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正统接班人》琴光

49、049

　　一只雪白的猫儿蹲在谢指玄门外，声嘶力竭地喵呜喵呜的叫。
　　它在门外蹲了一宿，中途这扇漆黑的门打开过一次，可是有层诡异的术法阻拦，它根本就进不去。

　　“喵呜……”

　　空气中飘散着腐臭味，隐约多出了一缕淡淡的梅花清香。
　　猫儿叫声一止猛地扭头，原本蓝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如同墨绿的夜明珠一般，闪烁着荧光。

　　晏墨道，“小哑巴？”

　　脑中一瞬闪现梦中自己对那紫衣少年的称呼亦是小哑巴——
　　晏墨止住混乱的梦境与思绪，眼下更要紧的是谢指玄。

　　青年瞥见门上术法，身未动影未动，无形之气破开门扉。

　　室内昏暗漆黑，弥漫着浓郁的腥味。

　　晏墨皱眉，袖中甩出一张明火符，屋内未见到谢指玄的身影。远处幔帐垂地，深沉又诡异的飘摇着。

　　周身无形之气先行，破空的风穿过屏风与幔帐，三张明火符瞬间从袖中飞出，笔直地钉在了屋顶与床架上。

　　“喵呜！”白猫莽撞地窜了进去，晏墨一把抓住猫丢到了自己肩上。

　　方才已将屋中情况看了分明，晏墨举步朝幔帐后的床边走去。

　　面无血色的少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长发散披在枕头上，四周皆是黑色的装饰，与苍白的脸色相比，更添了几分单薄的脆弱。

　　先前在船上两人住在一处，晏墨知晓谢指玄就寝时会将天心松枝放在枕下。
　　他伸手往枕头下一摸，天心松枝断成了两截，适才知晓胸口沉闷的心痛从何而来。

　　晏墨拿起松枝放到鼻前一嗅，一股湿冷的腐臭腥味压过了天心松枝原本的清香。
　　鲛人来过。

　　“谢指玄？”他轻声喊道。

　　少年卧在床榻上，冷白的面容安静的沉睡，脖颈上留着黑色的手印。

　　晏墨两指剥开对方的衣服，少年身上干净，没有伤口但是脚腕有着与颈上一样的黑印，余光瞥见谢指玄的手腕被利器划损，伤口处残留着黑色污渍和鲜红的血迹。

　　他合上谢指玄的衣裳，指尖一凝光，仙力点在谢指玄眉心，顿时仙风乍起，少年额前垂落的碎发应势飞扬，床间幔帐亦有所感，轻纱朝外翻涌乱舞。

　　好在谢指玄身上没有被留下任何术法与暗劲，现在只是昏睡过去。到底还是自己大意了，晏墨心底沉默，明知他没有修为却放任他一人应对危机四伏的黑夜。

　　小哑巴动作灵敏地跳上床榻，钻进谢指玄的怀里，“喵呜~”

　　晏墨皱眉，想将小哑巴拎出去，哪知猫儿躲得更快，一下就缩到了被子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喵呜~喵！”

　　晏墨皱眉，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

　　白猫儿懂事地趴在谢指玄旁边，眯着眼盯着少年脖子间的黑色淤痕出神，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舔了舔那些黑印，顿时猫眼一瞪浑身炸了毛！
　　居然会有死鱼的腥臭味。

　　小哑巴好歹也是渡劫失败的灵兽，一下就嗅出黑印透露的不详之气。

　　自入渊沧屿后它就觉得心神不灵，特别是在天黑下来时，风中躁动不安的腥臭味，令猫儿格外容易炸毛。
　　不过好在它的眼睛在夜间能视物，偷偷守在了谢指玄的门边，直到半夜它看见谢指玄屋子的门开了，而它进不去。

　　小哑巴在门槛外，眼睁睁地看着谢指玄抱着一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猫，它想提醒谢指玄这只猫的眼睛在夜里的颜色不对，不要靠近！

　　然后它看见谢指玄抱着猫朝门口走来，将门合上，门背后发出锁门的机扩声！

　　小哑巴疯狂地拍打门，依旧没有任何作用。

　　它不知道如何去讲述这件诡异事，扭过头望向站在床边的晏墨。

　　晏墨目光停在谢指玄的手腕伤口处，横切一刀深可见骨，几乎将手掌与手腕整个切断，按理说断裂的伤口会源源不断地朝外冒血，可是这么严重的伤势已经止住了。

　　伤了他，却又在致命处止血。所以谢指玄到底在房间里经历了什么，这一身腐臭味的黑色淤青又是从何而来。
　　晏墨沉下眉心。

　　他将谢指玄手腕的伤口再包扎了次，然后用仙力将断掉的天心松枝凝合。

　　松枝细长，周身渐渐泛起一层清圣的金色，顶端的星光重现，和木枝本身一样化作了华丽金光。

　　晏墨将天心松枝放回谢指玄枕头底下，他坐在床边垂眼看着少年与白猫，竖瞳轻轻地转动，流转的明火符的温和光芒。

　　时间不为一刻守护而停留，沉默是梦中人不惊扰的美梦。
　　屋外云雾渐白，天地半昏半明，是渊沧屿谷地特有的白日景象。

　　谢指玄许久才醒来，看着明亮得不像话的房间，还有那画有梅花家徽的明火符！他下意识转过头，发现晏墨站前床前看着自己。

　　谢指玄头脑昏沉，分不清是梦是真，但看晏墨眸中淡淡的金色，稍放下心来，“是大公子？”

　　晏墨道，“可有不适？”

　　谢指玄脑袋有些重，想坐起身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手腕的伤痛袭来，提醒他昨晚诡异的遭遇。

　　谢指玄下意识将手伸到枕头底下，却摸出了一根完好无缺的天心松枝，愣住了，这？

　　他记得昨夜怀中白猫化作了姬瀚的面孔，一把捏断了失去星辰明光的天心松枝，那诡异的面孔冲上来就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并将他甩到了屏风前的桌案上。

　　姬瀚伏在他身上，双目狰狞可怖，一直重复着同一个问题：谢公子，你在找什么？

　　他奋力挣扎中被姬瀚奇异的妖法控住，掐住脖子的手力道越来越紧，谢指玄眼睁睁看着姬瀚划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在长夜里一点一点的滴落，疼痛唤醒他被掐到几乎窒息的思绪——

　　晏墨道，“昨晚遇到了什么。”

　　谢指玄皱眉，疑惑地盯着手腕的伤口出神。

　　“昨夜我过来时你手腕的伤口已经止血了。”

　　“双目？”听到晏墨这句话，谢指玄脑中白光一闪！

　　伤口已经止血了。
　　伤口已经止血了。
　　伤口已经止血了。

　　谢指玄左手撑着床，提了口气强撑着坐起身来，穿衣衫时余光一瞥，才发现晏墨只着里衣里裳和一件外袍，衣衫不整的出现在了自己房间中。
　　由此可见晏墨定是睡梦中醒来，直奔自己房间，为何他昨夜会过来，是听见自己房间的动静了？

　　谢指玄觉得不然，昨夜之事是有预谋的。他不再纠结晏墨为何在此，抽了件衣服缓缓穿上，与晏墨说道，“大公子不如回去换身衣裳吧？”

　　晏墨瞧着谢指玄，发现他并没有讲述昨夜际遇的意图。

　　“我有一问想请教临渊前辈。”

　　谢指玄说完，便去简单的洗漱了番，他有些魂不守舍地朝外走去，步履踉跄，身形晃晃不稳。

　　晏墨快步追上他，取过一旁的披风披在少年身上，“我与你同去。”

　　谢指玄抓住晏墨垂下的手，深吸了口气与他道，“多谢。”

　　推门出去，腥风掀袍。
　　外面天色依旧晦朔不明，云雾底垂，苍茫四方，还不如谢指玄房间内的明火符亮堂。

　　幽幽回廊，灯笼引亮。

　　谢指玄方走了两步就望见了临渊的住处，门开了。

　　“诶呀，这地方没有星星就算了，连阳光都瞧不见，说什么仙山还真是小气。”临渊仰头看着云雾，甩甩华丽丽的广袖，连连叹气。

　　“先生你起晚了哦，长霆哥哥已经去煮粥了！”旁边的门应声而开，探出一个粉雕玉琢的黄衫小童，他乖巧抱着华丽的拂尘，胸口挂着明珠流苏坠子，歪着个脑袋与临渊问好。

　　“小秋若睡得好吗。”临渊开心的眯起桃花眼，忽而朝廊道另一端看了一眼，声音更大了：“诶呀，大公子怎么从谢公子房里出来了，这衣裳穿的不太对吧~？”

　　晏墨长眉一挑，凤眸微提，“先生看错了。”

　　“哈~大公子这样穿也是风流倜傥的，不错，不会错！”临渊开心地走了过去，心想谢指玄昨夜果然是出事了，不然晏墨怎么一大早从谢指玄房间出来。

　　奇怪的是临渊昨夜并没听见外面有何动静，又不欲打草惊蛇是以一觉好眠。

　　晏墨见临渊朝这边走来，他便顺手推开自己的居所，领了他们去茶桌边，自己则去幔帐后换了身衣裳。

　　临渊入座，发现了谢指玄脖子间的黑印，他眼中笑意消散，对身边的童子道，“藤湘子生血，白山根聚灵，小秋若快去与长霆哥哥说，取门外河里的水，用乾坤袋里的柚木炭生煮两个时辰，切记，藤湘子一定要煮成朱砂色。”

　　秋若跟着临渊身边许久，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学了不少，此刻一见先生瞧着谢哥哥，听先生声音就知是谢哥哥遇到事了。
　　他应了声好便跑了出去。

　　如此，茶桌前就剩下他二人。

　　谢指玄是云梦泽谢氏嫡子，关于药理也是精通，当初去烛山讲学也专门了解了烛山一切特有的珍稀灵药，藤湘子与白山根就是其中两物，两者分开使用确实有生血补灵的功效，但是一同入药则更强调固守血元。

　　临渊这个药房已经暗示得相当明白，他知道谢指玄失了血元，并且为昨日让谢指玄以身为饵感到歉意。

　　谢指玄一听就明白，他朝临渊淡然一笑，也不必给对方看手腕的伤口了。
　　他道，“晚辈想向前辈请教一件事。”

　　临渊道，“谢公子但说无妨。”

　　“一脉寄生。”

　　“诶呀？”临渊笑叹在前，面上风轻云淡，“谢公子如何断定临渊一定知晓？”

　　谢指玄闻声微笑，眉目间无惧意，一抹坚定的温柔神色绽开眼底。
　　“因为前辈关心指玄，哪怕指玄是谢氏余孽。”

　　“关心后辈是我这个老人家该做的，谢公子客气了。你昨日所言的一脉寄生果然神奇，让我想了一整晚。”临渊笑道，眼睛明亮，闪着琢磨不透的意味。

　　“前辈让秋若取藤湘子与白山根呢？”谢指玄看似岔开话题，语气丝毫不显着急。海龙王闭关不出就取不到开阳珠，他今日有的是时间与临渊耗嘴皮子。

　　“诶~”临渊笑着摇了摇头，桃花眸子一抹精光闪过，原来是关心则乱呀。
　　只是没想到谢指玄竟知晓藤湘子与白山根一起煮的作用。
　　罢了。
　　临渊眉眼清亮如花，面上笑眯眯道，“诶~谢公子急躁了哦，你且听临渊说完嘛。”

　　然后，他取出一个黄灿灿的乾坤袋递给谢指玄。

　　谢指玄微微颔首，“是指玄失礼。”

　　语毕，少年结果乾坤袋。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装着各式各样的茶叶，还有烛山的寒山冰泉，只需取一小块冰泉就能煮上一壶好茶水。

　　“你昨日所言的一脉寄生果然神奇，让我想了一整晚，”临渊悠悠说道，挑眸看向用木筷分拣茶叶的少年，一举一动尚显仙门子弟的礼教。

　　他颇为满意地挑起唇角，继续道：“然后我终于想起来这个秘术，或许我略有耳闻，但不一定对。”

　　意料之中的回答，谢指玄暗骂了句老狐狸。他面上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望向临渊，“前辈知晓？”

　　临渊看向谢指玄，点头然后又摇头，“略有耳闻，就不知道谢公子口里的知晓是到何种程度了。”

　　如果谢指玄接下来的一番措辞还是昨日所言，那他自己知道的就是同谢指玄说的一样。如果谢指玄肯再说出隐瞒的细节，他或许略有耳闻的也就更广泛些。

　　谢指玄再骂一声老狐狸。微笑着取过冰泉烹茶，见晏墨已经换好衣衫坐在自己左手边，他夹了块炭放进精致的茶炉中，然后回答临渊的问题。

　　“关于一脉寄生指玄所知道的，昨天已经告知前辈了，前辈不如告知指玄此法的关键所在？”

　　“一脉寄生所能寄生的是死后七日之内的魂。”临渊好心提点道，“依你所言谢璟出生前就胎死腹中了，早过了七日，理应不可能寄生。”

　　谢指玄又问，“死魂被融入了小妖体内，或许有转机呢？”

　　临渊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谢指玄点头。

　　“你在谢家时见过谢璟，给他喂过血对吗？”

　　谢指玄嗯了声，垂眸拨动炉中的火焰。

　　“你少时天赋异禀，修为与品性在同辈之中名类前茅。”是有望进入仙门主事之一，辅佐少主成就大业的。
　　临渊话到嘴边一停，语气如常道，“谢公子给谢璟喂血时，可曾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再者你可有嗅到妖族气息？”

　　谢指玄皱眉想了想，昏暗的小屋内，他被阿爹按在桌上，谢璟先饮血元，而后是另外几只被阿爹看中的妖兽再饮自己的鲜血。

　　手腕又开始作痛，少年睫毛颤了颤，强迫自己再追忆回想细节，最后眉眼一睁，语气果断地回答：“谢璟身上有妖族的气息，我确定。”

　　谢指玄不是在说谎，而是说谎而不自知。临渊已然看破，最高深的谎言不是人人都相信，而是你根本就没有说谎。

　　临渊亦明白谢指玄已经困在对一脉寄生的过往认知中，很难突破真实的谎言，就比如说，谢璟绝对不是用妖体俯身的，谢指玄不会明白的。

　　临渊看了眼低眉沉思的少年，而后转头看向晏墨，“我昨日未发觉谢璟身上有妖气，大公子觉得呢？”

　　晏墨摇头，竖着的瞳孔有些诡异，“既在此地，何愁遇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