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世事洞明（叶宁安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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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古怪的地方。
说这地方古怪，是因为它四周都是一片空茫，无天无地，无一墙一瓦，无一房一屋，无一花一草，无一水一石。
空荡荡、灰蒙蒙的一片，行走其间，犹如在雾霾天里悬浮空中。
一个黑洞般的漩涡，缓缓地旋转着，忽聚忽散，一个小婴儿被托举在半空中。
这小婴儿的眼睛是乌黑的，黑得纯粹，乍一看，似乎格外清澈懵懂，看得久了，却只觉得仿佛所有黑暗的回忆都被勾起，叫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叶宁安，你往后就叫叶宁安。”混沌之灵似叹似笑，缓缓道，“宁静的宁，安稳的安，内心宁静，余生安稳。想必这就是我们那位面冷心热、嘴硬心软的神魔之子大人对你的希冀了。”
小婴儿听着，似懂非懂，却忽然咿呀地笑了起来。
混沌之灵怔了怔，道：“我原本以为，那位交给我的这件差事，实在是个苦差，因为我以往的经验告诉我，心魔这种生物，从来都是秉性难移。现在，我却不大确定了。”
小婴儿眨巴着眼睛，吮着手指，模样乖巧。
混沌之灵轻笑道：“你倒是乖觉。小家伙，我知道你听得懂，此地是我生长之处，我已在此待了亿万年，若不是被你的‘兄长’召唤，我本无法离开这里。你那位‘兄长’啊，说实话，我看不透他，但他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把自己的心魔，当做双生兄弟看待。不过，这世上，也惟有神魔之子，心魔伴生，说是双生子，倒也不是不行。他让我好好教导你，我答应了。既然如此，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学生了。”
小婴儿伸出胖乎乎的小短手，抓住一缕方才聚合的混沌之气，砸吧着嘴巴，似乎想要咬一口，却又顾忌着什么，迟迟没有下口。
混沌之灵收回了那一缕混沌之气，道：“你倒是有见识，知道这是好东西。可惜，你现在可吃不得，除非你不要命了。”
小婴儿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高兴。
混沌之灵却笑了：“我本不知该如何教导你，现在却忽然有了一些想法。”
小婴儿眨了眨眼，不安地动了动。
混沌之灵道：“三千世界不止三千，芸芸众生万般有趣，世事洞明皆是学问。修行本该入世，我受自身限制，无法入世，你却不同。择日不如撞日，我送你入世轮回，你自己去体味这世间百态，无论是真善美，还是贪嗔痴，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感受，做你认为是对的事。”
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一挥间。
第一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真？”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迟疑了片刻，道：“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似乎是个很真诚的人，心直口快，有一说一，可是……”
他忽然顿住，似乎不想再说下去。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了真背后的伪。”
叶宁安沉默。
第二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善？”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这次没有迟疑，可他神情困惑，道：“那个姑娘很善良，她为旁人做了很多，可是她的家人却都很痛苦。她的名声很好，周围的人都感激她，可她的亲人、恋人却一个个都郁郁而终。我不明白，善不是好的吗？”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的善混杂着恶。”
叶宁安似懂非懂。
第三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美？”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沉默了片刻，道：“我看到了一个极美的女子，她是个贵族，为了永葆青春与美貌，她残杀无辜少女，以处子之血沐浴。”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了美背后的丑。”
叶宁安忽然叹了口气。
第四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贪？”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的神情有些沉重，道：“有一个官员，人人都说他是大贪官，死不足惜。但是他从来不曾搜刮民脂民膏，他从富商大贾那里索取来的金银珠宝，自己不曾动用一厘，每逢灾年，他换来粮食衣物，亲自带人，一家家地给受灾的百姓送去，却从不邀功。他死后，为富不仁的弹冠相庆；穷苦人家则泣不成声。”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了贪背后的戒。”
叶宁安摇了摇头，反驳道：“不，这本就不是贪。”
混沌之灵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五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嗔？”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道：“有一个人，看上去脾气很坏，人们都说这个人嗔念过重，得失心太强。”
混沌之灵问道：“那么，你觉得呢？”
叶宁安忽然笑了笑，道：“世人谓他癫狂易怒，我却知道，他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虽为人放荡不羁，嬉笑怒骂都坦坦荡荡，但却是个虚怀若谷之人。”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了嗔背后的定。”
这一次，叶宁安并没有反驳，而是若有所思。
第六世，叶宁安问混沌之灵：“何谓痴？”
混沌之灵反问：“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道：“这个人与我以往见过的大部分人都不同。他居于俗世，却从不市侩，他周围的人总爱占些小便宜，他却老实巴交，旁人多给了他一厘，他也要上赶着还回去。许多人都笑他痴傻。”
混沌之灵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略一思索，道：“信任，他获得了所有人的信任，无论是那些称赞他的人，还是那些嘲讽他的人，所有人都对他信任有加。他去做生意，总比旁人红火。即便他想去做别的事，也总有人盛情相邀，待遇总好过旁人。”
混沌之灵道：“你看到了痴背后的慧。”
叶宁安似有所悟。
第七世。
叶宁安没有发问，他沉默了许久，道：“从前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混沌之灵问道：“你觉得他恨你吗？”
叶宁安又沉默了片刻，笑道：“我以为你要问我，我看到了什么。”
混沌之灵从善如流道：“那么，你看到了什么？”
叶宁安一噎，叹了口气，道：“我从前以为他纵容我，是因为惧怕。后来我才知道，他有千百种方法除掉我，而自身不受一点损害，他却步步退让，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机会，想我回头。直到我伤害了他一直以来，悉心守护的人，他才终于对我动怒。可他仍没有要我的命，他所谓的除掉我，不过是抹了我的修为，抹了我的记忆，还不惜取出自己的血脉，费尽心思地为我找一个能够教导我、免我走上歪路的人。可叹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他一直视我为兄弟，甚至，他对我心怀有愧。他觉得我们本是双生子，我却只能处于暗处，是他的过错。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真是个傻子。”
混沌之灵笑道：“你看到了冷漠背后的爱护与关怀。”
叶宁安笑了笑，倒也真有几分宁静美好的意味。
混沌之灵忽然问道：“你明白了吗？”
叶宁安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混沌之灵道：“真善美从不流于表面，眼见未必为实。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
叶宁安恭恭敬敬地向着混沌之灵的方向行了一个拜师礼，道：“弟子谨受教。”
混沌之灵笑道：“善。你变了许多。”
叶宁安道：“七世轮回，见证历史变迁，朝代更替。我忽然有一种怀疑，作为子魇的我，仿佛是沿着既定的轨道行走，仿佛要走的每一步要被设计好了似的。”
混沌之灵沉默了片刻，道：“你继续说。”
叶宁安道：“毁灭三千世界，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却莫名地刻在我心中，犹如抹不掉的使命。我本不想这样，可我当时竟无一丝怀疑，只觉得那就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混沌之灵道：“那么，现在呢？”
叶宁安想了想，道：“就仿佛从原本的命运线中，跳了出来。”
混沌之灵笑道：“这样不好吗？”
叶宁安顿了顿，道：“我担心他。”
混沌之灵明知故问道：“谁？”
叶宁安道：“我的，兄长。我担心，他的命运，冥冥之中，是否也被规划好了呢？他如今正在做的这一切，是清醒的吗？他真的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吗？”
混沌之灵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的这位兄长啊，可比你聪明多了呢。那双手可以操纵曾经的子魇，却操纵不了如今的叶宁安，更操纵不了我们的神魔之子大人。”
叶宁安皱了皱眉：“所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那个人，是谁？”
混沌之灵缓缓散开，又缓缓聚合，道：“那东西可不是一个人。”
叶宁安道：“那是什么？”
混沌之灵道：“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不必多想，你难道不相信他吗？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
叶宁安沉默了良久，笑着坚定地说：“我相信他。”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世事洞明（叶宁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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