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法》青诤

81、美女如云

　　项链的风波还没过去，隐隐的关于瓦朗蒂努瓦夫人的父亲曾经叛国的小道消息又流传出来，当然，立刻有人出来澄清，圣瓦利埃伯爵是不幸的被卷进去的，但随着意大利那位使者——也就是之前的知情者感染力十足的描述，大家仿佛感受到了圣瓦利埃伯爵当时的惨状：
　　老人被剥夺了所有财产和爵位，判处死刑，在监狱中关押了六个月之后，他被押上了行刑台。他的头发完全变白了，视线浑浊，浑身剧烈颤抖，然后，他被剥得只剩一件贴身衬衣，在刺骨的寒冷中跪着，脑袋被压在砍头的砧板上。
　　就这样冻了一个多钟头，老人极度痛苦，在不知所措反复惊恐中等待斧头的落下。
　　围观者嘈嘈。
　　弗朗索瓦一世一直犹豫到最后的时刻，推翻国王的阴谋不是小罪，当有人威胁到自己的王权，无论任何人，王者都是勃然大怒毫不留情的。
　　可怜的伯爵已经处于半昏迷之中，最终，王室的赦令抵达了，一直迷惑不解的观众听到了高声宣读的赦令：改判圣瓦利埃终身监禁——此乃国王当天于布卢瓦签署，并在赦令中清楚表示国王的宽大是基于德·普瓦捷家族为王室长久的效劳，也是基于圣瓦利埃的女婿德·布雷泽的求情。
　　赦令来得太突然，而圣瓦利埃又哭喊着为女儿的求情感谢上苍。由此引起了一个传说：狄安娜·德·普瓦捷为了营救父亲而向国王献出了自己的□□。
　　当时狄安娜二十四岁，是一个年轻美丽的贵族少妇；而”骑士国王”弗朗索瓦是一个迷人的、令人难抵诱惑的二十七岁浪子：英俊潇洒，倜傥不羁。
　　在当时的情况下，一个短暂的偷情发生在风流逸事颇为普遍的王宫里根本不足为奇，弗朗索瓦著名的一句话就是“宫廷里没有女人，就好比花园里没有花朵。”
　　意大利大使暗示狄安娜深受弗朗索瓦喜爱，并且，被“品尝”了。
　　以今日的判断，她命中注定是国王的情妇。
　　无论是哪一个国王。
　　……
　　亨利二世听闻大怒，当即把意大利大使驱逐出了宫廷，可是流言已经无处不在，越遏制，越是燎原。
　　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国王不想冷战，可又害怕去亲耳听到那个答案。
　　这时，王后的侍女过来请他，说王后从意大利引进了一种全新剧目，叫芭蕾舞剧。
　　芭蕾舞剧？
　　是的，侍女答，王后请国王去散散心。
　　国王的忧烦无处排解，胡乱点点头。

　　国王已经很久没来王后的住处，以至于当宫廷贵妇们在长廊里他经过的地方排成长列向他致敬时，他想到的是：难道她们都认为夫人失宠了吗？
　　他心事重重，但仍出于礼貌向贵妇们扫视一眼，她们都端庄地低垂着眼帘。
　　暗流涌动。
　　所有受邀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们都知道，一直以来，王后很注意防范其他女人，但这一次，她下定了某个决心。
　　国王走进套间，发现除了王后及她的侍女外，还有其他几位女眷，她们似乎等了很久了。
　　“陛下到！”
　　王后疾步上前，行了一个深深的屈膝礼，并抓住他的手亲吻了一下。
　　国王抽回，神情冷漠，“王后，你和你的意大利大使有什么关系？”
　　王后一脸震惊的样子：“什么意大利大使？陛下，我根本不认识。”
　　事实是他从她这儿得到了份量不轻的一袋金币。
　　国王盯着她，随后，像失去了兴趣似的，大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好吧，不说这些，说说你的‘芭蕾舞剧’？”
　　“当然，”王后微笑：“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向您引见我的表妹，克拉丽莎·斯特罗兹。”
　　如果没有贵妇专门引荐，女孩子们是无法接触到国王的；而就算贵夫人们引荐，也通常会向国王特别预告或专门安排。
　　眼下如此突兀，国王挑挑眉。
　　一个美人儿走了过来，身穿一身墨绿色天鹅绒长裙，象牙白的肤色，蓝黑细软的头发，低头行礼的时候，国王看到宝石吊坠底下衬出一个光洁的额。
　　“起来吧。”他道。
　　似乎没什么特别神情。王后咬咬牙，维持着笑容，下一位：“女王太子妃的新任侍女长，弗莱明小姐。”
　　金发如丝绸一般柔软光滑、腰肢如杨柳一般柔软的女子提裙行礼。
　　国王对于女王太子妃还是比较重视的，点头：“太子妃有什么需要，你当及时提供。”
　　“是的，陛下。”
　　因为国王对她多说了这么一句，弗莱明小姐脸红了。
　　王后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克制，深吸一口气：“还有梅兰达小姐——您曾经见过，她如今出落得越来越出色了，为我们的宫廷增添了不少光彩，陛下，您觉得呢？”
　　国王不置可否，对眼前的确容貌出众的红衣美人没什么印象。
　　接下来王后又陆续介绍了几位，但和这前三位比起来，就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国王很有风度的一一接见完，王后看出了他的不耐，只好道：“开始吧。”

　　小演出厅搭在宽大的大理石楼梯间，可以容纳二十位看客，同时还容纳四十名乐师。戏台正对面是国王专座，左右两边，留给随员及亲信；君主的专座下面是一些阶梯座位，供获允入场的其他看客就座。
　　厅内两壁挂着豪华的壁毯，舞台上幕布低垂，国王坐到扶手椅上，太后给他递上了剧目表及角色名单。
　　名单印得很精致，除了手绘的一个女人侧影外，名字均用花体字写而成，国王道：“《爱神的惊喜》？”
　　“是的，专门新编的一出剧目，克莱夫公爵作词，利昂·斯特罗兹作曲。”
　　国王点点头。
　　不多时，乐队奏起开场曲，大幕拉开，一群少女舞蹈演员，穿着由意大利纱罗衬垫的白色塔夫绸衣裙，饰着人造花环翩翩出现。
　　国王注意到她们其中好几位是刚才被引荐的人，诧道：“今晚是她们亲自表演吗？”
　　“是的，陛下，”王后答：“大家为了今晚，编排了很久。”
　　国王还待说什么，却瞥到少女们突然直立起来的脚尖。
　　她们踮着脚尖跳跃，如同美丽的羚羊，如同轻盈的云雀。
　　不可思议！
　　国王的侍从们也纷纷发出了惊叹。
　　随着跳动的旋律，她们舞姿显得那么灵动，人也变得格外修长，而且优雅。
　　“这就是——芭蕾？”
　　国王半晌才找回声音。
　　王后很满意自己的成果，扬起头：“是的。”
　　《爱神的惊喜》是个短剧，戏分三幕，序幕是莱姆诺斯的铁匠铺，伏尔甘和独眼巨人就住在这里，爱神的箭袋空了以后，也来这里向神讨要新箭。
　　爱神由梅兰达反串，她扮成了一个俏皮的小男孩，穿着火红绸缎的上衣，饰金线绒球，披着虎纹塔夫绸的斗篷，让人会心一笑。
　　第二幕，月桂女神达芙妮手下的林泉仙女西尔维娅被一名猎人和一个农牧神同时爱上，农牧神想把她劫走，但西尔维娅爱的是英俊的猎人。农牧神便用阴险的法子给西尔维娅喝了一种药，使得她感受到一股情欲，全身颤抖，这一幕却被达芙妮看到，这位宁肯变身桂树也不愿接受阿波罗求爱的贞洁女神为此大为光火，农牧神逃走，西尔维娅受到指责。
　　毫无疑问，主角西尔维娅由克拉丽莎饰演，她由刚才那一群扮演林中仙子的少女簇拥出现，不同于伴舞们的白色塔夫绸，她的舞裙是银色，印着芦苇、贝壳和喷水图案，镶银卷边，配嵌绿绳绒线，甫一出场，便几乎吸引了全部观众的目光。
　　达芙妮则由弗莱明小姐扮演，她穿的是白色塔夫绸的大裙子，配银绿条纹纱罗花结和流苏，两女神争奇斗艳，观众大饱眼福。
　　第三幕，西尔维娅无法忍受达芙妮的愤怒，决定离开生活，用一支箭将自己身体扎穿。结果，那是爱神在序幕里让铁匠铺打造用来补充箭袋的箭，于是西尔维娅不但没死，反而更爱英俊的猎人了。
　　全剧在爱神的调皮一笑中结束，观众鼓掌起立。
　　无可否认，整部剧无论服装、还是人物，华丽极了。
　　音乐悦耳，编排流畅，词与曲俱不错，节奏也把握得很好，没有大段的独白显得冷场，国王为此特别召见了作词与作曲，赏赐了他们，并且对演员们也表示赞赏。
　　于是，不过一个晚上，王后新演出厅内的芭蕾舞剧取得辉煌成功的消息长翅膀般飞遍了宫廷，大家口耳相传，纷纷想求门票一观却不可得，因为王后又连续举办了好几天的活动，但都不是芭蕾舞剧。
　　不过就算不是芭蕾舞剧，据参加过这些活动的人后来神秘的讲，也并不逊色于芭蕾。
　　于是拜见王后的人一忽儿之间暴涨了起来，大家都想受到她的邀请，参加她举办的“活动”。
　　更重要的原因，这些活动里有国王。
　　王后好像恢复了声势，更甚者，成了热潮。

　　梅兰达硬拉着太后来到大厅的时候，到处都是笑声与喧闹。
　　这是个化妆舞会，太后戴着眼罩，梅兰达则化装成了伊里丝——希腊神话中为诸神报信的女神——倒是很符合她今日的身份。
　　“您应该打扮成月亮女神，”她压低声音靠近太后耳边道：“多符合您的名字！”
　　我都一把年纪了，太后笑笑，打量四周，突然面上被什么软软的东西撞了一下，挟着风声，她下意识一拦，正巧碰在了嘴上，留下些许花粉味儿。
　　低头一看，脚边垂落一朵蓝蝴蝶花。
　　一群男男女女笑闹而过，瞅见梅兰达，一个男人眼睛一亮，随手往她们两人头发上洒过一小瓶香水，香水畅然流下，溅到了梅兰达胸前，弄湿了太后肩膀。
　　“美丽的伊里丝，”他将一只盛满酒杯的酒直凑到梅兰达唇前：“请。”
　　梅兰达巧笑倩兮，顺着他的手喝下杯里的酒。
　　他的同伴们大声叫好，快要乐疯了。
　　“那么，我今晚请您——”男人见状亲密的搂住了美人，气息喷在她鬓角，含糊的说着两个人才听得到的低语，梅兰达听完作势打了他一下，男人哈哈大笑。
　　太后寻找着国王。
　　突然厅内响起了歌声，这歌声如此响亮明快，悦耳动听，好像海中赛壬浮出了海面，来到乌利西斯跟前。
　　这是纯粹的音乐力量，令人陶醉，太后原地欣赏了一阵，抬脚往发声地而去。
　　那是厅角一个圆形水池，一群头顶水仙、睡莲的姑娘们如同水神那样嬉水逗乐，一会儿美人鱼似的滑在水面上，一会儿蛇一般优雅的浸入水里，把水泼在岸边的人身上。
　　她们嘻嘻笑着，太后试图寻找刚才的歌者，忽地水神们手捧起一只只镶嵌着珊瑚和螺钿的象牙贝壳，迎向她们最当中一个人。
　　那是一具美妙绝伦的躯体，薄纱轻轻裹住她曼妙的肌肤曲线，当她在水中升起的时候，有银色的水滴和玫瑰色的光线在她的躯体上流淌。
　　令观者屏息。
　　不知谁吹了声口哨。
　　接着，口哨声此起彼伏起来了，人们喊：“维纳斯！维纳斯！”
　　“哇，这就是活生生的‘维纳斯的诞生’！”
　　梅兰达绕到了太后身后，咋舌。
　　“啊，她走出来了！”
　　“她朝宙斯去了！”
　　宙斯？
　　随着人群纷纷让开一条道，太后看到了她一直要找的人。
　　所有人都站着，唯他坐着。
　　案前摆满了酒。
　　四周歌环舞绕，他视而不见，一杯接一杯喝。
　　当世的维纳斯一步步，来到他面前。
　　国王抬眼。
　　美女黑发如云，额前的蓝宝石熠熠发光。
　　她本来很自信的微笑着，这厅中所有少女都天姿国色，而她，是最顶尖的那个。
　　在她还没有正式步入社交圈的时候，她母亲就跟她说，她的美貌将来一定会轰动整个宫廷。
　　而周围所有见到她的人，无一例外地印证着这一点。
　　她一直这样自信着。
　　然而，当她面前的男人毫无表情的凝视她的时候，她动摇了。
　　脸上的微笑变得尴尬，手向上，捂住几乎赤裸的肩膀，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烧着她似的，全身开始不自在起来。
　　但王后的吩咐、母亲的叮嘱在耳边萦绕，尤其是母亲，向她描绘的那一片未来。
　　于是她壮着胆子开口：“陛下——”
　　还未说完便被一只手带住往下拉，她猝不及防，跪倒他身前，紧接着下巴被捏住，她被迫仰起头，头一次，如此看清跟前男子的脸。
　　他之于她，一向威严大于样貌，可望而不可及。
　　却未料到，他长着这样挺拔的鼻，深邃的眼，线条完美的唇。
　　本来下意识想挣开，莫名地停住了。
　　如同猎物，顺从的臣服在了猎人手里。
　　目光不自觉带了诱惑。
　　男人仿佛受了这诱惑，伸手，为她拂开遮住眼睛的湿漉漉的一绺长发。
　　堪称温柔。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一眨不眨盯着他。
　　不愿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期待他接下来的一举一动。
　　然而，男人把她的黑发全拨到肩后后，便不再动了。
　　他沉默的看着她，嘴角微弯。
　　她乍喜，认为这是一个信号，伸手，试图抚上他的膝头。
　　蓦地，被一把推开！
　　众人惊呼。
　　她跌倒在地，那一推其实并未用力，但她娇呼一声，眼中含上泪水，待要有所表演，却看到男人的嘴角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透着审视，俯视过来竟让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她心底一沉。
　　这就是君王的气势。哪怕他喝了很多很多酒，无意间流露出来东西，依旧慑人。
　　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难怪连王后那般人才，亦如此畏惧于他。
　　她突然觉得，母亲描绘的那一片蓝图，也许实现不了了。
　　国王站起来。
　　大家纷纷避让。
　　国王看一圈，所有的头便都低了下去，国王摆摆手，抬脚往外走。
　　等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停下，掉转头来。
　　这一来所有已经抬起的头又重新低下去了，唯独一人例外。
　　太后是真没反应过来。
　　直到被人扯进怀里，她刚要挣扎，却被大力按住，接着，他狠狠吻住了她。
　　这是一个充满愤怒与欲望的吻，吻过后，他粗鲁的掀开了她的蝴蝶眼罩。
　　众人惊呆：“瓦朗蒂努瓦夫人！”
　　太后觉得老脸掉地，欲退开，国王紧紧搂住不放：“这才是我的维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