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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   翌日

      谢指玄醒来,素色的幔帐丝毫不显艳丽浮夸,普通的木质床架,整洁的被褥,一点点提醒着他此时是在何处。

      晏墨已经不在房间,他起身穿衣时忽的发现不对,垂眸一扫,这身衣裳不是昨夜的了。

      谢指玄转头看着床头准备好的衣衫,月牙色的上襦,霜色的云袍,倒是有几分谢家家袍的样子,甚至连衣襟处都绣着一支芦花。

      想来应是他备下的。谢指玄若有所思。

      “喵~”

      少年穿戴整齐忽听软糯的猫叫声,再看时那雪白的胖猫就滚到了他的脚边,开心的歪着个脑袋冲他眯眼。

      他一边将长发束成简单的马尾,一边与它道,“怎么,你胖成这样了?”

      猫儿呜咽一声,“喵…喵呜~”

      谢指玄笑,“你是说你也不想,怪那烛山鱼儿滋味鲜美?”

      猫儿与谢指玄本就有几分心意相通,毕竟食过谢指玄的血。

      谢指玄道,“哈,你这贪吃的性子倒是没变。”

      猫儿炸毛,“喵!”

      然后三两步就窜到了谢指玄身上挂着,不肯下来。

      谢指玄掂了掂它圆鼓鼓的肚子,无奈道:“你?这?就?吃饱喝足懒得慌?”

      “喵~喵喵~~”

      谢指玄轻轻抚摸猫头,由着这猫儿趴在自己身上,屁-股落在他臂弯间。猫儿伸直了爪子趴在他颈子里,温顺地垂着脑袋,“喵~~~”

      “瞧把你舒服的。”谢指玄低声。

      猫儿在他颈子里蹭了蹭,哼唧哼唧得意极了。

      谢指玄洗漱完,不见晏墨踪影,遂问道:“你可知大公子去了何处?”

      “喵…喵!”

      “不知道?”谢指玄思忖,“还是让我在此等他?”

      猫儿眨巴眨巴眼,“喵!”

      谢指玄想出去看看,走近屏风时嗅到一抹淡雅微涩的清香,他视线朝屏风前的桌面看去,漆黑的小桌上摆着一壶茶水,两只白瓷杯,再无旁的了。

      谢指玄倒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他在玉州生活许久,这边茶水多是采用西曲河的泉,泉水本身甘甜,而这湖中茶叶是最寻常的一叶春,味甘而回味苦。雅南阁少有下等茶叶,他尝过一次是以记下了。

      晏周流也尝得惯这茶水?谢指玄垂眸看了眼另一只被人饮用过的茶杯,不难想出会是谁人。

      待饮完,少年抱着猫推开门。

      “谢公子醒了?”

      谢指玄微惊,下意识垂下脑袋,望见一袭白衣,衣摆绣有梅花家徽,是烛山弟子。

      长霆连忙后退了两步,自己是吓到他了?他挠了挠头,这谢公子怎么跟小姑娘似的胆小的很,脸上不禁流露出歉意的微笑。

      “喵~”猫儿懒洋洋地扭过头,算是和长霆打了个招呼。

      长霆瞧见少年怀里的猫,暗道这谢公子和大公子交情应是不错的,小哑巴素来张牙舞爪惯了,从不让生人近身,竟能乖巧的趴在少年怀里,稀奇了。

      “咳,我是长霆,烛山弟子。”

      谢指玄轻声道,“谢指玄。”

      听声音如朗玉清澈,真是个温柔的人,长霆心想,也将垂首的少年打量了番。

      多是因方才自己吓到了他,长霆觉得这人当真文文弱弱的。至于模样么,是与大公子俊美不同的温雅秀丽,大公子惊为天人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了,纵是美貌无双也无人敢言大公子不够男子汉,只因大公子在烛山时就是寡言鲜语惯了,能动手就不开口,开口也不废话,废话多了就亮照。

      大公子常说,男儿自当如刀,出鞘是胆魄,收刀有气概。路见不平,拔刀问之。

      而谢指玄么,长霆不动声色的将他细看,因是少年模样,骨架不大,清清秀秀的也是好看,就是少了点英雄气概,温雅干净,像个落魄的世家子。

      这小公子年纪没准儿比自己还要小,长霆心中猜测,便有了几分照顾对方的意思。

      他道,“大公子交待,谢公子若是醒了就在此处等他,若是要出去,我就陪你一道。”

      谢指玄从话中听出晏墨不在此地的意思,但是会回来。

      他走至廊道边,缓缓转动眸子,看向栏杆外的市井街道。

      碧瓦轩亭,飞甍重楼,小家小户屋前挂着祈愿风铃,高楼长阁挂着从方家求来的平安符,民风和乐,平平淡淡,与雅南阁里奢靡景象全然不同,一片天地,一墙之隔,犹如两界。

      明净的眸子上抬,谢指玄看向远处的山,一片废墟。再不见倚山而建的五层飞楼,身上的枷锁也轻了许多,一晃竟过了两百年。

      谢指玄伸出手,屋檐垂下来的祈愿风铃正好落在他掌心,风铃下垂着个流苏铃铛。

      长霆身后背着一个细长的剑袋,剑袋束口垂着一缕蓝色的流苏,随他站在一处,眺望玉州城里的初春景色,“明日就是三月初一了。”

      谢指玄轻嗯了声,“有什么不同吗?”

      长霆道,“大公子三月初一就走,他未与你说吗?”

      谢指玄微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长霆又道,“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你到时候也要跟着大公子走得。”

      谢指玄朝说话的少年望去,不解。

      长霆俊逸的脸庞迎着日光,面上朝气蓬勃,眼中神采飞扬,与旁边安静的少年解释道:“大公子可是交待了,明日我们三人一起走。”

      “哦,还有猫主子。”长霆开心地朝小哑巴挑眉。

      谢指玄点了点头,未作多言又移开了视线,继续看着玉州城。

      长霆道,“谢公子是玉州人?”

      谢指玄道,“不是。”

      不是玉州人那为何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长霆又挠了挠头,“那谢公子是很喜欢玉州城?”

      谢指玄摇头。

      长霆见他心事重重便也不再找他说话,自己是离开烛山远游,恰好在玉州城停下,收到了烛山的来信,得知大公子要来赴方凌轩的生辰会,是以在玉州城待了几日。

      谢指玄一站就是一个时辰,长霆跳上栏杆靠着廊柱坐下。

      他发现谢指玄真的是安静的很,知道自己是烛山子弟竟是一点都不好奇,要知道这九州之境,千宗万派,没有谁不对烛山子以礼相待,嘘寒问暖的。

      再将谢指玄看了遍,长霆心想,大公子是要收个侍童吗,可这样的瞧着也不像是能扬鞭驱车的料啊!

      长霆就这么陪着他待到了下午,期间交谈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后来他就盘腿坐正开始练心诀,也不打搅谢指玄。

      直到晚霞将玉州城染上了雾霭般的绯色,繁闹的长街终于又添入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他不来时,长街人来人往谢指玄什么都记不住;他来了,长街流走的人群都黯淡了颜色,眼中就只剩下了他。

      晏墨在楼下顿足,眸珠抬起,目光落在楼上一隅。

      谢指玄不期然与他视线相接。

      两人无话,眸光纯澈。倒是长霆有些开心的朝他招手,晃悠着腿,朝楼下开心得喊:“大公子!”

      晏墨上了楼,衣袂轻扬,灵气自然,走近时道,“可是用过膳食了?”

      长霆惊诧,大家都是辟谷数百年的人了,这么客套要作甚?他道,“公子可是要备膳食?”

      晏墨道,“嗯。”

      长霆犯难,“那公子可有想吃的?”

      晏墨视线朝谢指玄看去,“你说呢?”

      在雅南阁里时谢指玄虽无根基不辟谷,但阁中有特制的灵露养着,是以不会觉得饿。今天只喝了杯茶,被晏墨一提醒,腹中有些久违的饿意。

      至于想吃的,谢指玄一时茫然。

      长霆剑谢指玄面露疑惑,他挠了挠头,“小谢公子要是想的难,我便让楼下多上几道菜好了,如何?”

      谢指玄点头,“有劳。”

      晏墨挑眉,“小谢公子?”

      长霆答道,“自然,谢公子似不足百岁,看起来也比长霆小,我唤他小谢公子也当的。”

      谢指玄脸色一白,错开了长霆含笑的视线,低下了脑袋。

      长霆一愣,他这是不喜欢自己这么称呼他吗?

      晏墨心思了然,道,“你在外游历多年,除了修为进步飞速,口头占人家便宜的本事也学会了不少?”

      长霆羞赧一笑。

      晏墨道,“谢指玄可比你年长,只是看着年少罢了。”

      长霆了然,朝谢指玄施一烛山礼数,道:“方才是长霆失言了。”

      谢指玄知晏墨有意替自己解围,回礼一拜,“长霆公子客气,是谢指玄不当。”

      长霆也不多言,开心地去楼下叫菜。

      而晏墨也不曾告知谢指玄自己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处理了何事。

      直到入夜,谢指玄躺在床上休息。

      晏墨习惯性地煮了茶,燃了一截天心松枝,不多时烟飘起,他嗅着木枝焚烧的香味,心思归于宁静。

      他今日是去登了玉州方家的门,去给方凌轩贺寿了,二月廿八。他送了方家城主一副画,不待城主打开,晏墨就当众烧了。

      他说:方凌轩既然不在了,我就烧过去给他看吧。

      当场将方家主气出一口血来。

      晏墨唇边浮起一抹冷笑,他止住白日的思绪,喝了杯安神的茶,等躺在床上时已是深夜,习惯性地放下幔帐,不经意撞见一双清醒的眸子。

      “吵醒你了?”他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而不自知,似怕惊扰静谧的夜色。

      谢指玄摇头,他一直未睡,问道,“明日我们离开玉州城吗?”

      晏墨道,“是的。”

      谢指玄道,“去哪?”

      晏墨自有要去的地方,但看向身旁安静温雅的少年,对方眸子不辨悲喜,沉沉的看着自己。

      他不知为何迟疑了,反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云梦泽已经毁了,谢指玄回不去了。晏墨心中明白。

      谢指玄想回云梦泽,但是又止住了这个想法,云梦泽已经不在了,谢家倒了,回去如何面对这些死去的人……

      “无妨,你还能想一日,到时再告诉我。”晏墨躺下,灭了幔帐外的明火符,“该休息了。”

      “好。”

      三月初一

      谢指玄想了一天都没想好自己要去哪,若说跟着晏墨,恐晏墨会觉得自己心思不纯;心有方寸间,天地恨无穷,无一处是他想去之所。

      日落时刻,将至酉时。

      长霆策马,谢指玄与晏墨在车舆内对坐。

      晏墨抱着猫儿,看了眼对面少年,“可是想好了?”

      谢指玄道,“尚未。”

      晏墨冷漠的脸色一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想故意跟着我?”

      谢指玄抢声,“不是!”

      晏墨道,“那你再好生想想。”

      夕阳灿烂,长霆神采飞扬地策马扬鞭,马车驶过长街,不多时就到了渡口。

      两人下马,船家还未至。
      晏墨倒也不着急,站在桥边葱绿垂条的柳树下。
      忽听哒哒马蹄声响,谢指玄回头看去,面色煞白——

      谢指玄下意识朝晏墨身后退了步,晏墨觉察到他的动作,转头看向来者。

      蓝衣锦袍的公子扬手打了个手势,身后骑马的弟子们停下。方凌志翻身下马,朝渡口三人走了过去。

      “方凌志见过大公子。”

      晏墨不言,一双灿金的竖瞳扫向面前青年。

      方凌志双手奉上一只小巧精美的玉檀锦盒,“大公子过目。”

      晏墨接过,看了一眼,将其收下。

      “待他日方家稳定,凌志愿率玉州城追随大公子!”

      晏墨背对夕阳渡口,笑看对方,“你不必追随任何人,这里是修仙界。”

      日月所示,江河所至,皆为晏氏。

      不知方凌志能否领会这句话的深意,谢指玄却是明白的。他一直是低眉顺眼的姿态,躲在晏墨身后。

      方凌志眼尖,一眼就发现晏墨身后藏着个少年,心思百转,难怪他要一把火烧了雅南阁,若是教旁人知道大公子身边的玉人出自雅南阁……怕是要震惊修仙界。

      晏墨走动一步,彻底将谢指玄挡在了身后,阻断了方凌志打量探寻的视线。

      方凌志顿觉一股霜寒之气逼身。

      晏墨盯着他,似笑非笑地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方凌志果断答复,他虽不涉足雅南阁,但自家小弟流连风月场所,他在方凌轩身旁埋下眼线,自然知道雅南阁里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因为个小男娼,还是最低贱的玉人,供人泄怒的玩意儿。

      可就是这么个人,惹的大公子出手了。

      与沈从越争风吃醋,斩了沈从越。

      与方凌轩争风吃醋,杀了方凌轩。

      方凌志又不傻,怎么敢说认识。

      晏墨道,“真的?”

      方凌志举手立誓,“我与他绝无任何关系,先前家弟行迹荒唐,凌志愿代替家弟向大公子和这位公子道歉。”

      晏墨既已取得芸香,也不欲就留,恰好渡口来了船家,正是先前送他过来的那人。

      他吩咐长霆与谢指玄先上船去,与方凌志有交代了几句方家之事如何善后。
      待他离去时,方凌志追上雪衣青年,道,“大公子为了一个玉人置百家仙门之颜面于不顾,恐招来大祸,以大公子的魄力与胆识,应有更好的选择。”

      晏墨挑眉,迎着夕阳,周身描了层淡淡的金光,语气也染上几分慵懒意味,道,“仙门颜面,重要吗,嗯?”

      方凌志好心提点道,“大公子自是不惧,玉人可是修为尽废的,难免有人寻他麻烦。”

      晏墨突然转身,垂着的眼帘倏地一睁,看向他。有些他假忠,所以从未发在心上,推动大计的棋子罢了,可若是棋子不甘于现在的位子,想僭越了。

      方凌志心头一颤,连忙低下头去。

      晏墨道,“你想替我培养软肋吗,就和你对方凌轩一样?”

      方凌志面色雪白地僵在原地,自知失言,而且不该与晏墨玩心机。

      晏墨淡然收回视线,转身离去。周身衣袂翩然,华丽风雅,却有无形刀气破空,在方凌志脖颈留下一道鲜艳的血痕。

      方凌志吓到一抹脖子,好在只是皮肉伤。

      再说另一边,晏墨登船。

      不待船家问他去往何处,青年立在船头,只说两字:“出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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