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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波旁城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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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在欢呼声和隆重的仪式中进了城,之后,从城堡廊下一直到门口,被卫兵和贵族们层层簇拥起来,公爵率众亲迎,为国王引进大厅,接见在那里等候的以摄政公主为首的一众女眷们。
鼓乐响起,年轻的国王迈进大门,贵夫人们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不得不承认,国王年轻而英俊,且大概由于他擅长打猎赛马的缘故,肩宽腰瘦,充满力道。
矫健、利落,纯粹的男人气息。
不少少妇少女纷纷将头低下,心头鹿撞。
“啊,陛下,欢迎您来到波旁堡。”摄政公主微提裙裾,弯腰。
国王连忙双手扶起她:“夫人,见到您真高兴。我一早听过您的大名。”
摄政公主笑笑,瞧到了他身后的王太后、王后及国王的姐姐玛戈公主。
“露易丝,多年不见。”
“多年不见,长公主。”
王太后和她贴了贴脸颊,王后、玛戈跟随其后,见礼。
公爵请国王入座,冗长的接见开始了,所有的贵族和贵夫人一一被介绍给陛下和王太后,虽然大多数不认识,但国王保持了良好的耐心及微笑。
队伍长长,仿佛看不见尽头。让娜被牵住与王太后说话,时不时瞟一眼一会儿介绍这家姑娘一会儿介绍那家闺女的公爵大人,心里跟猫抓似的。
尤其轮到一位十分出众的美人的时候。
她皮肤白皙,身段窈窕,金色的头发带有小小的发绺,明亮的蓝色眼睛含着笑意,玫瑰般的双唇吐露芬芳。
“达莱丽奥?达莱丽奥!”
“——阿?”沙特尔小姐转头。
让娜顺着她目光:“你在看什么哪?”
“没、没什么。”沙特尔小姐飞快收回视线:“您叫我?”
让娜从她角度只看到跟在国王身后的一大堆人,她怀疑地:“你在瞅我表哥?”
“不不不不,”沙特尔小姐叠声否认,“我、我就是看看。”
“不许打我表哥的主意。”
“当然,”沙特尔小姐笑了:“您知道我不会。”
让娜这才面色好点,转瞬又想起自己的事:“你知道那是谁吗,我怎么没见过?”
沙特尔小姐也瞧见了金发美人:“啊,梅兰达!”
“你认识?”
“是奈维尔公爵家的一位表亲。”
“她怎么在觐见群里?”
“也许是来见奈维尔公爵的吧,虽是表亲,可她家没落了。”
“哼,我看是别有用心——”
她俩絮絮私语,王太后这边同拉罗什苏永小姐说完话,见了道:“让娜,你们说什么呢。”
“外婆,”让娜搂住她手臂撒娇:“我倒是没关系,可您难道不把这些美人儿介绍给宫廷么,瞧瞧沙特尔小姐,哦,还有拉罗什苏永小姐。”
说到拉罗什苏永小姐的时候她撇撇嘴。天知道为什么这位波旁远亲也来了,说起来也可怜,拉罗什苏永小姐一岁失了母亲,十岁父亲又去世,家里没一个男丁,虽然她继承了头衔及领地,但头衔不高,领地不大,总带着那么些孤零无依的味道。
所以她一来,摄政公主格外怜惜,单独将她介绍给太后,十分照顾。
让娜说不眼红是假,但更让公主殿下不高兴的是,这位拉罗什苏永娇娇弱弱,长得还比她好!
达莱丽奥也就罢了,偏这一个两个的,又是劳什子梅兰达,又冷不丁个病美人,她原想着给表哥留下个惊艳印象呢!
能不能好了!!!
“这倒是,”王太后漫不经心瞥一眼侧旁孙媳妇:“太子妃升任王后,身边的女官是该多加几个。”
王后咬咬唇,弯腰:“是的,夫人。”
让娜暗啐,瞧她那口不对心的模样儿!
不过哈哈,终于有个女人没自己好看!
“那么,让我来引见吧,”苏珊微笑:“姑娘们,来。”
于是这一小圈子人越过等待接见的一长串人,走到了弧形队伍的三分之一处。国王正在那里,身边是奈维尔公爵、梅兰达和奈维尔的次子克莱夫,奈维尔公爵正在问候梅兰达父母的健康情况。
“很遗憾这次你的父母没有一起过来,不过我在路上已经接到了他们的信,我会照顾你的,”奈维尔公爵说:“瞧瞧,几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出落得多漂亮!”
“风度方面也大有长进,”克莱夫道:“许久不见,堂妹。”
“尚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梅兰达得体地答,努力忽视吉斯公爵灼灼目光。
“不错,学习礼仪,履行义务,取得地位,”奈维尔公爵道:“最最重要的,嫁得好一些。”
“不会缺少对象的,公爵。”吉斯插进来一句,毫不掩饰他的打量。
“希望如此,”面对这位新崛起的贵族,奈维尔道:“尤其是因为天主赐给了她美貌,又将赐予她智慧的时候。”
看来叔父与这位关系并不怎么好,梅兰达琢磨着。这时苏珊带着人过来了,“陛下,还记得这是谁吗?”
国王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虽则梅兰达美艳,他却没说几句话,倒是对苏珊展示了他的殷勤,执起她的手吻了吻,看向让娜:“当然,让娜,玛格丽特姑妈还好吗?”
让娜按住心怦怦跳,向他行了一个优雅至极的屈膝礼,方道:“好极了,表哥。”
苏珊又依次介绍了沙特尔小姐、拉罗什苏永小姐,两位姑娘靠近了才感觉到国王身上特有的那种威严,不由深深鞠躬。
“沙特尔公爵是位值得钦佩的人,”国王说:“少时我常常听人们把他与波旁公爵相提并论。”
“是啊,”苏珊答:“沙特尔夫人也是极好的。他们夫妇是难得伉俪。”
“您与波旁公爵又何尝不是佳偶天成?”国王大笑。
沙特尔小姐腰弯得很低,她听着国王与夫人的说笑,听他对自己父母的评价,突然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这位君王。但极强的自制力又把这个念头摁下去了。
国王并没有多停留,在波旁公爵夫人的陪同下,他继续下面三分之二的接见。
让娜赶忙跟了上去。
沙特尔小姐直起身,就感觉一道惊讶喜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扭头,是一位温柔俊俏的少年。
他的目光不掩对她容貌的赞叹,然而他们毫不相识。沙特尔小姐羞红了脸。
嘻嘻笑声响起,“克莱夫,要我帮你介绍这位我们这位大家闺秀吗,她可是真正养在深闺,还没正式进入社交场所呢。”
“贝丝!”沙特尔小姐瞧着走过来的内穆尔小姐,自己的好友。
但她没看见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想不到这地儿美人一茬一茬的,”与贝丝联袂过来一位棕发少女,她指指沙特尔小姐与梅兰达,毫不避讳的朝吉斯公爵道:“哥,你说她们俩谁更漂亮?”
啊,原来是吉斯家的小姐,沙特尔小姐明白了。
据说吉斯家的大小姐玛丽·吉斯嫁给了苏格兰国王,使得吉斯家权势更上一层。
“反正都比你漂亮。”
“你!”
妹妹被大哥气了个吹胡子瞪眼,她左右瞅瞅,“二哥呢,我要二哥,为什么他老爱吊在最后头?”
这边一伙年轻人说说闹闹,那边对着音乐、鲜花、灯光、美人的国王却因为没有见到他最急迫想见的那个人而觉得索然无味,他不由得猜想千种万种她没来的理由:没听到消息?不想见他?发生了什么事?生病了?……接下来是盛大的筵席和表演,国王移驾花园,园中点燃上百支火把,照得灯火通明,长长的桌椅铺开,金杯银盏盛载着美食流水般呈上来,但国王度秒如年。
这时他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一个人名,这是正在和父亲蒙莫朗西交谈的弗兰索说的。
这个人名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国王一听到这个人名,便听不到、更可以说,他根本不再去听其他事情。他伸长耳朵,只希望弗兰索更大声些,以便让隔了两个位子的人也能听到。
“布雷泽夫人?”蒙莫朗西的语调也微微提高了些,嘴角带起微笑:“啊,我当然认识她,很早就认识了。”
弗兰索年轻的脸上掩不住惊讶:“您认识?她也是位贵族吗,那为什么今晚没过来?”
“她是本地的前司法总督夫人,哦,这么说来,她确实应该就住在附近。”
“——也许她很老?老得动不了?”
“哦我的孩子,虽然我已经多年未见我这位老友,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就算年过不惑,狄安娜也是位美人。”
“狄安娜?”
“咳咳,”大总管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些酒,只得道:“布雷泽夫人的名字。”
“多美的名字,月神!”
“也是狩猎女神,她的骑术非常好。”蒙莫朗西不由露出怀念之色:“她是我见过所有女人中骑马骑得最好的。”
弗兰索想起日间持剑的少女,瞬间释然,唯有如此教母才能教出如此女儿啊!
他道:“您说您跟她是‘老友’。”
“是的,她,我,先王,还有我们那位波旁公爵,”蒙莫朗西一指对面首座意气风发的男人:“都曾受教于摄政长公主。”
“哇!”
“狄安娜——咳咳!布雷泽夫人后来成为了克洛德王后的侍女,海对面英国那个亨利八世你知道吧,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博林,当时也是克洛德王后的侍女。”
弗兰索点头:“这个我知道,亨利八世老想有个儿子,于是老换老婆。”
蒙莫朗西拍腿大笑:“正是!”不由又饮一大杯。
“那——”弗兰索试探地:“您要上门拜访她吗,或者,我帮您送信?”
大总管咕哝着什么国王听不清了,因为他发觉自己片刻都不能再等。
他从他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波旁公爵一愣,忙跟着站起。
公爵夫人、王后、摄政公主也站起来了,摄政公主道:“陛下,您累了吗?”
“是的,夫人,”国王回答说,“我有些疲倦,今天晚上我想早点儿休息。”
“那是自然,”波旁公爵道:“请允许我带您去您的卧室。”
国王颔首,贴身男仆拉夏为他拉开椅子,国王向王太后致意,往园门口走去。
音乐暂停,用餐及跳舞的人停下,屈膝恭送。
卫兵队在门口列成两列迎接。
队伍的末尾站着卫队长蒙哥马利,他手里握着出鞘的剑。
国王走过去,园外还聚集了很多人,大家都踮起脚尖想再次看看他。
卫兵们给国王开路。
他们穿过花园,从城堡的这一头通向城堡的另一头,上了连着庭院的一座大楼梯,推开一扇门,里面豁然开朗。
月光从落地窗口照进来,挥洒在大大的四方形的接见厅里,身着深红色丝绒边服饰的仆从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拿着一个金烛台,里面插一支原蜡,点燃各处。
绣着金边的帷幕挂在墙上,国王进入寝间,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张床,很大,有四根帐杆,由装饰过的带有古典气息的圆柱支撑着,带着底座。床上铺着质量上乘的亚麻床单,点缀着丝制的绣花,床帷是刻意绣了国王首字母H字样的丝绸。
国王表示很满意,公爵表示很开心,两人互相拥抱,随后公爵退了出去。
仆从们留了下来,他们在外间摆上葡萄酒、水果和面包,卫兵队则由卫队长分成两拨,一拨巡逻,一拨从门口至大楼梯一直往下,在岗位上各就各位。
拉夏上前帮国王更衣,国王摆手,“等等。”
拉夏不解,就见国王在房内走来走去,一时又立在落地窗前,望着院中庭院。
这里方位极好,几乎庭中谁经过都能看见。
不多时,几十个人簇拥着王太后与玛戈往西翼去了,她们声势浩大,贵妇的笑声,年轻侍从们的奉承声,灯火象熊熊大火一样映红了半个庭院。
旋而,又有脚步声往这边而来,是王后。
国王叫拉夏吹灯,拉夏省得,快手快脚挥退外间仆从,顺带把所有灯都盖了。
瞬间国王套房漆黑一片。
王后的脚步声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往旁边走去。
国王坐在靠背椅上,月光自他背后映出,拉夏骤然望去,不知怎么想起神话故事里那千年冷冻的塑像,冰冷俊美,却毫无感情。
他在国王身边服侍已足足五年,五年前国王还是太子,经过先王弗朗索瓦一世的经营后,法国宫廷已呈富丽堂皇之象,历代宫廷也没有汇聚这么多尤物,无论男子女子,均容貌不凡,好似自带一股光彩似的。而太子,更是众星捧月,乃人群的中心,他也确实样样在行,无论打猎、网球、赛马夺环,或者舞会,他都是佼佼者——所以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太子妃对太子的恋慕,而太子始终冷淡。
这也是拉夏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愿意上太子床的不计其数前赴后继,先前大家都怀疑殿下是不是有那方面的原因,五年前最危险的一次先王甚至差点要废太子,但后来娃儿几乎一年一个,太子妃接连生了三儿子两女儿,太子之位才稳定下来,然除了固定与太子妃同房,也不见太子有其他女人。
……但这次主子的心情似乎有点不一样。拉夏敏锐地感受到。
难道是女人?
他一瞬想起了沙特尔小姐,梅兰达小姐,拉罗什苏永小姐……诚然她们美色出众,宫中可堪媲美的却也不是没有,国王亦并未对哪一位表现出特别的热情。
可除了女人还能有什么呢?王位都已在手,还有什么是法兰西国王渴望得到的?
或者说——国王真的有渴望吗?
在外人面前,无论是当太子还是当国王,主子的表现都是完美的,彬彬有礼,不失周到。可内里,拉夏怀疑他是冷的,宛如此刻这般,根本难以靠近。
短短三年跻身贴身男仆之列,拉夏可谓聪明机灵,自问早探清楚主子的一切。国王幼时曾为人质,兼之头上有哥哥,底下有弟弟,他夹在中间,是最不受父母重视的一个。据说主子小时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甚至有人说从来没见他笑过——后来才渐渐好起来,及至哥哥死后,当了太子,所作所为就愈发符合一个储君的规范了。
但就算他再会察言观色,也难以揣测君主的心思——虽然他靠这一点已经远远甩开其他男仆了。
这时国王道:“拉夏。”
“是。”他赶紧上前。
“找一下这里所有的门,肯定有从后面出去的。”
“诶?”
“另外,叫蒙哥马利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