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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蜚短流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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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日耳曼宫,一天的嬉戏过去,伊芙对着大镜子慵懒卸妆。
梳妆女官在她后面帮她解下头上绿色的丝绸缎带,绿丝带绕着头发缠了几盘,是一个复杂精美的发式,以绿色来衬托金发——梳妆女官一面解一面忍不住赞叹:“小姐的金发真是太美了,如此晶亮浓密,熠熠生光跟金子一样!”
伊芙撩撩堆云卷浪的长发,眼角一转,拿起桌前的鸵毛笔,对玫瑰色木盒里的各色胭脂比了比,蘸上点儿绛色胭脂,在眼睑下好玩般的点了个小小泪痣:“怎么样?”
梳妆女官自镜子中看一眼:“啊,衬得您的碧眼更显其碧了!”
“哦?”
伊芙左看看右看看,鲜艳的红色确实亮眼,她满意的点头:“好,明天就按这个样式。”
梳妆女官奉承道:“小姐您又要掀起新起的风潮了,不知多少人将盯着您看哩!”
镜子里的小姐嘴角噙笑,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把笔一扔:“算算时间,那位该生了?”
女官立刻不敢再说笑:“快了。”
“大家都说她肚子里的是个男孩。”
女官偷瞄她脸色:“男孩又怎么样,终归是个私生子。”
“但国王很重视,”伊芙冷冷地:“你知道他连名字都取好了!”
“——叫什么?”
伊芙哼道:“查尔洛。”
女官道:“是个男孩名字。”
“岂止男孩名字,你难道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寓意?”
女官迟疑:“您的意思是——”
“查理曼大帝!国王为自己的私生子竟然取了查理曼大帝的名字!”伊芙一下站起来,面对自己的女官:“国王到底想干什么!”
女官被她吓到,有点儿哆嗦:“……太、太子身体康健——”
“我担心的是王后!”伊芙骂了句笨蛋,“姑母已是第三任王后了,谁说国王不会有第四任?你看看桃丽丝黛,勃艮第伯爵最近对她越发上心了,你不觉得吗?”
女官不敢再多说话。
“她就要取代我了!”
女官垂眉低目。
“如果我是太子妃就好了,我就不用再依靠王后……”伊芙跌回椅子上,想起新任太子妃,不由恨恨。这时外间侍女来报:“小姐,布洛涅伯爵来访。”
片刻后,伊芙出现在会客厅。
“于佩尔?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来当然是为了看你。”少年伯爵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着眼前半卸妆的长发美人,觉得此刻的她比白日里更增几分妩媚。
“哦于佩尔,你知道,就算我们是表姐弟,但现在我们不是小时候了,你这样单独来我的卧室,第二天传出去,宫里人会非议的。”
“你怕这个?”
“人们会说我跟我的表弟纠缠不清——”
“那就让他们说好了。”
“如果您爱我,那您就当珍惜我的名誉!”
伯爵嘟哝着说,“我只是想见你。”
“那么,你已经见到我了,你该满意了,请回吧!”
“什么,”于佩尔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你怎能这样打击我!”
“那还有什么呢?”
“你知道,我不仅仅是为了看你才来的,我是为了来和你说说话的。”
“那么,我们晚些时候换个地方再谈。”
“晚些时候!耶稣基督!我不知道晚些时候是什么时候,另一个地方又是什么地方!你在躲着我,对不对?”
他如此敏锐,伊芙想一想,不该惹怒他,于是缓和了声音:“你想多了。”
“不,”于佩尔答:“我们以前每天至少见面一次,可现在,我有时几天都见不到你。你又有了新的目标,是吗?”
“新的目标?谁?”
于佩尔冷哼,“自然是目前宫里大受欢迎的人物。”
香槟伯爵?伊芙待要否认,念头倏转,一个模糊的想法浮上心头,她坐直身体,态度变得热切起来:“你知道,于佩尔,不管我有没有看到你,我在想你。”
她温柔地说。
“哦!你在想我……”
“我以名誉担保。”
少年伯爵耳朵微微发红,伊芙脑中飞速旋转着,一面更靠近他点儿,低声,像小时候两个人说着悄悄话儿似的:“不过,关于香槟伯爵,你有没有觉得,他跟我们的太子妃之间有点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少年伯爵疑惑道。
伊芙做出一副犹豫状,“答应我,不要再嫉妒。”
少年哼了一声。
伊芙却知道他心情已经好起来了,笑道:“也许听了这件事之后,你的嫉妒心会消失的。”
“那么,讲给我听听。”
“他的眼睛围绕着一个女人转。”
“女人们围着他转吧。”
“不,你仔细想想。”
“反正不会是太子妃,你若说桃丽丝黛,我恐怕还有点儿相信。”
“桃丽丝黛?”伊芙挑起嘴角,“她只是个烟雾弹。”
于佩尔惊奇地:“你怎么知道。”
“啊,女人们都理解自己心中的热情,同样,她们也总能从别的女人的眼里看出她们在想些什么。”
“你确定?”
“当然,若说桃丽丝黛一颗心都系在了香槟伯爵身上,那恐怕是真的;至于香槟伯爵么,呵呵——”
“你得有证据。”
伊芙道:“前几天来圣日耳曼的路上……”
香闺里,两人嘀嘀咕咕,宛如又恢复了平日的毫无芥蒂。
第二日,布洛涅伯爵特意早早起来,到了王后寝室,陪她做了弥撒,又陪她用了早餐,王后用无比温柔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指一指身旁的座位:“好了于佩尔,你跟了我一早上,说吧,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少年伯爵吻了吻母亲的手,这才坐下:“母后,您有没有听到一些传闻。”
“什么传闻,它们使你烦心了吗?”
伯爵张张嘴,又闭上。
“怎么,”王后道:“你在犹豫?”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伯爵似乎有满腔的忧郁:“因为牵涉到一个女人……”
“哦女人!”这引起了王后的警惕,她凝视着儿子,“于佩尔,你大了,但你知道,你的婚姻由王国做主,希望你明白——”
“不不不,母后,不是关于我的,”于佩尔摇手:“是现在我们宫廷里第二尊贵的那个女人。”
“太子妃?”王后讶住。
“是的,正是她。”
“她有什么传闻,”王后道:“我看她很规矩。”
“母后,您是地位最高的女人,宫里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您的眼睛,请您告诉我,难道您真的没看出些什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的孩子?你的话儿含糊得怕人……看出些什么,你说的看出些什么,是什么意思?”
“当然啰,太子妃挺漂亮。”
“不错。”
“可也算不上是绝色美人。”
“她才十二三,有些瘦弱,眉眼尚未长开,随着年华的增长,褪去青涩,她会出落得更好看的。”
于佩尔不置可否,淡淡道:“所以也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王后笑了起来:“当然,一个普通的女人也会引起人们注意,何况她是公主。”
“我想,她受过很好的教育,是吗,母后?”
“她是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外孙女,孩子,阿基坦的埃莉诺,你听说过吗,太子的婚事当时就是由她与你父王定下的,埃莉诺亲自去卡斯提亚看中了这个外孙女,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位年轻公主,从一个小国,来到我们法兰西,这里富丽堂皇,人物风流,难道她年轻的心没有一丝波动,纵然她受过良好教育?那么多人围在她身边,争着想给她献殷勤,而正巧,她的未婚夫又不在她身边,母后,我想她高尚的情操总忍不住有一丝动摇的。”
“于佩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您说到点子上了,母后,”少年伯爵做了个手势:“几天前我们来圣日耳曼的路上,您记得吗?”
“当然,我的孩子。”
“那您也一定同样记得,中途下了会儿雨。”
“是的,那时正是大家下马车休息的时候,好多人因为来不及赶回马车而被淋湿了。”
“就是这样!”伯爵拊掌:“您想想,香槟伯爵跟谁一起回来的?”
王后皱皱眉:“桃丽丝黛?”
“哦母后,关键,这是关键之处!”
王后用手揉一揉额头:“难道不是吗,我记得看见香槟伯爵的马随在桃丽丝黛的马车边。”
“那是队伍刚出发的时候,”伯爵露出诡秘的笑容:“后来,他就不是了。”
“唔?”
“他靠近了太子妃的马车,而且,趁休息的时候,撇开众人耳目,单独与她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啊于佩尔,”太后声调一下提高:“你不可胡说!”
“我没有胡说,母后,都是有人亲眼目睹的。”
“谁?”
“我不能透露她的姓名,我保证过。但我同样可以向您保证,这是一位时刻关注太子妃的有心人不动声色观察到的,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们消失的那段时间干了什么,但确确实实,太子妃是披着香槟伯爵的外套回到马车的。”
“太子妃的侍女长!”王后道:“她呢,她不可能放任太子妃与任何一名男子单独相处。”
“您尽管可以去问。”
王后被他笃定的态度弄得半信半疑:“那个漂亮的香槟伯爵……不,他那么翩翩有礼,慷慨大方!”
“母后!难道您也跟宫里那些女人一样,被他迷住要为他辩护吗?”
“我的儿呀,”王后回过神来:“你知道你说在什么?你这是在指责一位绅士举止不当,指责你的嫂子有失检点!”
于佩尔不以为意:“正是。”
“也许他们只是碰巧遇到了呢?”
“母后,如果一个男人刻意等待一个女人;或者他的饰带和她的花束是同样颜色;又或每当有她出现的场合,他总是一次不落;亦或当他送礼物给宫廷中的女士时,她夹在其中,但不注意不会发现她的礼物是最特殊的……那么……
“那么,把话讲完。”
“那么,”少年伯爵微笑了:“难道不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王后的脸色顿时煞白,她把手按在胸前,可是,她立刻就恢复了镇静。
“证据,于佩尔,你说的都是捕风捉影。”
“母后,”少年答:“等真有了什么证据,那就一切都晚了。”
王后不得不重视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如果这是真的……”
“也许我们应该向国王陛下请示,”少年不怀好意道:“我们如此殷勤的对待卡斯提亚公主,对她万分周到,她却这样回报我们!”
“不,”王后毕竟是王后,她立即否决了:“且不说国王与太子正在外办事,不说别的,单论他十分重视公主的态度,我们也不能鲁莽行事。”
“这是一桩丑闻!”
“于佩尔!”王后厉声:“所以更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卡佩王族头上!”
于佩尔摊一摊手,表示很无辜的样子。
“你以为这是简单的绯闻吗,这是政治!我们跟卡斯提亚联姻,不止两国间事,背后更有英国的关系……”王后道:“我会找香槟伯爵好好谈一谈的。记住,千万不要让这事传出去,由于乱七八糟的议论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情况我可见得多了。”
“你把香槟伯爵赶走就完了。”于佩尔说。
伊芙想用他来达成某种目的,他也就不介意用她送上来的把柄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并不关心太子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与太子越好,伊芙才越可能死心——虽然他也并不待见王太子过得好罢了。
“注意你的措辞,于佩尔,”王后瞪他一眼:“风度,王族应时刻有王族的风度。”
“好吧,我听您的,我的母亲。”于佩尔站起来,懒洋洋的行了一礼,“那么,我等您的好消息。”
“退下吧。”王后满脸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