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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家破人亡 ...

  •   如同狂风骤雨一般而至的,还有波旁堡信使快马疾驰送来的消息。
      小公爵夭折,公爵夫人离世。
      宴会戛然而止。
      刚才还与众人举杯的波旁公爵酒杯落地,连声问三遍信使是不是真的,得到肯定而哀切的回复后,秉持最后一丝礼节向国王告辞,失魂落魄的冲出了大厅,不顾雨势飙急,头也不回跨上马径往领地而去。
      安托万及一众家仆跟上。
      宴会厅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继而窃窃私语。
      无可否认这是个重磅消息,波旁公爵庞大的领地及财产绝嗣,今晚不知多少人将彻夜不眠,辗转反侧。
      而更加不幸的事降临了,公爵回去第三天,他的岳母、摄政长公主安娜因哀伤过度,也撒手人寰。
      公爵如今真的只剩孤家寡人一个了。
      满朝议论纷纷,讨论的全是波旁家族的事。
      太后这日在祈祷凳上跪得格外长久,她本想前往悼念摄政公主,顺便看看好久未回的阿内堡,但国王阻止了她,道:“相信我,你还是不回的好。”
      太后奇怪,问为什么,国王却罕有的没有正面回答,只意味深长地道:“这是王太后的意思。”
      王太后露易丝?
      这个一手扶持儿子弗朗西斯上位、如今已隐在深宫不怎么露面的贵妇,莫非事到如今,还对波旁公爵——?!!!
      太后心惊。
      当年摄政公主夫妇千挑万选为女儿选定了夏尔,无可否认,除却他本身能力外,相貌亦是十分重要的因素。后来夏尔成了波旁公爵,年纪轻轻即担任王室统帅一职,跟现在一样,在意大利立了大功,风头一时无两,不知多少男人视他为偶像,又不知多少女人迷上他,寡居多年的露易丝,便是其中一位。
      这当然是个秘密。任何人都必须得保守的秘密。
      谁都了解露易丝的手段,便是太后,也只知道结果,而不知道当初到底什么原因,使得向来只在意权势的露易丝居然看上了比自己小将近二十岁的男人。
      夏尔一夜失宠。
      回到波旁。
      外界猜测了许多原因,有些甚至十分离奇,但再离奇,也想不到居然是王太后示爱不成、于是恼羞成怒的故事。
      如今,公爵失妻丧子,太后揣测露易丝心理,为人,还是为财?
      答案很快出来了。
      王室提出了婚姻的请求。满朝震惊,王太后向波旁公爵求婚!但大家很快明白了,这不过是为了让波旁公爵的领地并入王室财产而已,只不过,六十多岁的老妇与四十多岁正值壮年的男子……
      好吧,你是王太后你想怎样就怎样。
      甚至,还有人羡慕起王太后的快人一步来。
      婚姻,呵呵,幌子么,你知我知,心知肚明。
      但波旁公爵拒绝了。
      义正辞严,并且十分悲愤。
      露易丝本身为查理八世的外孙女,确实可列入波旁后人的范围,于是王太后断然向巴黎高等法院提出诉讼,声称如今摄政长公主过世,其直系女儿及外孙均殁,波旁公爵不过长公主的女婿,就算他的公爵称号仍可保留,但波旁家的财产却无权继承。
      当然,如果他愿意接受婚姻的话,一切都解决了。
      但公爵毅然应诉,表示绝不区服。
      舆论哗然。
      官司轰轰烈烈的打起来了,虽然有利于波旁公爵的证据更多,但法院最终还是冻结了他的财产。
      公爵来找国王,国王推给王太后。
      王太后露易丝步步紧逼,不多久,法院宣布公爵败诉。
      半年之间,波旁公爵眼睁睁接连失去儿子、妻子、支持自己的岳母,大部分财产被剥夺,遭遇逼婚……一系列的降级惩罚使得羞辱达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于是,某个深夜,他连夜出逃法国,投奔了法兰西的死对头:神圣罗马皇帝,查理五世。

      如果说帕尔马战争还是小打小闹,亨利二世与查理五世没有当众翻脸,只是躲在教皇和奥塔维奥后面助拳擦掌,那么,“施马尔卡尔登”同盟使者的到来,宣告了两国正式拉开战争大幕。
      前面说过,查理五世为了驯服德意志新教诸侯顾不上帕尔马,他正与诸侯中最大的萨克森公爵打仗,辗转数月,皇帝终于打败后者,并势如破竹,接连降服了黑森、奥格斯堡、斯特拉斯堡等一系列对抗他的城市,似乎整个德意志都在脚下了,皇帝得意忘形,九月,颁布《血腥诏令》:
      “禁止新教等各种异教派别传播,禁止破坏天主教圣像,禁止讨论和争辩《圣经》;
      “违者处以杀头、活埋或火刑,并没收财产;
      “有为新教促请求赦免者,一同施以严惩。”
      ——这大概是他一生后来最后悔的致命决定。
      之前新教诸侯们因为内部分歧,行动不一致,导致轻易失败,此诏令一出,他们感到了头上悬着的明晃晃的大刀,他们相信,皇帝企图利用他们的宗教分岐达到统治德意志的目的——诸侯国向来自治,几乎可谓“国中之国”,皇帝想统一德意志,那岂不是要夺去现在他们所有的特权吗?
      这个无论如何不能忍。
      于是,施马尔卡尔登同盟第二次组织起来,这次,他们紧密团结,并且派出使者来到法兰西,承诺只要国王愿意出兵,将皇帝赶出德意志,作为回报,同盟方面将把梅斯、图勒及凡尔登让给法国。
      法国国策历来不愿看到德意志统一,更何况查理五世的西班牙已经是海上霸主,若真给他统一了德意志,那还了得?
      蒙莫朗西反对出兵,但吉斯家族得到瓦伦蒂努瓦夫人的支持,这次占了上风。另外,如果获得胜利,国王还可以赢得三个主教区,让法兰西稳固北部防线,作为一国之君,谁也无法抗拒这种诱惑。
      整个秋季到冬季,法国上下积极行动起来,为战争做准备。
      重骑兵、轻骑兵、火枪手、长矛手、粮食辎重,开始源源不断开往洛林边境;军队集结,除了本国士兵,还雇佣了瑞士兵、德国雇兵、苏格兰士兵等等;国王预备御驾亲征,人心大受鼓舞,贵族们踊跃报名,无论是作为侍从,还是担任警卫,冀望于在战争中取得功勋,载誉归来。
      新的一年来临了。
      是日,新年假期刚过,国王便召集高等法院开会,宣布他离开后由瓦伦蒂努瓦夫人摄政,众人还没来得及表示异议,奈维尔公爵匆匆推开大门:“陛下,罗马,罗马!”
      大伙儿不明所以看着他。
      奈维尔公爵大喘气:“罗马沦陷!!!”
      “罗马沦陷?”国王一下站起来,眉头紧锁:“谁敢攻打教皇所在地,说清楚。”
      “是——是波旁公爵,啊不,是法兰西的叛徒、如今帝国皇帝的走狗夏尔三世!”
      大厅里炸了锅,顿时响起七嘴八舌:“波旁公——夏尔三世真的投靠了罗马皇帝?”
      “因为查理不在,所以他是奉查理的命令到意大利去的吗?”
      “为什么要攻打罗马,因为对上帝太失望了?”
      “那教皇怎么办?”
      “啊呀,曾经法兰西的最高统帅,居然变成了法兰西最大的对手!”
      “嘘!”
      国王面色铁青,大伙儿觑到他脸色,你一句我一句渐渐平息了下来,国王向奈维尔道:“具体情报是什么,我们在意大利的那些领地呢,帕维亚,米兰?”
      “统统被波——夏尔攻占了,他从这些地方一路杀进罗马,囚禁了教皇,”奈维尔公爵神色不容乐观:“并且放纵手下抢劫,于是士兵们在罗马一直烧杀劫掠了八天,死亡的人不计其数。据说,尤利乌斯三世在圣昂热城堡的塔楼中目睹了圣城的毁灭。”
      所有人沉默。
      “毁灭?”国王不可思议:“烧杀劫掠八天!自文艺复兴以来所有艺术家在那座城市的杰出创作、永恒之城的文化遗产、壮丽恢弘的建筑……都被毁了?”
      “我的上帝!”有人划起了十字。
      奈维尔公爵点头:“士兵们挨家挨户抢劫珠宝钱财,占为己有;他们点燃熔炉,熔掉神像,以获取黄金;建筑物被焚烧;对稍有不从的人,格杀勿论。鲜血屠城,人间地狱……也许,这是数百年以来罗马遭到的最严重的灾难。”
      “耶稣基督!”一人喃喃:“这样会遭报应的!”
      财务大臣道:“波旁公爵这是怎么了,丧失理智了吗?”
      一旁内政大臣盯他一眼:“什么波旁公爵,简直是魔鬼!”
      财务大臣倏然住嘴。
      “把这些情况都散布出去,”国王道:“尤其要发起对查理三世的谴责,罗马是千百年来的圣城,遭如此洗劫,整个欧罗巴都不会坐视不理!”
      “是,陛下。”奈维尔公爵领命,顿了顿道:“那我们是否派出援军——?”
      眼下重中之重是对德战争,国王思索着,蓦地,想起一个人:“当然,我们决不能丢失我们在意大利的任何一块领土。我马上签署命令,委任德·勃里萨克伯爵为此次意大利方面总元帅。”

      于是勃里萨克带着不多的军队前往意大利前线去了;不久国王也出发,领兵六万,攻打洛林。
      捷报频传,太后在后方也算松了口气,就是银子花得跟流水淌似的,而且财务大臣似乎对意大利并不怎么重视,她还得想办法尽力支应勃里萨克所需。
      这天春光正好,她与大公主玛戈索性将要处理的信函文件统统搬到二楼大露台上,吩咐让侍女仆从摆上点心,以便让枯燥的时间过得惬意些。
      王室总管来了。
      自从大小姐与弗兰索婚事议定,双方关系显得缓和了不少,只是随着太后对国家财务状况了解日深,与昔日旧友间又产生了不同看法,此时一看到他,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果然,王室总管微微行了一礼后,道:“财务大臣对我说,夫人想减少地租?”
      “是的。”
      “私以为,在当前状况下,不但不宜减少,为了支援前线,还应增加。”
      “蒙莫朗西,据我手头资料,法国已经是整个欧罗巴课税最重的国家了,有些农民已经赤贫,抗税运动时有发生,难道还不够我们警醒?”
      “那么打仗呢?”王室总管反问,直言当前最刻不容缓的话题。
      太后:“……”
      “据我所知,前线刚修建的一项防御工程,花费掉了两百万利弗尔,而等这个月结束,又是一笔三百万利弗尔的款项需要支付。”
      玛戈公主咋舌:“怎么那么多!”
      “公主,”蒙莫朗西弯一弯腰:“您主管宫内事物,是以不知。供养军队,光马匹一项开支每月就得八十万利弗尔,付给卫队十万,付给医疗救护十万,瑞士兵英国兵等等四十万,伙食三十万,军火器械又是将近百万,杂费十万,还剩二十万,我丝毫也没算错。”
      “等一等,”玛戈道:“那我们的国库——?”
      “目前不足两千万利弗尔。”太后苦笑。
      玛戈算算,那岂非最多还能打半年!
      “不错,”王室大总管看穿她所想,答:“虽然目前战事进展顺利,但显然也不是短短半年内能一定结束的。”
      “然而盘剥最底层人民,就能使国库收入增加了吗?”太后毕竟当过太后,她这几日思索了许久,道:“我以为,只有他们好,国家才能好;只有他们日子好过,国库才能真正丰盈——一个劲剥削他们,而不是想着使他们生活好起来,这是不长久的。”
      振聋发聩。
      一旁国务秘书闻言对太后另眼相看。
      蒙莫朗西也没料到能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明白国王为什么对眼前女子除爱慕之外,又格外添了份敬重。
      但他仍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那都是长远之计,目前来说是行不通的。我们需要尽快弄到钱,我必须提醒你这一点。”
      太后又是一声长叹。
      一旁国务秘书有心解围,递过一封信:“夫人,意大利来的。”
      王室总管有检阅信件的能力。但显然,这是一封私人信件。玛戈瞄了一眼:“啊,我们的意大利元帅。”
      太后坦坦荡荡,将信拆开,“他所述必然是为了国事。我看看……”
      她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玛戈道:“前些日子不是说勃里萨克聚集了帕维亚的军队,又取得了帕尔马的支持,兵临米兰城下?打下来了吗?”
      “战事十分激烈,消耗巨大……”太后边看边说:“伯爵遭遇了从罗马赶来的波旁公爵的袭击——等等,公爵阵亡!”
      “什么?”
      王室总管、国务秘书、大公主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太后也不敢置信,将这一行每个字母仔仔细细重新读了一遍,说不上来什么心情:“是的,伯爵信里说,波旁公爵不要命一样往前冲,连盔甲都没戴——自从他投奔了查理三世以后上战场就再没有穿戴过盔甲了——被流矢射中胸口,但仍不下战场,坚持战斗,力竭而亡。”
      “……他,死了?”
      不知谁说。
      仍沉浸在震惊中的几人扭头,看见了站在露台门口的王太后露易丝。
      青春早已离她远去,美丽也随着岁月渐渐从她脸上消逝了,但总还有几分雍容。而现在,雍容也不见了,王太后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框,仿佛用力到要把木屑抠下来。
      没人回答。
      但无声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死得好。”她发出痛苦而扭曲的一笑,连说了数个“好”字,转头,缓缓离开。
      良久,王室总管迈步:“我得走了,夫人,公主,我得把这个天大的消息报告给陛下,并且通告全国,法兰西的叛徒终于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天主在上!”
      他匆匆告辞,国务秘书也急忙告退。
      天淡云轻,女人们却已无心公务。她们呆了好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直到翠西过来添茶,玛戈才蓦然惊醒,“……你认为,她爱他吗?”
      似乎牛头不对马嘴,但太后听懂了:“也许,这就是她的爱情。”
      “……得不到他,就毁灭他?”
      太后不答反问:“公主的爱情呢?”
      “我?”玛戈一下涨红了脸。
      “如果你爱一个男人,却得不到他,你会毁了他吗?”
      “不不,啊,夫人!……”
      太后温和的笑了:“您选择等待。”
      “啊,夫人!”公主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很少这样手足无措。
      太后凝视了她一会儿,而后转头看向天空,不再使她为难:“强扭的瓜甜的总是很少。瓜熟才蒂落,水到渠自成,公主,您等待了这么久,会有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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