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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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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烟居里亮起了四四方方的琉璃灯,清幽寂静的小岛上就一个庭院和几处房室小筑,晏墨住进来后,只留下一个叫枫娘的下人在此伺候。
晏墨抱着薄春进去时,正好遇见掌灯等候公子回来的枫娘。
枫娘何等聪明的人,只消一眼就看清薄春裸露在外的艳红肌肤,再看脖颈因药性而显露出来的陈年烙印,心中一惊。
这烛山大公子怎么捡了个最下贱的小倌回来?枫娘欲言又止地望着不染纤尘的仙门子弟,方要开口就见着窝在薄春怀里的猫,要知道晏大公子带来的猫可不好惹,自己手背就是被它给挠破的。
晏墨扫了眼枫娘,径直走开。
枫娘待在原地,都说烛山子清贵,雅南阁成立至今也快有千年的光景,从未有过烛山子到访,没想到如今一来就是个身份尊贵至此的。
她心底嘲笑,大公子住进来几日,她第一晚就意献殷勤,约他庭中私会,他非但不理,还因为那只臭猫的事责怪与自己。自己当他是清高,不允生在肮脏地的人碰一分,怕玷污了那身清白。
如今来看,也不过如此。枫娘弯起唇角,果然越是骄矜高傲的身份,越喜欢那些下贱骚弄的玩意儿。
晏墨行至走廊尽头,未见枫娘跟上,他却停下,并未回头,冷声道:“跟上,伺候。”
枫娘不紧不慢地朝他背影施礼一拜,“喏,大公子。”
她心中却不明白,那小倌儿都给下了雅南阁最厉害的药——承君欢,可由着大公子为所欲为,何故还要自己去伺候?
晏墨将人带至偏室,放置床榻上。小哑巴敏捷一跳钻到床上,眼珠子一直在少年白里透红,红中带水汽的脸上游走,眼神一悯,“喵,喵~”
晏墨道,“去看看,他是怎么了?”
枫娘上前,瞥见了少年脖间的异色,两指拨开了薄春的衣领,再将他头抬起,果见后颈深处刻着两个字:薄春。
她后退回晏墨身前,道,“回大公子话,这小倌是服用了承君欢,是雅南阁独有的助兴之药,现在他是无力,却也是不影响的。”
旁的药虽然厉害,但唯有承君欢能让小倌和妓子身上每一寸不堪的疤痕全部浮现出来。这药一般是用不得的,除非对方是喜欢凌-虐的。枫娘低着头,心中有所思。
承君欢?晏墨垂眼,落下床边花钩中的素净帐子,隔开了段距离后道,“可有解法?”
枫娘一愣,他这个是什么意思?都说大公子清心寡欲,难道是连人事都还未通?
晏墨见她不答,“无解法么?”
“有,有的。”枫娘回过神,她到底也是个女子,怎好意思说出解法。思虑片刻,便面红耳赤道,“公子在此稍等,枫娘去去就回。”
晏墨嗯了声,立在原处,背对着幔帐后的少年与猫。
等了片刻,枫娘进来,手里呈着托盘。她低头走了进来,停在晏墨身前。
晏墨抬眼,望向枫娘送来的东西,便是解药么?
黑木托盘刻着画案,上呈着一瓶白瓷小瓶、一根打磨光亮的碧绿色龙头玉柱和一本枯草色封面的册子。
晏墨抬手将册子取过,翻了一页,双目骤冷,反手将册子重重地摔回了托盘之中,甩袖转身,“放肆!”
枫娘被晏墨周身气劲一扫,震退数步,连端着托盘的双臂都在颤抖,吓得她连忙跪地伏首,“大公子恕罪,大公子恕罪。”
晏墨沉着脸色,目光冷如阳光下泛着金色的霜雪。
“出去。”
枫娘忙点头,“喏,大公子。”
枫娘赶紧带着托盘退了出去。
“慢着。”
枫娘顿足,疑惑却不敢出声。
“今夜不必来后院。”
枫娘答应,然后退下。
红烛摇曳,纱帐朦胧,房中只余下帐后少年不自禁的呢喃吟-呻,还有小哑巴时不时地呜咽猫叫声。
晏墨将方才所见的放浪无礼的画面从脑海中摒弃掉,惊吓了心神,朝帐边走去。再次将人抱起朝外走去,小哑巴软软的喵呜几句跟上。
眼见小哑巴想故技重施跳入薄春怀里,晏墨扫了它一眼,语气不善:“待在此处。”
说完,青年拈诀合上门,将小哑巴也关在了里面。
“喵呜——”
庭院里月色正好,圆盘儿悬在漆黑夜幕中,星辰万顷,遥不可及的静谧深邃。烛山一脉修习的是星脉,承天启地,广化万物。
晏墨习惯了夜晚与星辰作伴,此刻的清风恰如星辰赠予,将心头盘桓不去的烦闷消弭冲淡了些。
他抱着薄春走过曲折回环的长廊,长廊挂有华美精致的灯笼,灯笼投出晕黄明亮的光,却随着青年的步履,一盏一盏的慢慢熄灭在长夜中。
到最后,晏墨足所踏至的地方,只余天地之光,星辰之耀。
他停在了白烟居院内的湖泊前,湖面浮着春上初吐嫩绿的莲叶,湖水清澈见底,这些莲叶与普通的不同,此处是生长于湖底石缝中,不见半点淤泥。湖旁的岸上是一棵有些年岁的梨花树,枝繁叶茂,开着灿白若雪的花朵。
晏墨方想将人直接放入池中,转念一想如今时节,这小倌身无半点修为,恐怕身体也受不了。
青年只好再用修为将池里的水度化暖意,不多时湖面边升起了些许湿意温暖的白雾。他这才将人放入了池中,自己也踏了进去。
他对薄春无半点心思,只当这人是自己带回来研墨的,小哑巴喜欢他,也算是修仙界之人,是以才会对其照顾。
此时入了水,他带着薄春盘腿打坐,自己坐在薄春身后,中间隔着些距离。晏墨抬手,双掌覆在少年浸湿的背后,而后闭目拈诀。
倏地,晏墨睁开了眼,双眸一顿错愕惊讶,盯着自己覆在少年背上的双手。
这个小倌身上,竟是有过仙骨存在的迹象。晏墨觉得不可置信,可掌下的那抹熟悉的仙力——哪怕是夭折殆尽的仙骨气息,他也能感觉的到。
修仙界能修得仙骨者少之又少,他胞弟晏清自出生便一身仙骨,而自己早年虽无仙骨,却在族中三百岁成年之前参破星脉,仙骨修成,是以才会对此洞悉底蕴。
薄春不过一两百岁的样子,这被夭折的仙骨应是入雅南阁之前修得的。若是这样,他应该知道此事才对,为何修仙界中从未提及过有仙骨者被送去雅南阁教养修行?
又或者,连薄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有过仙缘的。晏墨突然对这个小倌有了一些好奇,他会是谁家子弟,怎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修仙界内近三百年内犯过滔天罪行的世家并不多,送入雅南阁为奴为牲的不过三家——百毒门范家、暗门陈家以及云梦泽谢家。
晏墨静了许久,无声叹了口气,心中已有答案。
他抬眸看了眼浩瀚的星辰,静下心来与他度修为,并引导他体内修为周转化解掉承君欢的药性。
薄春身上的滚烫渐渐褪去,晏墨掌心的感觉却反常的炽热真切。
他不喜欢这种诡异的感觉,强忍着不适等化解了七八成药劲后,将人放置湖边的低处后,晏墨起身,足踏莲叶,飞身上岸,一袭白衣恰似他此刻的脸色,直接离开了此处。
清雅的烛山子离去的安静,衣袂带起一阵风,吹落了岸边树上的梨花,偏偏莹润,雪白无瑕,皆落入了湖中,湖中响起了不真切的水浪声。
往后几日,白烟居里风景依旧,岁月静好的祥和气息,不同的是多了个下等小倌。
薄春被晏墨留在了白烟居内研墨。晏墨偶尔会在白烟居里煮茗,偶尔会应方凌轩之邀离开,需要薄春研墨作画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这日,晏墨本是约好了要作一副画赠给方凌轩的,薄春过去伺候研墨,待墨研好后,烛山子出去了一下,人又不在了。
薄春知他是晏氏长子,事务繁忙,只是不知既然如此,为何他还要留自己在此地。薄春放下手里的墨锭,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房内,桌上是白净的宣纸,笔架山搁着五支粗细不一的毛笔。
阳光透过宣传照入,带着窗外淡淡的花香,少年向着光走至窗边,临窗的小桌上架着茶火,紫砂壶飘出淡淡的茗香,窗台外就是个小花园,肥胖的白猫在树下追赶着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薄春似又回到了那年,自己还是那个高倚轩楼的小家主,有个世人皆惧的父亲、温柔善良的姐姐和一只雪白伶俐的猫儿,猫儿唤作灵雪。
灵雪其实是只渡劫失败猫儿,渡劫被打回原形,兽体受损,奄奄一息时自己将它捡回来,灵雪那时对外界警惕,方醒来就扑上去咬破了薄春的脖子,误食了他的血,也因此以血为媒介,认了他做主人。
薄春如今回想,在雅南阁五楼与灵雪重逢时,灵雪能一眼认出自己,也多是因为当年的机遇罢了。只是晏墨如今认不出自己,是机遇也是幸运吧。
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薄春将思绪止住,望着院中的好光景,黑亮清白的眸子有了些神采,他轻轻一笑,再等十年,自己也可以从雅南阁解脱了。
想到此,薄春离开了书房,也走出了白烟居,是这数日以来他唯一一次离开。
薄春想去见姐姐一面。
他与薄绯在百年前被迫服下了定元丹,雅南阁的小倌与娼妓皆以此物驻形定神,服用定元丹的修士要死不能,哪怕自尽也断不了元神,直至三百岁时,定元丹失去控制,服丹药者元气自断,形神俱毁,魂飞魄散。
这一年,薄绯恰是三百岁的成人之年,也是定元丹控制的最后一年。
薄春是打从心底替姐姐高兴,再也不用过着生不如死、形同人畜的日子,再也不容拖着这副肮脏的身体任人玩弄羞辱,哪怕是魂飞魄散也比如今好了千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