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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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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海后,一直都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接连行船七日,有秋若和长霆两个人说话倒也不觉得冷清无聊。
谢指玄无事时就在船上晒太阳,享受海风咸咸的、阳光暖暖的好时光,偶然四处走动,他发现这船舫居然还设有书阁,备有烛山典籍和各地山水游志。
谢指玄挑了本奇人游志,每日看的津津有味。
晏墨多数时候在房间修养生息,先前替方凌志破开碧琉笛的封印,消耗了不少仙力。
临渊负责钓鱼,给秋若与谢指玄准备食材,长霆熬药洗碗洗锅的动作渐渐娴熟,秋若与谢指玄又给众人准备膳食。在这艘船上,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情,除了楼上翘脚飞楼里的人。
傍晚时刻,秋若坐在桌前道,手中拿着临渊画的梅花牌,打出一张后道,“大公子每日足不出户,不会觉得烦闷无趣吗?”
临渊难得自己动手煮茶,他边打了张牌,挑了烧茶的细柴放进去,慢慢道,“大公子要是觉得无趣了自然会出来,他自出生时怀旨仙统就测过命格,大公子注定了足不出户才是好事,出了门这烛山就不太平了。”
秋若被绕的有些晕乎,朝临渊的下手方向看去,“谢公子,该你打了。”
谢指玄也因临渊的话而出神,不期然在此对上临渊的视线。
临渊眯眼带笑,“我跟的是八,谢公子可有十啊,若是没有就输了哦。”
谢指玄打出一张十朵梅花的。
小秋若佯装失落般叹了口气,“谢公子真的是第一次玩这个吗?”
临渊看了眼秋若,笑而不语。
不待谢指玄答复,长霆抓着头发,只觉得头大无比,道,“我没有十二,我又没有十二!!!”
秋若开心地打出一张,“十二在我这儿,哈哈。”
临渊道,“长霆输了哦,小秋若想问些什么?”
“容我想想!”
谢指玄看了眼手中的牌,抬眸看向江面,早晨就起了风,现在风大了许多,他有些冷了。
是夜。
星移斗转,乌云起阵,稍刻就逢暴雨。
谢指玄在房间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因在船上,雨滴打在屋顶声音更大更响。房间顶上生长着一段精致的梅花枝,树枝悬挂了三盏琉璃梅灯,飘飘摇摇。
长霆躺在软榻上,身上搭了一件兽毛毯,与床隔着一床厚帘子。
他道,“白日还是晴天,这时雨就下大了,老天爷的脸真是说变就变。”
谢指玄缩在被子里,没有睡意,从头到脚都冷得厉害。
长霆又道,“不过这海上下雨可比烛山冷多了,倒是跟雪化时一样寒意阵阵,谢公子你说是吧?”
谢指玄不答。
“也是,谢公子不曾去过烛山,”长霆语气渐有失落,倏地又恢复了精神,他道,“我跟公子讲讲烛山吧,虽然我也许久没回去了。”
谢指玄嗯了声,周身骨头寒气入侵,寸寸肌肤都是疼得,冷得,让他无处可逃。
“去烛山也得坐船,看风向和时间,春夏过去一个月,秋冬则要两个月,若是寻错了风向,那可能得要一辈子的时间寻一条对的路了。”
长霆笑着道,渐渐合上眼,“下船后你以为就不需要坐船了吗,哈哈,有漫星河拦着,还是须得乘船去会客岩。”
“会客岩的建筑比较磅礴雄伟,有两百个这艘船舫大吧,”长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懒洋洋地继续回忆道:“我小时候跟着大公子常的,打扫会客岩一扫就要半天,再从会客岩中间的千层梯上去,要要看望不见阶梯尽头,哇不说了不说了,腿软。”
谢指玄无力地笑了声,长霆不再说话,似已经入眠。
从千层梯上去后是百丈陵,山陵中种满各色梅花与仙药,陵后有瀑布与仙山阆阁,庭院错落有致,是烛山外山弟子居住修炼的屋子,飞过瀑布中过法印,才得见内山学宫……谢指玄都还记得在。
深夜。
周身疼痛加剧,谢指玄死咬着唇瓣不发出痛呼声,怕惊醒了长霆。
他披了件衣裳,离开了居所。
长夜飘雨,电闪雷鸣。船舫在水中飘来晃去,如茶碗中舒卷的茶叶,一荡一摇,顷刻翻覆。
晏墨垂眼,看着悬在指尖的茶杯,茶水险些泼洒出去。
“这茶大公子要是再不喝,老天爷就要替你喝了。”白发俊颜的男子靠在桌边,“可惜了可惜了。”
“先生就知道可惜了?”晏墨道。
临渊道,“大公子不爱喝凉茶,天冷茶凉,好茶不入口品香,难道不值可惜?”
晏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临渊,将茶水泼到窗外,和着大雨冲向了江海里。
“哦?”随着晏墨利落泼茶的动作,临渊挑眉望着窗外,似若有所思。
“老天赐我一场雨,我还天地茶一盏。”晏墨将茶杯放回桌上。
临渊想了想,静了许久。
他垂眸回望,却见晏墨仍在烧着天心松枝,当即心疼道,“诶呀,天心松枝这可是世间难求的药材,大公子当柴火烧的吗?还是少燃一些吧。”
晏墨道,“我院子里有一颗三千年的天心松,先生喜欢也可去采。”
临渊笑,“还是留给大公子烧着玩,老人家就不和年轻人抢了。”
晏墨挑眉。
“也该回去了,小秋若要是寻不着我又该哭了。”临渊起身,去了伞。
他起身离去,晏墨也不送他。
临渊站在门外,撑着伞看向屋内的青年,想了想还是说了句,“大公子,有与天作戏的胆识固然是好,还需多想想烛山的花花草草,是不是也经得起这一夜的风雨。”
语毕,临渊合上了门,随意走进雨中,语调欢快道:“小秋若,你的先生回来了呀!”
晏墨在桌前坐了许久,倒了一杯凉茶,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下四个字。
“重要吗?”晏墨垂眼,瞧着这四个字陷入思考,鼻息间是淡淡的松枝特有的气味,待桌面水迹干,他仍旧是没有睡意。
今夜晚风雨来急,空气潮湿冷寒,临渊出来后油纸伞被风吹的哗啦啦响,他身上衣袍并未受风雨影响,修为高深的术士,周身常年都有气蕴凝成无形屏障。
他与秋若的居所在最里面,收伞经过书阁时一愣,临渊发现门口放着一把滴着水滴的纸伞,书房里却没有灯。
船舫上的船夫是烛山的下人,夜里不会来这里。长霆和小秋若要是来,定会有灯火光,不会偷偷摸摸的。
临渊敲了敲门。
里面一声书页被烦乱的哗哗声。
临渊招了明火符,推门进去。符咒燃后,晕黄的火光渐渐明亮,将书阁照亮。本就不大的地方,他一眼就看见了扶着红木书柜的少年。
谢指玄侧目看着来人,气息不稳道,“是前辈。”
临渊望见他下唇被咬破的伤口,鲜血与苍白是少年脸上唯一的痛苦表情,他走近了两步,道,“子时了,谢公子怎不在房中休息?”
谢指玄道,“指玄就回去。”
临渊没说话。
谢指玄想绕开他回房,因伤痛走得有些慢。不想临渊脚步一边,挡在了谢指玄身前,在少年来不及反应前,临渊扣住了他的手腕。
“前辈?”谢指玄声音微弱。
临渊纵知晓谢指玄的来历和这些年的经历,但触脉的一刻还是忍不住心惊,这!
谢指玄他当年是见过的。当年百家仙门各派出一名子弟有幸来烛山听讲学,在会客岩接引这些少年的就是临渊。
他还记得自己领着那一批求学的弟子登的千层梯,谢家小公子步子不是最快的,却是将沿途风景看的最多的,也是第一个登上千层梯的人。
那时临渊就看出,谢长风生了个好儿子,骄矜有度,温雅灵秀。后来听烛山判脉的夫子说,谢指玄虽无道骨却胜了这一届求学的所有子弟。神医不信,便重新判脉,因为谢指玄的道骨已经融在肉身白骨中,一般人还真判不出来此子的道骨。
临渊当时觉得好奇,特意去判过谢指玄的脉,委实是难判的很,差点以为谢长风的儿子不修道了。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谢指玄这脉让临渊判的心头发颤,道骨被人抽了。
越好判的道骨,越容易抽离剥除,反之亦然。谢家被灭时谢指玄应该还没过百岁,少年之身却承受着抽筋拔骨之痛。
临渊垂下手,爱笑的桃花眸子在明火符下只余黯然。
谢指玄自然也记起临渊给自己判脉的事,他知晓临渊此刻心中的疑惑或者尴尬,烛山率百家仙门一举伐谢,谢氏子弟无一幸免,或许临渊都没想过,这辈子还会遇上谢家人吧。
“谢指玄。”临渊道,“为何不回云梦泽?”
“因为大公子在雅南阁时与指玄说过一句话。”
临渊知晏墨去雅南阁会方凌轩时遇到的谢指玄,本该高高兴兴的方凌轩反倒是没了命,仲上之约也险些毁了。
临渊一生所历之事无数,谢指玄这件事定不会这般简单,只是眼下没有头绪来厘清。
谢指玄抬眼看向神情莫测的临渊,淡声说道:“日月所示,江河所至,皆为晏氏。”
所以,无论谢指玄在哪,都是在晏氏。回不回云梦泽,重要吗?
“大公子有气概,”临渊声音渐找回了笑意与自在,他再度挡住谢指玄的去路,与他道,“我有一事想请教谢公子。”
谢指玄略一颔首,“前辈客气了。”
临渊看了他半晌,少年面色苍白的厉害,他问:“当年之事不论正邪对错,在当年已经了结了。少主未曾踏足云梦一步,手上更是不曾染过谢家的血迹,谢公子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谢指玄被临渊这一句话说得一愣,晏墨怎会不曾踏足云梦一步?自己的记忆难道都是假的么?还是说临渊担心自己的出现,会让晏墨记起那段往事。
“人生的道理不是活在前仇里,否则永远走不出后恨。”临渊盯着少年愈加苍白的脸色,“谢公子,你觉得呢?”
谢指玄点头,“是。”
临渊微惊,“谢公子是放下仇恨了?”
却见谢指玄痛苦的神色,唇边半干的伤口又添新红,临渊上前道,“谢公子,你身体不适?”
谢指玄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前辈说得指玄明白。时候不早了,前辈也早些歇息吧。”
他有前仇,归于因果,如今何恨之有?
谢指玄走路的姿势很是缓慢,每一步都如走刀尖,挫骨之痛。
屋外风大雨急,临渊不放心谢指玄一人回去。他转过身想送他回去,抬眸惊见书阁对面的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抹高挑的身影,那人影束着晏氏嫡系的登云冠,雅致又华丽。
临渊灭了明火符,此举意味很是明显。他明知晏墨知晓自己在屋内,却不想与晏墨在谢指玄的事情上作过多纠缠,至少不是在谢指玄明显不舒服的情况下。
关心则乱,临渊很清楚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