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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 1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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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风雪先至辞秋去,洛京迎来了今年一场雪景。
妙卿揣着暖炉,从支开的窗户朝外看去,院子里的小丫鬟欢快的堆着雪人,有一个年龄不过八九岁模样的小丫鬟不知从哪里掏弄来了一个红果,笑嘻嘻的按在雪人的鼻尖上,使得那雪人看起来分外滑稽。
“今日风雪甚大,我瞧着今年怕是个寒冬了,你也不仔细着些,怎得还坐在窗边了。”
容三娘不知何时走了近来,瞧见妙卿坐在支起的窗边,不由急了,念叨了几句后,忙吩咐丫鬟将窗户关上,又摸了摸妙卿的手,触手温软一片,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妙卿笑吟吟的瞧着容三娘,见她今日气色倒比往常好了许多,笑道:“阿姐怎这个时辰过来了?可曾用过早膳了?”
容三娘自与林四郎和离后借住在了燕琅京郊的庄子里,素来是甚少出来走动的,毕竟人言可畏,虽说是林家犯了事,她和离也无错,可到底要被人讲一句凉薄,故而她这几个月来除了妙卿这里,别的地方是不肯去的。
“上次听卷丹说你近来喜酸,我做了些红果米糕给你送来。”容三娘轻声说道,目光温柔的瞧着妙卿已高高隆起的小腹,从子苓手上接过食盒。
“你吃吃看,若是觉得合胃口,下次在给你做些送来。”她柔声说道,从打开的食盒中捏了一个小巧雪白的米糕递给妙卿。
米糕中间夹着色泽红润的红果酱,一口咬下去,还流着蜜汁,既软糯又酸甜可口,很是叫人开胃,妙卿尝了一口后,眼睛一亮,又要去拿第二个,却叫容三娘拦了下来。
“切不可贪嘴多食,仔细伤了胃。”容三娘柔声说道,可不敢叫妙卿多食红果,之后又捏了一个燕窝糕给她:“在吃一块燕窝糕吧!我特意用蜂蜜调了水的,吃起来不会寡淡无味。”
妙卿怀孕初期并不喜酸,临近生产却不知怎的,竟离开不酸食了,反倒是荤腥闻了就嚷着想吐,莫说容三娘担心,就连武贵妃都每日要差人出宫来问上一问方能安心。
小口的吃着燕窝糕,妙卿只吃了半个便放在了一旁,托着腮道:“阿姐可想回邺郡住上一段时间?圣人的心情近来不大好,今儿个早朝时又有人因言语不当被当庭杖责了,我瞧着这京里又要不太平了。”
容三娘闻言脸色一白,不由想起那日禁军闯入林家的场景,颤声道:“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朝堂上的事自是牵连不到我的身上,况且这个时候我怎能离京。”
妙卿无声一叹,她前日便接了燕琅的信,眼下离他抵京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她这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德光帝如今越发的喜怒无常,无外乎是因为身子不适,偏偏燕琅又屡立战功,如今声势正盛,谁知德光帝是否会忌惮这个如今在军中颇得人心的儿子呢!
她想到上次进宫时武贵妃与她说的话,燕琅此番回京,若封王势必要前往封地,妙卿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又劝容三娘道:“还是避避风头的好,说不得年节过了我也是要离开京城的,到时留你一人在京里,如何能叫人放心。”
容三娘怔了怔,忙问道:“你产期将至,怎年节过了就要离京?”她算着日子,那时阿卿还应在月子里,怎可冒着寒冬远行。
妙卿漫不经心的道:“如今京里的光景一日一个变化,避一避倒也省心。”
容三娘叹了一声,她知妙卿不愿意与她多说朝中的事,不过是怕她恐慌罢了,她既在这个时候提议让她回邺郡,必是为了她好,若是强留下来反倒是容易碍事。
“等你生产后我便离京。”容三娘下定决心道:“只是——”她犹豫一下,低声道:“若回容家长住怕是不妥。”
容三娘到底有所顾虑,她这样的身份,怎好回娘家长住,莫说父亲是否愿意久留她,便是赵氏,只怕也容不得她。
妙卿明白了容三娘的顾虑,笑道:“咱们回的自家,难道还要瞧别人脸色不成?赵氏可不是许氏,阿姐只管放心,她断然不会也不敢为难于你。”她一边说,一边弯腰要去抱一直在她脚下打转儿的相思子。
容三娘见状大惊,忙先一步弯腰将相思子抱了起来,拍着胸口道:“你是要吓死我不成?也不瞧瞧你现在什么身子,也不怕弯身挤了肚子。”
妙卿笑道:“我晓得了阿姐。”她伸手逗弄着相思子,叫那小东西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容三娘面色微缓,将怀里的相思子交给了一旁的丫鬟,语重心长的道:“我的话你记在心里些,我知你素来纵着它,可也看看是什么时候,若是刚刚一个不甚弯腰将独自抻到该如何是好。”
妙卿笑应着,倒了一碗银耳红枣梨汤润了润喉,又与容三娘道:“阿姐,你可还记得沈易沈小将军?”
容三娘如何能不记得,那日来林家领头的那个少年将军满面煞气,让人瞧了心里便慌的很,只是人却是出人意料的和气,那日并不曾叫人为难于她。
只是想起那日的情景,容三娘不免还是有些后怕,白着脸道:“如何能忘得了,好端端怎得提起那人来。”
妙卿笑道:“沈小将军是沈大人的嫡长子,原配夫人早逝,留下一子年龄尚幼,沈小将军自那位原配夫人病逝后倒未曾续弦,可见不是个薄情之人。”
容三娘冷不防听到这些,不禁一怔,随即低声道:“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妙卿捏了一个腌梅子来吃,微笑着道:“不过是觉得沈小将军可为良配罢了,阿姐总归是要为自己将来考虑考虑的。”
容三娘蠕动了下嘴唇,脸色变了几变,神色难掩慌张:“待阿兄成了亲,我便回老家的家庙上去住。”她顿了下,脸上慌乱的神色渐渐转成决心,用力的点头道:“若是家庙容不下我,我便寻个姑子庙去。”
她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甚好,若是去了姑子庙,谁也不会再拿她和离的事来说嘴,更不会因她的事影响阿兄说亲了。
眼瞧容三娘眼睛渐渐有了光彩,妙卿深感无力,蹙眉道:“在林家时你尚还有几分心气,如今怎得出了狼窝连半点骨气都没有了,那姑子庙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你可知那都是犯了事的妇人才会去的地方,就你这性子若真去了姑子庙,说不得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容三娘神色渐渐迷茫,不敢直视妙卿的眼睛,将唇瓣咬出了浅浅的血痕后,才低声道:“你别生气,我——我——”
她“我”了半响,也说不出一句流畅的话来,容三娘在林家时,凭着那股恨意撑起了那股心气,如今出了狼窝,又因她和离之事惹出不少流言蜚语,自然又像以前那般没了主心骨。
妙卿忍不住一叹,她阿姐这性子当真不知是谁了哪个,既不像父又不随母,满容府也寻不出她这样的软性子来。
“我瞧着沈小将军很是不错,等你从邺郡回来后,我让三表哥试探一下沈家的意思,若是沈家同样有心,这门亲事便可定下。”妙卿果断的替容三娘做了主。
容三娘张着嘴巴瞧着妙卿,连连摆手,一脸慌色的道:“不,不,我哪里配得上沈家门第,莫说我是个和离之人,便是未嫁女,也与他不甚匹配。”
她如此自轻自贱,实叫妙卿心中厌烦,她狠下心肠,冷声道:“那你想寻个什么样的人家?你且与我说说。”
容三娘脸色灰败,有心说她不嫁,可瞧着妙卿微冷的脸色,神色委顿下来,小声的道:“你若要我再嫁,就给我寻个普通人家即可,不需什么官宦之家,只要人口简单些即可。”
她再不愿嫁进那些高门大户的了,她低下头来,用眼角余光窥着妙卿的神色,半响后,又壮着胆子添了一句:“像二姐那样的人家就行。”
妙卿简直叫她气笑了,只觉得她那榆木脑袋实在是不开窍,也懒得在与她多言。
容三娘见她没有反驳自己的话,只当她是应承了下来,便微微扬了唇角,朝着妙卿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讨好的笑来。
用过午膳后,容三娘便回了京郊的庄子,走的匆匆忙忙,好似后面有恶犬在撵她一般。
妙卿心里郁气难舒,一个下午脸色都不甚好看,赵嬷嬷瞧了自然心疼,银盘似的丰腴脸庞露出几分愁容,劝妙卿道:“您何苦操心三娘子的事呢!奴婢说一句不敬的话,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三娘子就没有那样的富贵命,自是享不了这个福气,您又何苦强求。”
赵嬷嬷微微叹着气,又轻声道:“奴婢听着三娘子那袭话,倒也无错,她那样的性子若个家世简单些的反倒好,有您和二郎君看顾着,那等人家自然不敢怠慢了三娘子,你也更能省心一些。”
听着赵嬷嬷开解的话,妙卿微微舒展了眉头,细声细气的道:“嬷嬷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呢!不过是想着将阿姐留下京里好能多看顾一些,我总不好让她在京中低嫁,日后出去交际,那些流言蜚语就要压的她抬不起头来。”
妙卿相中沈易正是因为他的家世,若是容三娘长留京中,再嫁之人门第又比林府要低,外人岂能高看了容三娘,唯有给容三娘寻一门比林家显贵的人家,才可使得她出门应酬时不叫人轻看。
赵嬷嬷想了想,道:“您就不曾想过叫三娘子外嫁?”
妙卿微微一怔,他们兄妹三人自然都是要聚在一处的,是以她自然从未想过叫容三娘远离京中。
赵嬷嬷说道:“您瞧二娘子的日子过的如何?”
妙卿笑道:“二姐的日子自然是过的舒心,徐家——”她顿了一下,眼睛一亮,瞧向了赵嬷嬷。
赵嬷嬷笑道:“二娘子的日子过的好,不正是因为低嫁,徐家自然知情识趣,不敢怠慢了二娘子。”
妙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出路。
赵嬷嬷见妙卿有所意动,忙又道:“您何苦一定要留了三娘子在京城,其实嫁回邺郡更适合三娘子,有您给她撑腰,谁又敢怠慢了她,况且又有二娘子看顾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一准会传给您知晓。”
“可邺郡我并无相熟的人家。”妙卿犯了难,她是不肯将这事托付给容家人去办的。
赵嬷嬷笑道:“您何必去烦心,修书一封给二娘子便是了,叫她帮着相看相熟的人家,若是和徐家有亲的岂不是更好,照看起来更为方便。”
妙卿目色一亮,低头思索了会儿,之后连连击节,笑道:“嬷嬷这个主意好,我这就修书一封与二姐,托她将此事办妥。”
书信在燕琅抵京的日子送到了邺郡徐家,容二娘子不愧是个爽利人,将信一览后,便盘算起了相熟的人家可有适合为容三娘夫婿的人选。
她细细的思量着,还当真叫她想出了两个人来,一个是徐大郎的至交好友,虽说年纪大了些,可后院却是难得干净,只有两个年老色衰的姨娘,听说也原配夫人的陪嫁丫鬟,倒都是老实本分的,另一个是徐家的远亲,是个读书人,性子也沉静温和,去年妻子因产子而亡,膝下如今只有一女,虽说家世清贫了些,可人就亦简单,她与那家长辈打过交代,也是宽厚。
“想些什么呢?连我进来都不晓得。”徐大郎进屋瞧着容二娘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笑问道。
容二娘瞧见他眼睛一亮,忙拉了他坐下,与他商量道:“阿卿托我做媒,想给三娘再择一婿,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两个人颇为适合,只是难以抉择,偏巧这两家都是你相熟的,你来给掌掌眼。”
徐大郎“啊”了一声,有些惊讶的道:“三妹不留在京里了?”
容二娘嗔道:“你不知我那三妹的性子,面团一样的人,阿卿怕她再受了委屈,这才想着择个温厚老实的人家。”说着,她便将两个人选说给徐大郎听。
徐大郎倒是厚道人,并未因非是自家事便有所顾虑,不愿多言,他考虑了一番后,道:“表弟府上太清贫了些,三妹是在京城长大的,只怕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依你之见是赵家更好了?”容二娘轻声道,尚有些犹豫:“年龄是不是大了些,我若不曾记错,他也快至而立之年了吧!”
徐大郎哂笑一声,挠了挠头,他就比容二娘大了足又七岁,他那好友确实年龄不小了。
“大一些会疼人,老赵后院也干净,就原配夫人做主纳的那两房姨娘。”
容二娘嗔了徐大郎一眼,心里倒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想了想便叫徐大郎代为研磨,她先修书一封给阿卿,看看她的心思后在去一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