆里一下,不假思索道:“是《说文》……”
“刘衡版本的《说文段注》。”
说到一半,她灵光乍现,特意加上人名。
《说文段注》、一封无关痛痒的友人书信、纸上语焉不详的地址……如果她刚刚的灵光一闪猜测得不错,那信里应该藏了暗语,按着某种规律找出《说文段注》里对应的字,最后得到了纸上那个地址。
假如是真的,那她岂不是获得了顾父和另一方沟通的密码本?甚至还能通过纸上的地址反推出规律。
只是普通书信往来怎么会用到暗语和密码本,这么见不得光,难不成顾父真的和北辽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向傅玄,想从他那儿得到答案,谁知他正凝睇着自己,眼中流露出几分思量。
“郎君目光灼灼,是我哪里说得不妥?”被他看得有些心里惴惴,许婼故作镇定道。
傅玄收敛神色,轻轻摇头,又问了她几个问题。
许婼打起精神一一回答,想从他问的问题出看出端倪,可惜接下来的问题看不出特别之处。
“你在顾家待了四年,为何忽然逃出来,你可知逃奴的下场?”
傅玄忽然冷不丁说道。
“我不小心得罪了顾二郎,在顾府待不下去,便逃了出来。”许婼精神一震,抿了抿唇故作忐忑的说道。
青年目不转睛盯着她,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敲,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顾府守卫森严,你是如何逃出府,又是怎么溜到马车上?”
说到后半句,他身后的一个护卫瞪着许婼,目光里带着三分羞恼三分好奇。
关键时刻到了,许婼绷紧神经,她知道如果自己的回答无法让对方满意,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从昨天被“请”到这里,她就在心里不停打着腹稿,想着怎么打消傅玄对自己的怀疑。
本来想借辅助道具近距离观察傅玄,谁知道系统的东西这么不靠谱,让她提前暴露,使得想通过傅玄联系到荣庆县主的难度陡然上升。
许婼清了清嗓子,在他的目光下,肃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