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凤子君

120、第 120 章

　　德光十六年八月初三，重阳门之乱祸起，皇长子燕珺政变败，同年八月廿二日，德光帝下策书收皇后玺绶，王皇后撞柱而亡，王氏悉灭。

　　王皇后撞柱前曾留下血书，将政变之乱一力承担，然而却能使得德光帝宽恕皇长子，二皇子燕璟受其兄牵连，被贬为庶民，皇长子于八月廿三日赐死。

　　北唐先后死了一位皇后和一位皇子，朝中自然动荡不安，尤其是王氏一族的迅速灭亡让朝臣们仿佛看见了当年的颜氏是如何走向死亡之路的，那一年同样是血流成河，颜氏无一人存活，王氏亦如是。

　　现今仅存的皇子只有三皇子、四皇子，与尚是襁褓中孩童的五皇子，论出身，自是五皇子为尊，毕竟他生母是一人之下的皇贵妃，位分崇高，可幼子尚小，自无争储的可能性，在一众大臣眼中，这储君之位自然只能落在三皇子或四皇子身上。

　　燕琅远在辽东，朝臣们不由将注意力放在了惯来如隐形人一般的四皇子身上，想要看看少了嫡子在前，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四皇子可是会亮出锋芒。

　　叫人意外的是，哪怕被德光帝放在了吏部，四皇子燕玹也并未行事高调，甚至时常以头痛为由将公务一再推卸，表明出无意参与政事的态度。

　　而宫中的贤妃则在燕玹未婚妻族受燕珺牵连下了大狱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燕玹再次定下了亲事，聘的女娘则出自她的娘家魏氏三房嫡长女——魏五娘。

　　贤妃出身不显，因生子有功又伴君多年才被册立为妃，她娘家魏氏自也无皇宠在身，虽是在朝为官，却都是任的并不起眼的职位，故而魏氏满门是做梦也不曾想到府上竟能出了一位皇子妃。

　　魏五娘比起燕玹尚且要大了三岁，曾有一未婚夫早亡，因而守孝耽误了亲事，如今接到赐婚的旨意，她亦是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与那位皇子表弟相处。

　　贤妃召其入宫时，魏五娘整个人都惶恐不安，还是其母魏三夫人安慰道：“莫要慌，娘娘召你进宫也不会为难了你，你是她娘家的侄女，她若是对你不喜，也不会选了你为四皇子妃。”

　　这话多少安抚了魏五娘心中的不安，在随着母亲进宫后，她小心翼翼的跟在魏三夫人身后，学着她的样子福身见礼，她原以为此次进宫只是贤妃娘娘召见，却不想竟也瞧见了武贵妃与三皇子妃。

　　燕琅如今呼声甚高，妙卿作为三皇子妃自然是水涨船高，谁人见了不恭恭敬敬的唤上一句“三皇子妃”，就连宫中的娘娘见了都要笑脸相迎。

　　魏五娘生的很是美貌，瓷白的鹅蛋脸甚为端庄，笑起来带着几分怯意，虽不够娇柔美艳，却似一只静静绽放的茉莉，清新惹人喜爱。

　　贤妃看着魏五娘，心中忍不住叹息，平心而论，魏五娘作为她娘家侄女她自然是喜爱的，可作为她的儿媳妇，并不能让她满意，她虽不曾期待过燕玹的妻子出身显贵，可也不愿他娶一位年长于他，甚至于他无半分助力的妻子。

　　只是情势逼人，贤妃实在是怕了，她虽不聪慧，可也多少猜得出来那场逼宫是王皇后与武贵妃的交锋，圣者显而易见，她实在不敢拿他们母子的命去赌一个前程，倒不如安分守己的守着儿子过日子，叫燕玹做一个富贵闲人总比丢了命的好。

　　“五娘坐姑母身边来，让姑母好好瞧瞧。”贤妃对着魏五娘招手道，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她本就性情柔和，哪怕对魏五娘不甚满意，却也未曾挂脸，给足了娘家颜面，甚至为此不惜请了武贵妃作陪，一来是对其示弱，二来也是为娘家撑脸，若得武贵妃一声赞，外人自也不敢小瞧了魏五娘去。

　　“这孩子素来甚少进宫，不想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我原想着这孩子如此乖巧，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儿郎，竟不想与四郎是个有缘的，落到了我家来。”贤妃拉着魏五娘的手，含笑与武贵妃说道：“您给掌掌眼，我那不成器的老四可能配得上这样的好孩子。”

　　武贵妃是何等聪明人，自然明白贤妃为燕玹择魏五娘为皇子妃便是表明了避让的态度，她虽不在意燕玹是否能娶上一位妻族得力的皇子妃，却也懂得投桃报李，故而微笑道：“四郎性子跳脱了些，我观魏五娘子性情娴雅温和，与四郎倒堪为良配。”

　　说罢，武贵妃扭头瞧向了妙卿，与她道：“日后你可要和魏五娘子好好学学，改改你那娇纵的性子了。”

　　她语态含笑，口吻宠溺，自然不会有人将这话当真，谁又不知妙卿的性子就是武贵妃宠出来的。

　　妙卿笑吟吟的瞧了魏五娘子一眼，这位未来的四弟妹瞧着倒是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冲魏五娘扬唇一笑，娇声道：“姨母这是瞧见了乖巧的小娘子便不喜欢我了。”

　　魏五娘闻言心中一慌，连忙站起身来要告罪，又听妙卿笑盈盈的道：“不过姨母瞧着喜欢，便是我见了这样美貌温柔的小娘子，心里都欢喜呢！五娘子日后若是得空，不妨来三皇子府做客，免得整日拘在府里没个意思。”

　　魏三夫人忙替魏五娘应了下来，口中道：“这孩子素来胆小，臣服又甚少带她出门，如今能得了您的青睐，日后少不得要打扰一二了。”

　　妙卿笑道：“什么您不您的，夫人是贤妃娘娘的嫂嫂，自也不是外人，日后咱们更是一家人，说话随意些无妨。”

　　武贵妃亦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夫人不必紧张，我瞧着五娘子也很是投缘。”说着，她对其招了招手，贤妃见状便不着痕迹的推了她一把。

　　魏五娘近了前，武贵妃拉过她的手，将腕上的镯子顺势套上了她细白的手腕上，满意的点点头道：“这孩子生的白皙，芙蓉玉又色泽娇嫩，很是配她。”

　　魏五娘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的愣在当下，不该该如何是好，是否该收下这镯子。

　　贤妃心中一叹，将魏五娘拉过来，笑道：“瞧瞧这孩子，欢喜的都傻了，还不赶紧谢贵妃娘娘的赏赐。”

　　魏五娘闻言忙福身谢恩，脸上露出娇怯的羞涩笑意。

　　中午，贤妃留了魏三夫人与魏五娘用膳，自也是要宴请武贵妃与妙卿，只是武贵妃为人谨慎，怎可叫妙卿在这个时候吃非蓬莱殿坐的膳食，便寻了个借口携妙卿离去。

　　刚一回蓬莱殿，张瑾便凑了过来，小声禀告道：“娘娘，圣人今日服了鹿血。”

　　鹿血大补虚损，养血益精，可缓解心悸与失眠，这个时候德光帝服用鹿血，显然为的不会是男女之事。

　　武贵妃微微颔首，挥手让他退下，伸手接过程姑姑奉上的凉茶，呷了一口后，又吩咐宫人布膳，之后才与妙卿道：“圣人圣体有损，故而饮用鹿血补气养血，如今圣人长居麟趾殿，已不再召宫妃侍寝了，可见在辽东受那一箭当真是伤了胸腹。”

　　妙卿若有所思，细嫩的指尖轻轻在膝间摩挲，之后又听武贵妃道：“圣人有意封三郎为燕王。”

　　成年皇子封王并不叫人意外，只是听只提燕琅，却未曾提到燕玹，妙卿拿不准是圣人未曾提及，还是武贵妃对燕玹的事并不在意，若是前者，仅燕琅一人封王，这事含义便颇深了。

　　“圣人并未提及燕玹。”武贵妃撩起眼皮轻声说道。

　　妙卿略一思索，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在意并非燕琅封王一事，而是这事背后暗藏的另一层玄机，须知好坏仅在一念之间，以姓为号，这个殊荣便如同一柄利剑常悬颈项。

　　德光帝年纪大了，如今身体又有损伤，这并不意味着他就突然拥有了慈父之心，愿意将权利分割给自己的儿子，作为父亲，他愿意给朝臣一个信号，让他们明白他属意的储君为何人，但是同时作为帝王，他当真不会忌惮年轻而强壮的皇子吗？

　　燕王，燕王，妙卿无声的念着这两个字，猛然抬头，道：“圣人有意使三表哥长留辽东？”

　　以辽东为中心点，朝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在前朝时曾名为燕地，后北唐建国，为避冲撞皇家，遂废除燕地之名。

　　武贵妃眼神有些复杂，目光落在妙卿的小腹上，似忧虑，似冷酷，似犹豫，似决绝，种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了一起，让她迟迟未曾回应妙卿的话。

　　于武贵妃而言，燕琅长留封地自是对她有益，只是她不免犹豫，因不愿叫妙卿随燕琅远赴辽东，使得母女长久不得相见，可若是将妙卿留在京中，便要使得她腹中孩子与生父分离，不能体会到父子之乐。

　　封王，封地，第一个字就是封，荣耀的同时也意味着一种限制，若无召，终身不得回京，有多少皇子一生都被禁锢在了封地，至死方得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埋葬于皇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