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正统接班人》琴光

54、054

　　翌日

　　临渊起了个早，打开门发现晏墨的门也是开着的，谢指玄和晏墨在院子里漆椿树下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不担心晏墨，反倒是朝谢指玄看了眼，谢公子的脸色还是和昨天一样白，看来还得麻烦长霆去门外桥下水、用柚木炭煮一碗藤湘子加白山根了。

　　临渊回头一看，隔壁那间屋子到现在都没开门。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轻快的语调透露着开心：“小秋若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做饭？”

　　“先生！骗人会长尾巴的哦！”黄衫小童打开门，小脸上写满凝重。

　　临渊未见长霆身影，他道：“长霆哥哥呢？”

　　“长霆哥哥昨夜遇到鬼，被鬼抓着脖子转圈圈，还被鬼摔在墙上，打的满鼻青脸肿。”

　　“小秋若你大可以不必讲得这般细致。”长霆趴在床上，支手撑着下巴看向门边光亮处。

　　临渊走了进去，垂眼看向趴在床上的少年，两指在长霆身上一点，“诶呀！断了十七根骨头啊。”

　　长霆道，“有劳先生。”

　　临渊眸眼转动，想了想道，“我给你接骨无妨，但是你这几日必须躺在轮椅里。”

　　长霆点头，“可以。”

　　秋若听见两人对话，连忙掏出怀里小巧的乾坤袋，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张轮椅，轮椅极其精巧灵活，铺着整一张巨大奢华的狐狸毛，上方还挂着一只玉石雕刻的狐狸头，毛裘一圈的边上缀满紫色的水晶，好不华丽！

　　秋若推着轮椅走到床边，好奇地问：“先生不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先生不想问，是先生不想你一件事讲两遍，大公子也是好奇的。”临渊挑唇答道，专心手下动作，两指并法替长霆正骨舒筋。
　　好在长霆锁了功体，道骨没有伤及便没有大碍，不触及道骨的皮肉伤对修道之人而言养两天就好。

　　秋若找了身衣裳给长霆换上，看着少年披散的头发，他为难道：“我不会束发，不若我请先生来帮你？”

　　临渊一愣，似没想到秋若会如此说，只是他许久不给人束发，也不会再给人做这些事了。

　　他眸子一眨，桃花眸子洋溢笑意，看向轮椅里俊朗英挺的少年，抬手撩了撩自己耳畔垂下来的一缕雪发。

　　“重伤者不求三步一吐血，至少看起来该是柔弱不禁风。你长霆哥哥平日里器宇轩昂、神采飞扬，现在披发敛了英气，终于多了几分凄惨落魄的意味了。”临崖一顿，反问：“还束发做什么？”

　　秋若皱着小眉头，双手一拍：“先生说的好！”

　　长霆自知在口舌上从来不是先生的对手，便由着秋若将自己推出了房间。
　　他慵懒地躺在狐裘上，觉得浑身不自在，定是先生的轮椅过分华丽，又或是小秋若推着自己，欺负孩子总归有些良心不安。
　　明明应该是自己照顾秋若才是啊！

　　秋若似明了他的意思，笑着说：“以后长霆哥哥可以带秋若飞高高吗，秋若喜欢轻功！”

　　“当然！”长霆应许。

　　三人在廊道里慢悠悠地走着，迎面撞上从庭院走过来的两人。

　　谢指玄一见临渊，对方是少有的凝重脸色，再看长霆散发卧在轮椅间，脖颈见一抹熟悉的黑印爪痕。

　　谢指玄心中大惊，昨夜姬澜不是来找自己了吗，难道还去找了长霆？

　　“怎么回事？”晏墨方才与谢指玄交谈的不太愉快，此时脸色也不太好。他看向临渊，“先生面色怎如此沉重？”

　　临渊叹了口气，徐徐说道：“长霆这几日都不能做饭了，临渊这是替小秋若与谢公子难过。”

　　秋若撇嘴，怀里单手抱着拂尘，一手放在轮椅上，他不满道：“先生的口气是幸灾乐祸，一点都不难过。”

　　临渊瞥了眼小童，“小秋若胡说哦！先生我可是担心的做了一夜噩梦，诶！”

　　秋若才不信呢。

　　晏墨看向长霆脖颈的黑印，被平文别院里的鬼摸过都会留下鬼印么，这倒是其他地方没有的说法。

　　“昨夜你遇到姬邈口中的鬼了？”他问。

　　“按照姬邈的说法应该是姬澜，与姬瀚长得一模一样。”长霆说道，将夜里发生的事情都讲了一遍，不过省去了秋若化鬼的那一段。

　　“他屡次问我在找什么，我说了大公子的名讳，他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长霆继续说，“后来离开时，姬澜说我与恶魔的约定已经开始。”

　　“嗯？”晏墨声音低沉，“姬澜说要来找我吗。”

　　长霆嘴角一抽，皱着眉头望向晏墨。

　　晏墨道，“但说无妨。”

　　“姬澜说，”长霆挺直腰杆坐起身来，道了一句失礼，而后才接着讲完，“姬澜说要取大公子人头。”

　　临渊差点不端正的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拍手，愉悦道：“有意思，有意思哈。”

　　“哦？”晏墨挑唇，“那我等着他来取就是。”

　　长霆也觉得昨夜鬼魅放肆，竟然敢夸口要寻大公子的麻烦，到底是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边，谢指玄看着长霆的黑印陷入沉思。

　　闹鬼，鬼行凶后留下印记，对梦境与幻术操控娴熟的鬼魅，难道没有消除痕迹的能力，果然非是巧合，而是故意留下这些印记来暗示此地有鬼。

　　正面的正面就是反面，过度强调的事实，其实是事实的对面。谢指玄心有所感，他转头看向晏墨门前挂着的那串扇贝风铃，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晏墨余光一直留意着谢指玄，见他看向自己门前的风铃，不由回想起今早就是因为这串风铃是谢璟所制，谢指玄与自己起了争执。
　　也是相处这么多天以来谢指玄第一次反驳自己。

　　谢指玄不喜欢谢璟，他在船上第一次讲谢璟的存在时，晏墨就知道。

　　谢指玄垂下眼帘，晦暗的眸子敛不尽悲伤的情绪，他转身朝后院厨房的方向走去。

　　秋若道，“谢哥哥？”

　　谢指玄脚下一顿，未转身只回过头朝小童粲然一笑，“我去给秋若煮粥呀。”

　　“我可以去帮你吗？”秋若道。

　　“不可以哦小秋若！”临渊弯腰凑近小童，“你要好好照顾长霆哥哥，忘记长霆哥哥是和谁在一起才受伤的吗？”

　　长霆脸上浮起窘迫的红晕，如坐针毡般挺直了腰杆：“先生叫我长霆即可。”

　　临渊笑眯眯地看了眼长霆并不答话，起身朝走远的谢指玄走去。经过晏墨门前时顿了身形，眸中一抹精光掠起。
　　他不点破，却语带欣喜：“诶呀小秋若你看，大公子门前的风铃好生别致！”

　　丢下一句热闹的话，临渊便离开了。

　　“哇，大公子这风铃是哪来的，好漂亮啊！”
　　“是啊，是姬瀚大祭司送来的吗？”长霆跟着秋若接了句。
　　晏墨一脸冷清，扫了眼二人，“去院子里晒太阳。”

　　“可是没太阳呀？”秋若纳闷。
　　长霆抿了抿唇，虽然听不懂大公子在说什么，但是自己和秋若好像惹了他不高兴。

　　晏墨挥手振袖，转身就走，留下面面相觑的秋若与长霆。
　　渊沧屿谷地云雾缭绕，本就没有太阳。此时让他们去晒太阳无异于故意找茬，就如同秋若飞得要问这串风铃的来历一样。

　　若非这串风铃，自己也不会与谢指玄争执。晏墨淡金色的眸子沉了沉，脸上的不悦之色更甚。

　　谢指玄在厨房煮了清粥，又从秋若的乾坤袋里摸出一袋面粉，掺水和面。

　　临渊站在门口。

　　“前辈来此有何事？”
　　谢指玄看向衣着华丽的长者，不待临渊找借口应付自己，他先开口道：“前辈若是想说是来帮指玄准备早膳，还请进屋来。前辈若是只想与指玄问话，还请等指玄做完早膳。”

　　“诶呀，你！”临渊失笑，这谢指玄今日是有些脾气的。

　　他依旧站在门边未离开，修长的身影，与华丽的衣裳根本不是会进厨房的料。上一次来这种地方做羹汤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却似如昨日呀。

　　临渊停在门口看着和面做花糕的人，想起了一个人来，而那人远比不上谢指玄的温柔，所以更是心上无可替代的存在。

　　他摇了摇头，马尾后的玉带飞扬，敛了有些悲伤的心绪，开口道：“我找你并无要紧事。”

　　谢指玄道，“前辈请便。”

　　好一会儿了谢指玄这是脾气还未消呢。临渊失笑，瞧了他半晌，语气轻快道，“你今早是因何与大公子吵架了？”

　　谢指玄揉面团的手一用力，将面团捏瘪了。他皱眉看向临渊，对上那人笑意盈盈的脸。
　　谢指玄心知不气，不气，不气！
　　垂下眸子，少年继续揉面搓圆，许久后平复了心情才说话。

　　“大公子问我谢璟之事。”

　　临渊料想的不错，抬眸看向还算宽敞的房间里。谢指玄侧脸被垂落的马尾遮住了神采，看不清太多表情，他睫毛如同一面团扇避开了所有情绪。

　　“大公子询问谢璟之事，或许是想弄清楚一脉寄生。”临渊说道。
　　“而且谢璟是与妖族一同前来，妖族与此地鲛人是否有勾结也是需弄清的，谢公子如今并不需要多虑。”

　　“大公子之事，指玄不曾多虑。”

　　临渊听他语气突然变得冷漠又疏离，工具人明明不开心却还是装作不经意。
　　长者不由一笑，只是谢指玄对晏墨的竟是这般在意的吗？

　　谢指玄左手揉着面，将沉重复杂的心事也一同聚力在掌心，揉散心中苦闷，揉进花糕里。

　　今早看见晏墨门前悬着的风铃，正好遇到青年从屋中出来，是以谢指玄才会多嘴好奇一问，这风铃不像是烛山的风格，是深海的鲛人赠的么。

　　这话恰是打开了晏墨的话匣子般，晏墨便将风铃的来历与谢指玄简短一说，语气中那抹开心和得意真的是……难以形容！

　　原来昨天晏墨是在陪谢璟做风铃了，难怪回来时天都黑了。

　　谢指玄心里是有几分疑惑和不解的，晏墨与谢璟见了几次面，就可以一起做风铃了，还是说晏墨对谢璟另有试探？

　　没等来晏墨解释，便听他问：“谢指玄你失去过记忆吗？”

　　谢指玄一愣，怔然望向他：“什么？”

　　晏墨道：“我最近总是会梦见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这些记忆与我原本的记忆相冲突。就好比我昨天去做了风铃，但是我梦中的场景却是昨天我在烛山。”

　　谢指玄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的问道：“是和大公子先前问我是否见过你有关？”

　　晏墨从来就知晓谢指玄心思通明，亦省去他解释的功夫，点头承认，“我百岁之前是在烛山，未曾离开过星天落，烛山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

　　谢指玄安静地站在庭院中，苍白色光线下他眸子也如雾霭般不清不明，连看向晏墨时，都觉得青年脸上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寒气。

　　后来才惊觉，是自己眼睛蒙了水雾。谢指玄转过身，背对着身后青年，“既未离开过烛山，大公子又在怀疑什么？”

　　“我梦中的事物与那百年的时光相违背。”晏墨淡金色的眸子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所以我才会好奇问你，是否见过我？”

　　谢指玄轻轻扬起嘴角，晏墨的记忆有偏差他早就知晓，原先以为他只是不记得自己与过去的事情，没想到他是被人篡改，让他只记得百年前活在烛山从未出过山门。

　　既是如此，不知不历沧桑，不算是一种幸福吗？若是记起，少年的自己与雅南阁的薄春是同一人，谢指玄可以坦然面对这样的过去，但是不愿意晏墨也去面对这样的过去。

　　都说是过去，何不珍惜眼下光景。

　　“在指玄的梦中从未见过大公子。”谢指玄道。
　　“大公子又何故执着于此？梦者，幻象也。不若想想海龙王的事，如何添一分胜算。”

　　晏墨看着谢指玄清瘦的背影，心口有些莫名的闷沉，他索性移开视线看向漆椿木上的花。
　　花瓣初绽，花蕊凝露，临渊也说是自己太过于执着，记忆是不会作假的，自己并未离开过星天落。

　　“谢指玄你说的不错。”晏墨声音渐转低微道，“可惜我的梦并没有错，我见过谢璟。”

　　谢指玄惊讶地转过身，双目猛然大睁：“你说什么？”

　　“谢璟见我亦如是。”

　　如是？谢指玄没说话，皱着眉头，“大公子是在梦中见过谢璟？”

　　晏墨道：“是。”

　　谢指玄心中已然明了，紫衣、不能言的秀丽公子，加上谢璟本就与自己多处神似。晏墨坦言梦中见过谢璟，多半是被谢璟的穿着和刻意不能言的举措刺激了他，才会误认是谢璟。

　　谢指玄冷一笑，与晏墨道：“大公子若是执迷于梦，终将被梦反噬。是梦是局，大公子这般聪明又如何看不清？”

　　晏墨盯着谢指玄，看了许久后，“你不喜欢谢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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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喜欢谢璟。谢指玄揉着面，眼中一滴水濛濛的泪珠滴落，和进了面中。

　　临渊在旁站了半晌。
　　谢指玄将揉好的花糕放在笼子里，灶上的锅里热水早就煮沸，又将蒸笼放了上去，然后擦了擦手去看炉上的砂锅炖着的粥。

　　不多时，蒸笼里飘出一阵香气，腾腾白雾冒起来。

　　等了会儿，他便将蒸笼里白白的花糕取出来放到盘中。

　　临渊道：“好香。”

　　“前辈可要尝尝？”谢指玄随口答道，心中知道临渊不沾谷物许久，断然不会接自己递过去的花糕的。

　　不想临渊伸手接过，咬了一口，“嗯，松软香甜，小秋若肯定喜欢！”

　　谢指玄道，“喜欢就好。”

　　临渊明媚的桃花眼在谢指玄身上一转，停在少年脸上，他笑眯眯地道：“花糕好吃，就是吃到心里有些苦。”

　　谢指玄不言，淡然地与临渊回望。

　　临渊道：“谢公子真的不与我讲讲做花糕时在想什么？”

　　谢指玄轻声低笑，“走吧，小秋若还在等着我们。”

　　说完，谢指玄边端着托盘外走去，手腕因受力而传来伤口的刺痛。

　　临渊转身看向离开的背影，他长腿一迈便追了上去，语气依旧轻快带笑：“那我与谢公子讲一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