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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各缘所结(九)【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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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慢慢悠悠地顺着刚刚解冻的河水流下去,烛光闪闪颤颤,仿佛随时就要熄灭一般。
江煜满心不耐烦地说:“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来放什么河灯真的是。”
萧鸾一把捂住他的嘴,骂道:“你就不能小声点!”
江煜无所谓地掰开他的手:“赶紧走吧,等萧大人发现咱们偷偷摸出来肯定要罚军棍。”
萧鸾嘴角一绷,面色难看起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一眼就要飘远的河灯,转身拉着红衣的少年就要走。
“哟!来看看这是谁啊!”身后挑衅地传来一声冷笑,声音高亢,想让人无视都难,“哪家的公女大半夜地来着放河灯啊!”
后方顿时传来好几人的嘲笑声。
萧鸾忍无可忍,转过身怒视,那立在杨树边的人果然是萧赜。
江煜冷眼看着,袖口慢慢垂下,五指扣上冰凉的薄刃。
“呦呦呦,还不乐意了?”萧赜一把扔下手中抛着的树枝,拍拍手走上前去,凑近两人扯出一个拧怪的笑:“两个垃圾。”
萧鸾额上青筋跳了跳,不愿同他在这里发生争执,拉住江煜转身便要走。
可萧赜却并不打算让他们轻松离开,身子一闪挡住两人的路,招呼一声身后的世家公子们喊道:“快来啊!看看咱们江小公子。”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又迷恋的光芒:“真是长了一副标志的脸啊……”
江煜忍住急促翻腾的恶心与暴戾,眯眼:“你想找事?”
萧赜眼睛亮了亮,看一眼身后已经走过来的众少年们,极为兴奋地笑出声:“我们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哈哈哈哈!”
他扬首大笑几声,伸出手来似乎想触碰,却又被一个冷得彻骨的眼刀卡住。
萧鸾一把按住长剑微错,长眉一蹙:“你够了没有!还嫌萧大人罚你罚的不够?!”
他的话甫一落下,萧赜眉眼霎时阴沉了下来,本来犹犹豫豫要收回去的手猛然狠狠抓住江煜,狞笑:“呵!当然不够!本公子今日非要尝一尝他的滋味不可!”
身后的世家子们见状皆对视一眼,眼角都漫上一层红意,极速掠上前要按住江煜。
这些人本就是萧府军营里练出来的兵士,再不济凭着年轻力气也是足够的。
萧赜一手卡住他的肩膀哈哈一笑,凑近上前,用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语气腻笑道:“怪不得张大总管总是无事就要往你殿里跑,这般美人,就是我等看了都要动心!”
他此言方落,在场的少年浑身更似燃起一场火来,卯足了劲要按住他。
江煜一时竟未挣脱开来,耳尖似滴血,轰鸣地眼前阵阵发黑地犯恶心。萧鸾本就怒极,此时闻言嗷地叫骂一声就要扑上去踹。
萧赜措不及防被他一脚蹬到胸口,当即惨叫一声松开了抓着江煜的手。
手腕得以活动,暴戾的烈火似要燃尽了他,五识极速地尖叫。
江煜面无表情地盯着身前蹭过来的人,袖间翻转,银光已在五指指间乍现,破风声方过,痛呼声骤起。
被左右两脚踢开的少年抱着不住流血的手掌,抖着身体痛恨交加,此时此刻竟也不顾自己是要做什么,暴怒跳骂一声“贱人”,伸手就要拔剑欺上。
可方方抬眼,就见月色下那一袭红衣鼓着夜风猎猎,长发扬起,红黑相间眉眼凌厉,手中刀刃缓缓爬过丝丝的血。
像是地下爬上来索命的恶鬼。一时之间,两人的动作皆是迟钝一颤。
萧赜恶狠狠地捂着胸口,气怒之态逼的他极其暴动,竟未注意到江煜此时的不对劲,扬声便怒骂道:“妈的小杂种!不过是个千人骑的贱人的儿子!生来也是跟你那个贱种母亲一样!”
他骂完这一句,萧鸾与江煜的脑中皆狠狠裂开一道火焰融就的缝隙,深深埋藏的污秽杂泥喷涌而出,灼的两人眉眼一片深红血色。
萧鸾面无表情地咬紧颌下,慢慢拔出腰间长剑,银色的剑身在月光下透出嗜血的光,他一手拎起,扬开一道锋利弧度。
中心方圆三尺之人齐齐退开。
有人始觉事态不对,猛然慌乱,色厉内荏斥道:“萧鸾,某等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为好!不要忘了你的身份!萧大人自不会单看公子赜为你所欺!”
萧赜听言,原本正微微颤抖的腿肚竟忽的静了下来,他扭曲地嗤笑一声,竟直视起萧鸾阴沉可怖的双眼,诡笑道:“我说的不对吗?嗯?”
他哈哈一笑,伸手指一指静立未动的江煜:“他母亲暂且不提,帝母□□之事我朝谁人不知?”
江煜手指动了动。
他又望向眉眼已经黑沉之极的的萧鸾,语气却更冷厉到阴狠狰狞:“你母亲,才是名副其实的妓子......竟也妄想进我萧家大门?若不是父亲可怜你,你以为你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他口中的“什么”刚落,江煜已用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逼近欺身掠来,手中薄刃错开成五,直直冲着萧赜心口扎去,竟抱着一击毙命的架势!
不远站着的世家子们甚至来不及反应,面前只见一道红影闪过,江煜已经消失在原地。
众人急急拔剑上前,却被摆好攻势的萧鸾以错乱之极的凌厉剑招挡住去路。
萧赜这才感受到极速掠面的尖锐破风声,瞳孔极惊恐地放大,就要惊叫出声!
铮!!---
指间雪刃速度极快,可就要触上萧赜锦衣之时,竟被另一道银光击中,骤然错开方向。
红影极速翻转,换身避开那一道欺身上来的薄刃,众人卡在嗓子眼的惊呼便止在整根没入的银刀中。
江煜猛地转身,眉眼殷红,眯眼望向高墙,两道人影正静立在通向墙下的阶梯之上。
一道清凉温和的声音响起:“想必这位就是江煜江小公子了。”他面上带着笑意,指间却把玩着一把利刃,冷冷泛着银光:“几位真是好兴致啊。”
“小孩子间打闹而已。”他身边的中年男子开口,语气毫无波澜,萧赜却浑身一抖。
萧鸾手脚僵硬片刻,慢慢收回架在一个少年脖子上的长剑,定立原地。
“真是活泼之极。”那声音轻轻笑一句。
中年男子洒一眼浑身僵立的少年们,声音沉沉:“私自动剑,萧鸾江煜,每人五十军棍。其余人各领三十军棍。今晚执行。”
萧鸾同萧赜皆狠狠一震,半晌无人出声。
萧赜冷笑一声,望向高阶之上的人:“父亲,你对我们真是偏爱。”
萧道成并未看他,只向身旁的年轻男子一伸手:“林公子,请。”
那人拱手一礼,笑道:“萧大人不必再送,林某自行归去即可。”
言罢,他起身便往阶下行来,一步一步踏着月光。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脸,竟是如此年轻清俊的一个人,青袍长衫,极其风雅。
江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愈发而近的身影,五指间刀刃未收,冷声道:“你是谁。”
那人似乎是才注意到他的样子,上下打量一番,末了一笑:“林氏桥源。”
江煜领了五十军棍,同萧鸾一起。
沉甸甸的军棍碾过皮肉骨头的瞬间,疼的人眼前发黑。
萧赜几人早已领了三十的罚被仆从抬了回去,走之前还特地在两人身前转一遭,末了语气莫测冲萧鸾抖着声音道一句:“打死你也好。”
萧鸾自是冷笑一声,毫不示弱骂了回去。
月光在眼前模糊起来,萧鸾甩甩头,在沉闷的击打声中,面色惨白咬牙喊道:“格老子的!萧赜真……他妈走运,今儿个就该……弄死他!”
军棍狠狠一重,江煜闷哼一声,冲他骂一句:“我都说了,不让.......你出去。”
萧鸾嗷一声痛喊,咬咬牙,从缝中挤出一句:“我就是……想给我姐……祈个愿……”
江煜忍着痛朝天翻个白眼。
这顿伤足足让两人在床上趴了大半月才勉强下床。萧赜是似乎恨死了他们,每日里的集训都要趁机带人找事。
直到两月之后,萧雪要成亲了。
花轿要从萧府正院走,下人们虽不太在意这位堂小姐,可依旧为了这满园的红色和微弱的打赏小小热闹了几天。
萧祁同萧鸾关系一般,对这位堂姐观感却还不错,最近便同他走近许多。
宫中的仆从们除了归顺与阮贵妃的张总管,已经被江煜整了个遍。他想做什么,便再也无人敢管。
至于那一位,从未干涉过他,无论何事。
于是江煜便随着萧鸾一同住进了萧府别苑。
萧鸾很紧张,每日都要跑到他姐姐那里慰问半天,然后被喜婆忍无可忍轰出来。
萧雪要嫁与竟陵郡余氏嫡次子,余良。
竟陵郡离帝都不远,连日赶路的话,不过一天半便可到余氏府邸。
江煜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不过看着萧鸾如此紧张,便干脆同他一起享受一下难得的宫营外生活。
他们请了一整个月的假,前提是把这一个月的训练在五天之内完成。
伤口本就未能好透的两人咬咬牙,竟硬生生忍了过去。
每晚回到萧府,两人无一不是伤痕累累腿如灌铅。萧祁便自动接了护送他们的任务。
高强度的训练并算不得什么,恶心的是萧赜几人每日里的挑衅嘲讽。
幸而萧祁一派并不与这几人同流。
跟在萧祁身边的有个是余良的弟弟,叫余生,萧鸾是认得的。整日里安安静静地不言不语,萧鸾不由得琢磨着担心,他哥哥是不是跟他一样闷不做声像个葫芦。
每晚回去,萧雪便早早等在院里,着一身喜庆的或粉或红的长衫,眉眼骄傲冷清,每□□着两人把药涂好睡觉。
作为她弟弟的好朋友,江煜有幸也分的一份,可他却不大用得着。
在萧鸾意味不明又复杂之极的眼神中,一边扣着扇柄一边摆摆手,兀自去了湖边的藤椅上躺下。
留得萧雪守着他的那份药,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江煜知道萧赜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可没想到他的恶意来的这么不分敌我,又措不及防……让他浑身狼狈。
萧府正院离偏苑不是很远,萧鸾每日忙左忙右替他姐姐整理嫁妆里的宅邸、陪嫁侍从等大大小小的事物。
十七八岁的少年,父与边疆母不再,不得不自己扛起二房的担子独当一面。
人手不够,江煜便被他安排着去街上买些上好的锦帛以作回礼,带着他的小表弟肖子响。
不知为何,萧鸾总是想把他介于这段婚事之中。江煜十分不解,但见得萧雪都并无何反应,就随他去了。
两人稀里糊涂逛了半天,连跟着的仆从都不耐烦了,好歹指出一个街道胡乱买了些东西回来。
肖子响抱着一堆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拧着眉看向身边高他一头的人:“我哥真要买这些了?”
江煜一手甩开折扇,食指轻轻叩一叩鱼白的扇骨,潇洒地紧。听他所问,只眯眯眼:“我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十四五岁的少年捧着一堆银刀与折扇翻个白眼,心道:你当是给你挑嫁妆!
隔着不远就望见了萧府别苑的大红灯笼。
江煜看一眼身后气喘吁吁的人,好心地一手为他推开门。
“阿姐?”肖子响刚刚把怀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交给仆从,就见湖边亭内立着的一道倩影,不由得吃了一惊。
江煜慢悠悠合上门,听他一喊,不由得拧眉望去。
果然,那藤椅边站着的水红身影确实是不久就要成亲的萧雪,此时却不知为何,竟未带一仆,孤身来此。
他原是不想搭理,转身就要往竹楼里走。
萧雪本就有些忐忑,见他只冷冷朝自己看一眼便走,不由得急急出声脱口喊道:“阿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