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49、巫毒之祸

　　接下来似乎平静了一段时日，直到隐居王港女修院的芳当诗女公爵传来流产的消息，而后不久，她离开了人世，死因是流产后失血太多。
　　宫廷陷入流言风暴，有人举报说女公爵是被毒奶害死的，箭头直指蒙特斯潘，结果举报者也暴毙身亡！宫内喧哗，不少人要求国王开展尸检；更有力的说法出来了，服侍芳当诗的女仆说女公爵本人在死前也坚持是蒙特斯潘害死了她！
　　毒药丑闻越卷越烈，到这种程度，身为一国之君，路易十四不能不表态，因为他的形象会受到影响。他把这件事交给了圣西蒙公爵，一个礼拜后，圣西蒙公爵查出了蒙瓦森。
　　凯瑟琳·蒙瓦森，一个珠宝商的妻子，一个算命婆，兜售诸如催欲药、催情剂、毒药以及堕胎药之类的东西，还搞一些亵渎神灵的宗教仪式，比如黑弥撒。有人说芳当诗流产之前的前一天曾经见过她，第二天就阵痛不止，于是圣西蒙公爵有理由认为这个女巫下了毒。
　　他审讯了蒙瓦森，蒙瓦森坚称自己是为女公爵治病去的，然而这年头，什么是治病，什么是致命，很难分得清——公爵上报国王绞刑吊死这个女巫，国王批准。
　　一开始蒙瓦森还算镇定，似乎笃定有人来救她。但到临刑前一夜，预料中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她撑不住了，大喊是有人让她那么做的，那个人就是苏瓦松夫人。
　　而谁都知道，苏瓦松是蒙特斯潘夫人的梳妆女官。

　　尼侬进了宫，约太后在小花园里散步。
　　“听说自从毒药事件发生后，国王就再没跟蒙特斯潘同过房了？”尼侬拢了拢披肩，进入深秋，风吹着见凉了。
　　太后与她一同在石凳上坐下：“你消息真灵，我都没听说。”
　　“哗，谁人不关心凡尔赛一举一动呢，尤其是国王的！你没听说吗，国王上过谁的床，第二天所有人会知道，”尼侬哈了一声：“——连脚夫都知道！”
　　太后笑。
　　尼侬瞅她一眼：“你倒是万事不关心。”
　　“王后最近身体不好。”
　　“王后身体不好关你什么事？你是未来太子妃的侍女长，又不是她的！”
　　“但现在太子妃尚未入住，所以——”
　　“我说你呀，真是！”尼侬简直恨铁不成钢：“王后就是个纸架子，真正要讨好的是国王！国王陛下的一举一动才是风向标，宫里谁不看他脸色，该奉承谁、讨好谁、冷落谁、笑话谁，个个精着呢！”
　　太后只好转移话题：“女公爵真是被毒死的？”
　　“咄，当然，假如有个身体原本好好的人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去，那么死因几乎不用往别处想，人们自然而然想到这个人是被毒死的，”尼侬道：“何况芳当诗还那么年轻，才十九岁。”
　　“可并没有确凿证据吧。”
　　“我早就说苏瓦松鬼鬼祟祟，原来和蒙瓦森这个声名狼藉的女人搅在一起。得啦，你别不信，蒙特斯潘铁定有关系，就看圣西蒙公爵查不查得下去了。”
　　她见太后不语，问：“怎么啦？”
　　太后道：“……我担心曼恩公爵。”
　　“真瞎操心！那几个孩子都有了爵位，就算蒙特斯潘有事，也与他们没干！”
　　“我还是该去看看他们。尤其曼恩公爵的腿，这种季节变换的时候非常容易犯痛。”
　　“我看你真是个操心命，我不管了。”尼侬翻白眼。
　　太后笑：“上次随信送你的手套喜欢吗？”
　　“啊，手艺真不错，而且保暖，适合这个时候戴。”尼侬马上又高兴了：“我本说正好戴进来给你看看的，可惜前两天弄脏了，洗啦！”
　　“我再给你做一双换洗。”
　　“哦亲爱的，我真爱你！”
　　她凑上来响亮的亲吻她脸颊一口，旁边谁道：“我也想献上我的亲吻。”
　　两位女士转头，却看见一身红衣，双排羽毛帽子，不是奥尔良公爵又是谁？
　　两人赶紧站起来行礼，公爵翩翩还了一礼，对尼侬道：“久闻夫人沙龙大名，可惜一直未能有机会参加。”
　　尼侬掩笑：“公爵殿下太过谦了，您是我们请也请不到的大人物，您若肯来，真是蓬荜生辉呢！”
　　“那敢情好——就这么说定了？”
　　尼侬提裙屈膝：“一言为定。”
　　“圣西蒙，你呢，一起？”
　　公爵发问，两人才注意到他后面跟着的另一位大人物：棕发褐眸的圣西蒙公爵。
　　圣西蒙苦笑：“殿下，您知道我最近焦头烂额。”
　　“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额外的消息。”
　　“殿下请说。”
　　“‘魔岛嬉游’，记得吧？”
　　“自然。”
　　“第三天晚上国王突发疾病，有传言说，那是国王代芳当诗受过。”
　　“啊？”圣西蒙、尼侬同时发出惊诧，太后也不由讶异地看去。
　　公爵好整以暇：“据说某人那个时候就想毒死芳当诗了，可惜酒被国王饮下，如果不是陛下命大……公爵，您想呢？”
　　圣西蒙脸色忽青忽白：“不可容忍！后果不堪想象！”
　　“那时候量小，所以这次放下足够的剂量——你可以多问问蒙瓦森，我相信会问出更多‘有趣’的事的。”
　　圣西蒙匆匆告辞：“殿下，事态严重，我得立刻向陛下禀报，请恕我告退。”
　　“去吧。”
　　“是。”
　　棕发公爵快步离去，两个女人仍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温热的呼吸忽然喷到太后耳边，一只手轻轻抬起她下巴：“让我看看，伤完全好了？”
　　他指的是上次蒙特斯潘掴掌太后时戒指划下的伤痕。彼时他怒不可遏，被太后竭力劝阻，他把怒火压了下去，但念念不忘此事，此后一直搜寻各种药膏送进宫来，太后各式各样的银盒子收了一大堆。
　　太后愣愣：“呃？好了，您不用再送药——”
　　说到一半她终于回过神，意识到此刻姿势多暧昧，忙不迭把下巴从他手中挪开，却发现一旁尼侬更加震惊的表情。
　　哦我的上帝。
　　公爵嘿嘿笑了，知她个性，不再多说，“那我走了。夫人们再会。”
　　“再会。”太后马上答。
　　公爵笑，直起身前却又在她耳边无比温柔地说了一句：“夫人，我会为您报仇的。”

　　唏哩咣啷！
　　化妆台上的化妆品被一扫而空，摔落在地，女仆们吓住，抖抖索索。
　　“夫人，你的软膏已经没有用了！”蒙特斯潘看着镜中女人的脸，威尼斯镜明丽堂皇，照得人纤毫毕现，惊惶发恐：“我正变得衰老！”
　　苏瓦松垂头：“我会为您弄新的化妆品来。”
　　“天哪，努埃尔，你是要拔光我的头发吗！”蒙特斯潘一掌打掉后面侍女长手中的梳子，努埃尔忙屈膝赔罪。
　　“我已经没有对手，我不再有公开的对手，不是吗，哈哈哈哈，”蒙特斯潘对着镜子大笑：“可我为什么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
　　“夫人，您只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烦心事，”努埃尔夫人试图劝慰：“过了这段日子就好了。”
　　“夫人，”蒙特斯潘朝向苏瓦松：“你与蒙瓦森的来往是秘密的，对吗？”
　　“是的，夫人，非常隐秘。”
　　“蒙瓦森已招认你，你如果不想被连累，应该知道怎么做。”
　　苏瓦松脸色阴沉，“是的，夫人，我明白。”
　　“最近一阵你不要来宫里了，配置的脂膏我会安排人过去拿的。”
　　“夫人！”苏瓦松夫人跪下：“您要抛下我吗，我为您做了那么多事！”
　　蒙特斯潘冷冷地：“你也捞了不少好处。”
　　“可是夫人！！！”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蒙特斯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微妙：“只要你把整件事情处理得好，自然大家都没事，对吗？”
　　苏瓦松瞳孔紧缩，握紧双拳。
　　“我想你跟蒙瓦森混那么久，配置一点让人永远安静的药，也不是什么难事。记住，夫人，我提醒你，要快，免得狱里的人吐出更多不该说的来。”

　　但国王被受连累这个推测一出来，任谁也压不住了。卢福瓦作为第一红人，自行请缨帮助圣西蒙公爵查案，他们来到蒙瓦森的住处，深入搜索，发现了一间密室，里面有□□、斑蝥、切成碎片的指甲、龙虾粉以及其他各种真真假假的□□……蒙瓦森承认，为了永葆青春，她与苏瓦松夫人曾偷偷用处女的血来浸润皮肤，为宫中某夫人试用。
　　为了维持青春和美貌，竟然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就算苏瓦松夫人有一定地位，但事到如今，她即使没有直接参与芳当诗毒药一案，也是牵连不小的关系人，两日后，苏瓦松夫人啷当入狱。
　　圣西蒙公爵尚有怜悯之心，卢福瓦不同，他一上来就动用酷刑，苏瓦松夫人率先承受不住，而她这一招，如大坝决堤，很多贵族们被卷了进来。
　　比如维沃纳元帅夫人，苏瓦松夫人说她的一个仆人对她的风流韵事知道太多，于是她就下毒把这个仆人害死了；布荣公爵夫人，她曾试图毒死自己的丈夫——男人们听闻毛骨悚然：丈夫的性命太不值钱了！
　　而蒙特斯潘呢，蒙特斯潘夫人担心国王对她的恩宠会逐渐减弱，为此，她以苏瓦松为中介，与蒙瓦森密谋做了几宗交易，蒙瓦森为她做了多次亵渎神灵的弥撒，还给她提供了药粉。至于去王港女修院那次，当然也是出自蒙特斯潘授意。
　　卢福瓦把审讯记录上呈国王本人过目，又将之转交给大法官——法官们认为，从现有材料来看，这些指控似乎是可信的。
　　蒙特斯潘整日以泪洗面，国王目前尚未表态，努埃尔劝她：“无论如何，夫人，国王是无法离开您的，您为他生育了那么多子女，您与宫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我再也无法得到他那颗对我感到厌倦的心！我知道，我知道他厌倦我了！”
　　“您别想得太糟，事情也许没那么坏——”
　　“卢福瓦！哦，卢福瓦！他为什么跟我作对！我跟他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努埃尔心知这位主子平日里的傲慢无心得罪了很多人，只不过碍于她当宠，大家都不说罢了。
　　“您仍拥有巨大影响力，就算蒂昂热夫人因为维沃纳元帅夫人的原因最近不得进宫，但您还可寻求他人的援助——”
　　“对，柯尔贝！”蒙特斯潘一下坐直：“我得去找柯尔贝，我的侄子娶了他的女儿，我们是姻亲！”
　　“没错，他德高望重，”努埃尔也仿佛看到希望：“他一定会救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