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娇》凤子君

34、第 34 章

　　御花园中发生的事逃不过武贵妃的眼睛，她与王皇后同理宫事，宫中每一处都有她布下的耳目，从燕琅踏进亭内那一刻，消息已送入了她的耳中。

　　“阿燕，你觉得三郎可是良配？”武贵妃叫着程姑姑的闺名，比起英国公府的血亲，她更为依赖的是陪着她一路走过风语的人。

　　对于妙卿的终身，武贵妃始终犹豫不决，她既想让她一世安稳，又舍不得让她委身庸才，故而才游移不定，甚至默认了武老夫人的做法，将武七郎视作妙卿的一条退路。

　　程姑姑并没有立时回话，沉默了一会后，才温声道：“婢子说不好，寻常的女娘若能嫁给三皇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以殿下的才干将来未必会居人下位，有这样的夫婿对许多女娘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武贵妃沉思着，似乎在思量程姑姑的话，过了许久后，说道：“若阿卿是你的女儿，你可愿意将她嫁给三郎？”

　　程姑姑这一次却是想也不想的道：“自然是愿意的，但凡有些心气的女娘谁又愿意嫁给一个庸才，婢子说一句越轨的话，七郎君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他必然护不住五娘子。”

　　武贵妃闻言抬头看向程姑姑，两人对视良久，之后她笑了起来：“三郎真若有那样一天，这天下谁家儿郎又能护住阿卿呢！”

　　“如今说这些时日尚早，您疼爱五娘子，自然希望她一生顺遂，只要有您在一日，这个愿望必然成真。”程姑姑轻声说道。

　　可她若是不在呢？武贵妃不禁自问，她又怎可能护着妙卿一生，她与王皇后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她不会容得下王氏稳坐中宫之位，更不会让她所出两子荣登大宝。

　　武贵妃左手抚在小腹上良久，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竟显得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容有些狰狞。

　　“阿燕，你可知我盼阿卿一生无忧，却也期盼她有一日能胜我良多，可以名正言顺的入主中宫，而不是如我一般，只用一顶小轿便抬进了大明宫。”

　　“娘娘。”程姑姑掰开武贵妃紧握的手，心疼的瞧着食指上断裂的指甲。

　　武贵妃却无甚在意的瞥了一眼断裂的指甲，指甲至根处折断，隐隐有血丝渗出，十指连心不可谓不疼，偏偏武贵妃面上不曾露出一丝痛色，只冷冷的瞧着断甲，良久后阖上了眼睛。

　　她没有吩咐，程姑姑亦不敢自作主张去传唤太医，只用帕子将食指包裹上，想着等妙卿回来后，让她劝着武贵妃去传唤太医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武贵妃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凤目竟带了些血丝，瞧得程姑姑心中酸痛，险些落下泪来。

　　“十五过后去一趟五芳斋买些糕点吧！”她声音轻缓的道，几近喃喃自语，若非程姑姑就站在她身旁，未必能将这句话听进耳中。

　　十指连心之痛，痛彻心扉，可于武贵妃而言，做下这个决定却远比锥心之痛更让难忍，尤其是在瞧见妙卿提着绚丽多彩的细纱襦裙进来时，她脸上明艳的笑容让她心口阵痛难忍。

　　“姨母。”妙卿脸上笑僵在了脸上，眉头轻轻蹙起：“您手上受伤了？我去让宫人传唤太医过来。”

　　“过来坐，让阿燕去便是了。”武贵妃对她招了招手，目光柔和的望着她那张粉嫩生香的娇容。

　　妙卿坐在武贵妃的身侧，担忧的望着她，柔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贵妃轻轻摇头，未曾手上的那只手抚上妙卿的粉颊，将她耳边一缕碎发顺到耳后，方含笑问道：“刚刚三郎可是又去闹你了。”

　　妙卿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告燕琅一状，只是那些话实在羞人，叫她不好意思学与武贵妃听。

　　“三表哥实在惹人厌烦。”妙卿将红唇咬出一丝浅浅的痕迹，低声嘟囔着。

　　武贵妃轻笑出声，妙卿这样小女儿情态看在她眼中并不曾让她认为是有心仪燕琅之意，她清楚的知道纵然妙卿机敏伶俐，于情爱一事上却未曾开窍，否则武家兄弟近水楼台，怎不曾将这弯明月摘入怀中。

　　“阿卿告诉姨母，你喜欢什么样的儿郎。”武贵妃柔声细语的问道，好似仅仅是一个长辈在打趣一个晚辈一般。

　　妙卿娇气的摇了摇头：“姨母说好便好，我哪里懂得这些呢！”

　　她只知这世上不会害她的唯有眼前这位将她护得如眼珠子一般的姨母。

　　武贵妃有些怜爱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姨母希望阿卿能过的幸福喜乐，又盼着阿卿可以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娘，你瞧，姨母可是太贪心了？虽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却总是希望能有两全法，叫我的阿卿万事如意。”

　　“只要在姨母身边，我便可万事如意。”妙卿笑吟吟的说道。

　　武贵妃笑意盈于眉睫，不疾不徐的道：“我又怎能护你一辈子，阿卿，我原想将你嫁到英国公府，可适龄的儿郎中竟没有一个瞧得过眼的，勉强为之反倒是委屈了你，三郎对你有意，我看在眼中，忧在心头，他那样桀骜的性子，只怕将你嫁于他人日后会如——”

　　她话未说尽，妙卿却知她未曾言尽之语，明白武贵妃是怕自己会如她一般，以二嫁之身被迎进深宫。

　　昔日往事如今在无人敢提及，妙卿也仅是从一些只言片语中，在心里描绘过武贵妃当年的境遇，英国公府嫡出的女娘，其姐又贵为太子妃，嫁的是名满京都惊才绝艳的颜家二郎，两人天作之合，少年夫妻，武贵妃又怎会不曾倾心相许，又怎能料到太子之死牵连到颜家身上，以至满门灭族，使得她年少丧夫。

　　妙卿少年未识情滋味，无从得知武贵妃是否倾心圣人，只瞧得见她盛宠在身，气势直逼王皇后，觉得圣人当初不顾她再嫁之身，亦以贵妃之礼迎其入宫，心中必然是有她一席之地。

　　“姨母。”她神色之中带着一些不知所措，又像是不安。

　　武贵妃见她神色惶然，不由伸出手指在她鬓角处轻轻摩挲，声音放得更温柔了些：“阿卿，你须得知道你要的是什么，这世间女娘千千万万，可如你这般貌美的又能有几人，你如今尚且年幼，容貌未曾长开，在过几年你容貌之盛必艳冠京华，到时候，寻常人家可又能护得住你。”她嗓音既媚且柔，隐隐带着一股蛊惑之意。

　　妙卿怔怔的看着武贵妃，她要的是什么？她想要在无人欺她兄妹，她想要堂堂正正在这京都立足，想要遇事时永远不必退让，武贵妃话好似将她心中隐秘的欲望拨动出来，让她避无可避。

　　“姨母，我所求若是妄念呢！”她掩在广袖下的手紧紧握住，柔软的声调透着迷茫之色。

　　武贵妃唇边衔着的笑意不变，只是眼神更显得意味深长：“阿卿怎知是妄念呢？”在她的推动下，她知道那必然会是妙卿唯一的选择。

　　“姨母，大皇子身后又王氏和苗氏一族，圣人不会让三表哥娶家世平平的女娘。”妙卿点出要害，她之出身，在圣人眼中必然不可为妻，除非他已经作出决定，弃三皇子而择长子。

　　但是圣人并未作出选择，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太子迟迟未立，哪怕王皇后稳坐中宫，大皇子亦有两族鼎立支持，依旧没有动摇圣人的心，可见长子在他心中未见有多少分量可言。

　　“阿卿，士族出身的女娘未必占尽上风。”武贵妃的话很有些耐人寻味，她低声笑道：“北唐是马上得天下，高祖最忌士族谏言，到了先帝时期虽不在打压士族可也未见重用，王氏为寻求突破契机，这才将王皇后嫁给当时并不受先帝看重的圣人，你以为圣人对待士族又是什么态度。”

　　武贵妃从颜氏灭族时便已经窥见士族的命运，英国公府后来为何要送她入宫，同样也是在寻求契机，而她入宫多年未曾怀有身子，纵然是她有意为之，同样也是圣人的一种态度，这也是她对是否择燕琅为妙卿之夫一再犹豫的原因。

　　“阿卿，三郎想要求娶你，便要拿出诚意。”她露出妩媚的笑意：“高句丽蠢蠢欲动，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既能破了他眼下被王氏一族压制的局面，又能在军中建立威信，到时他何愁不能得偿所愿。”

　　武贵妃威中含媚的凤目缓缓的眯了起来，教导妙卿道：“阿卿，你待三郎应懂得收放自如，既不可冷了他使得他寒心，亦不可过于亲昵让轻慢。”

　　妙卿不懂，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半响后，问道：“姨母，我不懂该如何收放自如。”

　　武贵妃罕见的娇声大笑，拍着妙卿的手道：“如今这般已很好，只是日后无需特意避开他，免得长久以往叫他心中暗自生怨，纵然他心中有你，也不可埋下一根针来，以免成为日后隐患。”

　　妙卿懵懵懂懂的点着头，心中不免有些烦忧，只因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拿捏对待燕琅时的态度。