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栖梧公子》程四五

22、九死未悔（陆青团番外）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江南总是烟雨朦胧。

　　雨，渐渐停了。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草木清新而湿润的气息，轻柔的风仿佛带来了远山上的木叶清香。

　　在这样好的天气，坐在装潢精美的画舫里，烹茶煮酒，泛舟湖上，实在是一种享受。

　　陆青团却并没有待在画舫里，雨一停，她就迫不及待地把软榻搬到了甲板上，懒洋洋地仰躺在软榻上，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魂珠，魂珠正吸收着雨后天地间的灵气，略有些发烫。

　　陆青团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快了，照这个恢复速度，要不了十年，她大概就能回去了。

　　“你真是像极了你哥哥，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声音如暮风般轻柔，不难想像，拥有如此美妙的声音的会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子，鲜花想必也会在她面前失了颜色。

　　一个穿着雪白衣裙的女子从画舫里款款走出来，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吹过，她就会如浮云般飘走。

　　那女子望向陆青团的目光格外温柔，就仿佛透过陆青团看到了另一个人，她的目光温柔中又带了些许清浅的愁怨，却是我见犹怜。

　　陆青团叹了口气，看着那女子，目光透着些许无奈：“薛姐姐实在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我哥那样的懒鬼。薛姐姐，我哥他这个人啊，不过是惯会口花花，实际上怂得很，哪里值得你这么好一姑娘总记挂着……诶，我翻来覆去总是那一套话，想必你也听腻味了，但我仍然想说，做人呐，有些事应当执着，有些事却没必要过分执着。”

　　陆青团习惯性地碎碎念起来，念了一会儿，讪讪地闭上嘴，以往的几个好友总嫌弃她话多，偏偏她总不长记性。还好薛冰不嫌她烦――也说不定人家早就嫌她烦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断她。陆青团想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薛冰勉强笑了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苦涩，道：“小青，你不明白。”

　　陆青团先是一噎，随即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不是说好了别叫我小青吗？总感觉自己走错了片场……”

　　她干咳了几声，打断了自己越飘越远的思绪，道：“薛姐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呢？”

　　薛冰咬了咬嘴唇，俏脸微红，道：“你哥哥虽是个混蛋，却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混蛋。”

　　陆青团又叹了口气，她挺喜欢薛冰这姑娘的，但不可否认，跟薛冰待在一起时，她叹的气或许比以往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

　　陆青团望着天空，有些出神，此刻的天空一片湛蓝，万里无云，连鸟雀都无一只飞过。

　　然而，莫名地，陆青团仿佛看到光影交错间，有个秀气的青年含笑地望着她，目光带着一种温柔的期望。

　　陆青团的眼睛干涩地发疼，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只觉得胸膛很闷，闷得难受，仿佛有人在她的胸膛开了个口子，往里头灌满了水银，沉甸甸的水银。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薛冰以为陆青团已经睡着了的时候，陆青团忽然睁开眼，笑了笑，道：“薛姐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无论什么时候，陆青团的笑容总是十分灿烂，格外地富有感染力。

　　薛冰抿嘴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有些期待她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另一个世界。”陆青团道，“那个世界没有飞檐走壁的武林中人，通晓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就已经十分厉害了。”

　　薛冰奇道：“没有武艺传承？这样一个世界，想必十分安稳。”

　　陆青团摇了摇头，道：“不，恰恰相反，那个世界算不得安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薛冰沉思片刻，道：“你说的对。”

　　陆青团笑了笑，继续道：“故事发生在一个小镇，那个小镇民风淳朴，崇尚知识，人人敏而好学。”

　　薛冰感叹道：“听起来像个世外桃源。”

　　“小镇上有一户人家，这家有四口人，夫妻俩十分恩爱，他们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哥哥是个捕头，虽然平日里总是很忙，却很疼妹妹，一有时间，就会抽空陪着妹妹，尽管妹妹还在咿呀学语。他们一家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家里养了一条很乖巧的小黑狗，不算富庶，却也并不拮据，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陆青团的声音轻而缓，仿佛能把人带入时光的漩涡，跨越时空的界限，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薛冰眸中闪烁着羡慕的神采，呢喃道：“真好。”

　　陆青团沉默了片刻，道：“是啊，真好。可惜好景不长，几年后，在妹妹十岁那年，哥哥接了一个卧底任务，潜入毒枭内部……”

　　“卧底？毒枭？”薛冰有些疑惑。

　　陆青团恍然，道：“是我疏忽了……卧底就类似于细作，毒枭，呵，就是一群贩卖毒品的人渣。毒品并不是一般的毒物，它通过精神上的依赖性，控制吸毒者，弄垮吸毒者的身体，掏空吸毒者的钱财，是一种，极其罪恶的存在。”

　　薛冰蹙了蹙眉，道：“就像罂粟吗？我曾见过几个罂粟上瘾的人，说他们是人，简直抬举了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副病痨鬼的模样，神情木然，犹如傀儡，发作时更是浑身抽搐，涕泗横流……”

　　薛冰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陆青团沉声道：“不错，但毒品比罂粟还要厉害，而且价格昂贵，无数人为之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薛冰陷入了沉默。

　　陆青团继续道：“那个毒枭很狡猾，哥哥受到了怀疑，他担心祸及家人，提前送走了妹妹，并且找了个理由，让父母出去旅游……就是外出游玩。哥哥最终还是拿到了毒枭的内部资料，但他逃出来的时候伤得太重了，强撑了月余，得知那毒枭已伏法，他才终于松了口气，笑着走了。”

　　陆青团顿了顿，道：“妹妹一开始觉得哥哥是个骗子，说好了活着回来，却说话不算话，她很难过，也很生气，在哥哥生命的最后几天，她却告诉哥哥‘我才不要原谅你’，可是，哪怕她这么不懂事，哥哥也只是笑着，笑着说，说他对不起妹妹，对不起父亲母亲，但他不后悔，即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仍会这样做。直到后来，妹妹才逐渐明白，哥哥曾经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再后来，妹妹走上了与哥哥相同的路，明白了哥哥的心情，理解了哥哥的信念，可惜，哥哥再也听不到妹妹迟来的原谅了。”

　　薛冰眼角泛红，忽然道：“不，哥哥一定能听到。”

　　陆青团愣了愣，笑了起来，她的目光坚定而明亮：“对，一定能。”

　　陆青团略一思索，道：“薛姐姐，你明白吗？爱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你问问自己的心，那里有没有一样东西，是你一直笃信的？如果没有，为什么不去找到它呢？如果有，那么，薛姐姐，与其在这里为一个心里没有你的人悲春伤秋，倒不如去试一试，顺着你选择的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毕竟，我们薛姐姐呀，从来不比男儿差。”

　　薛冰的眼睛亮了亮，迟疑道：“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陆青团坚定地点点头：“当然。”

　　薛冰抿嘴笑了起来，道：“陆小凤再怎么讨人喜欢，也仍是个混蛋，哪里比得上小青温柔体贴，你若是个男儿，我绝不会喜欢上陆小凤。”

　　陆青团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却听薛冰道：“好，我答应你，试一试。”

　　陆青团惊讶地看着薛冰，薛冰的脸上有一种特别的神采，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一下子从天上的仙女变成了斗志昂扬的女战士，从空谷幽兰变成了霸王花。

　　陆青团笑道：“好！”

　　这个世界有太多可爱的人，陆青团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隔壁画舫传来清越的歌声，和着曼妙的琴音，随着湖面上的风，飘荡着。

　　薛冰也随着那乐曲轻声吟唱，她的声音如云般轻柔，如雾般朦胧，如梦如幻，若即若离，愈显美妙。

　　陆青团闭上眼睛，似乎沉醉在歌声里。

　　然而，陆青团十分清醒，她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总是要走的。

　　江南的景美，人更美，但她不属于这里。

　　那个世界，有她的使命。

　　陆青团在心中默念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是哥哥的座右铭，也是她的座右铭。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